第109章 告黑狀

偌大的英華宮主殿內,竟然只有兩個人在。一位是宇文婉兒,另一位便是秦羽瑤了。

坐在殿內前方的宇文婉兒,此刻一隻蔥白玉手支着腮,偏頭看向站在殿下的秦羽瑤,問道:“我找了你許久,聽聞你不願見我,卻是爲何?”

秦羽瑤早知這位公主是個心腸狠毒又心思莫測的人物,偏她也不是什麼心思細膩擅討好人的,故而便擡起眼睛來,看向宇文婉兒說道:“回公主的話,我只是一介粗人,又心直口快,恐得罪了公主,落得個悲慘下場,且又連累家人,故此不敢應。”

只聽“落得個悲慘下場”幾個字,宇文婉兒明豔不可方物的面上,閃過一抹陰沉,隨後又抹了去,反“撲哧”一聲笑了出來,道:“你這婦人,倒是有趣。本公主只聽過男子武人自稱粗人,卻沒有聽過女子自稱粗人的。”

秦羽瑤便道:“粗魯是凡夫俗子的性格,並不分男女之別的。我自一出生便是個粗心大意的,往常也不知道得罪過多少人,只是也沒有改過來。”

宇文婉兒一手支着腮,側頭打量着秦羽瑤,只見她穿着一身奇異衣服,那底子是花青色的,繡着攢攢的花紋倒還罷了,只是外頭又鑲着一圈青藍色的邊,下襬一層一層地疊起來,偏偏最裡頭又是白色的襯子,別有一番嫵媚與清麗。

宇文婉兒的目光向上移,落在秦羽瑤的臉上,但見柔媚的五官,細膩的肌膚,那雙漆黑的眼睛裡彷彿藏着冰水似的,任是什麼樣的火燥都能熄滅了。這樣的人物,卻還自稱是粗人,宇文婉兒當真不知道,這世上還有什麼人是細心的。

此時,宇文婉兒終於想起來三皇子宇文翊的那句話,但凡有才能之士,多半都有些傲骨,大約說的就是眼前這秦氏了。這一番心思在心頭滾過,宇文婉兒的面上卻不露分毫,只是瞧着秦羽瑤問道:“你同三皇子是如何認得的?”

秦羽瑤何時同三皇子認得了?她之所以送高跟鞋給宇文婉兒,原是與宇文軒有一些干係。想了想,搖頭答道:“我只不過是山村民女,何時認得皇子殿下?原是有人送來些材料,叫我做雙鞋子罷了。”

聽聞此言,宇文婉兒不由得微微眯起了那雙桃花眼:“那樣奇異的鞋子,他叫你做,你就做出來了?”

空氣中飄散出漸漸濃郁的殺氣,秦羽瑤頓時明白宇文軒所言非虛,這位公主殿下當真是個心狠手辣的。幸虧她同宇文軒對過供,此時便道:“被刀架在了脖子上,我也是急中生智。”

聞言,宇文婉兒倒不由得愣住了:“你說,三皇子威脅你?”

宇文翊瞧起來那樣的溫柔和氣,竟然做得出這種事?宇文婉兒是不信的。

秦羽瑤搖頭答道:“我並不認得那人是誰,只知道我下頭還有幼子未長大,必然不能死的。被刀架在脖子上,便苦思冥想,想出那鞋子來。”

這一番話,可謂漏洞百出。比如說,宇文翊怎麼就找到她了?那時節的她,還只不過是雍京城外的青陽鎮上的秀水村裡的一個小農婦而已。比如說,秦羽瑤隨意做出來的鞋子,怎麼就那麼舒服?偏偏宮裡頭其他的匠人,做出來的鞋子全都比不得。

比如說,爲何秦羽瑤送來的東西,全都帶有四葉草的標誌?再比如說,宇文翊向來是個溫柔和善的皇子,從小就是如此,從來沒做出過難爲人的事,怎麼就如此大肆威脅起秦羽瑤來了?

然而這些問題,宇文婉兒並沒有問出來。若是秦羽瑤說得是真的,問了也白問。若是秦羽瑤說的是假的,此事是宇文翊故意安排如此,問了更白問。不論如何,此番是她佔便宜就是了,便盈盈一笑,起身走了下來:“你可願入我宮中,爲我做事?”

秦羽瑤答道:“爲公主做事,是我的榮幸。只不過,叫我入宮卻不能。”

宇文婉兒挑了挑眉:“可是爲了你的家人?”

秦羽瑤點頭:“我那幼子才三歲,離不得母親。”

宇文婉兒便笑道:“叫他也來宮中不就成了?橫豎年紀小,讓我玩一玩也是好的。”

此言一出,秦羽瑤交握在身前的手不由得緊了緊,她秦羽瑤的兒子,竟是給人玩的?便淡淡地道:“宮中盡是些貴人,不論衝撞了哪一位,都是喪命的禍事,還請公主垂憐。”

“說來說去,你並不想給本公主辦事?”宇文婉兒的臉上陰沉下來,她此刻已經走到秦羽瑤身前,任憑她穿着高跟鞋,此刻也堪堪到秦羽瑤的鼻尖而已,目中閃動着莫測不定:“跪下!”

還從來沒有人敢比她高,宇文婉兒的一隻手,已經摸到了後腰上的鞭子柄上。自從十歲那年過後,宇文婉兒的身量便再也沒有長過,眼看着其他的女孩子一日比一日高挑苗條,偏偏她就如一根發育不良的豆芽似的,總也不見長。

久而久之,便見不得別人比她高,任何人站在她跟前,必須曲着膝蓋纔是。在宇文婉兒的鞭子威懾下,宮中所有婢女全都知道這個規矩,那就是永遠不要比宇文婉兒高。已經有些日子,沒有人敢站得比她高了,想起秦羽瑤方纔未跪,此刻又站得筆直,宇文婉兒心中的火氣噌的就上來了。

秦羽瑤卻笑了一下,摘下揹着的小包裹,顧左右而言他:“公主殿下,我此次入宮,特給您帶了一份小禮物。”

宇文婉兒聞言,不由得愣了一下。從前被她喝着跪下的人,大多是不甘不願地跪下了,那股不屈的勁兒叫宇文婉兒見着便十分痛快。要麼便是不吭不哈地跪下來,綿軟得要命,十分沒趣,宇文婉兒也沒勁頭折騰他們。

卻從來沒見過,如秦羽瑤這般轉移話題的。然而她卻是也有些好奇,秦羽瑤到底帶了什麼給她?便將伸向腰後鞭子把柄的手收了回來,有些好奇地看向秦羽瑤手裡的包袱,只道待會兒再與她算賬也不遲。

只見秦羽瑤從包袱裡頭取出來一隻小包裹,然後又將原來的大包袱系起來,重新背在身後。然後,才慢條斯理地打開手中的小包裹。宇文婉兒被勾得十分好奇,便站在她身邊,往她手裡的小包裹裡瞧去。一時間,也顧不得秦羽瑤比她高的事了,只專心往包裹裡頭瞧去。

那包裹被打開後,露出來一件疊得整整齊齊的綢緞衣裳。底子是用雪青色的上好綢緞做的,上頭並不密集的繡着大朵的花樣,卻是粉色的花朵,墨綠的枝葉,端的是綺麗美豔。那十分寬闊的袖口以及衣裳襟口,縫了三指寬的藕荷色明亮緞子,裡頭的襯衣也是用着同樣顏色質地的料子,腰間配有一條極淺的粉紫色緞子。

秦羽瑤仔細將其抖開來,便只見一片流光溢彩,美豔無比。這一個露面,便將宇文婉兒驚到了,舉她全部衣櫥之內,也尋不出一件如此綺麗美豔的衣裳來!

然而宇文婉兒畢竟是公主,心性較常人自是沉穩許多,便只是擡起頭看着秦羽瑤道:“這是你做的?”

秦羽瑤便點頭道:“我是個粗人,見過最大的官便是縣太爺,卻不知道皇家的金枝玉葉是什麼排場。恐得罪了公主,將我發落了,便先熬夜兩日做了這件衣裳,獻給公主殿下,望公主不治我的粗魯之罪。”

“撲哧!”這一回,宇文婉兒倒是掩着嘴笑了。此刻再瞧着秦羽瑤,倒是有了些趣味:“你這婦人,口口聲聲說自己粗魯,我瞧着你心中卻是有錦繡的。”

“不敢當。”秦羽瑤垂下眼睛,正經說道:“我是個匠人,不懂得爲人處事的規矩,也只有這些東西勉強拿得出手。若公主喜歡,不妨現下換了去,可瞧瞧做得可合身?若是不合身,我再給你改一改。”

如此說着,倒彷彿她進宮來,便是特特給宇文婉兒獻寶來了。

如此一來,倒將之前那下跪的事岔開了,宇文婉兒接過衣裳笑道:“剛還說你是個心有錦繡的,沒想到你這就心急起來。也罷,本公主這便去試試。”說着,朝外頭喚了一聲,“青兒,紅兒,過來伺候本公主更衣。”

秦羽瑤剛想說,宮女未必懂得如何穿,然而仔細一想,這卻關她什麼事?伺候人的活計原不是她做的事,何況看光了公主的身子於她有何好處?且這曲裾本不難穿,琢磨兩下也就上手了,遂閉口不提。

等到宇文婉兒與兩名宮女進偏殿去換衣裳了,她則抽空四下環顧起來。當目光落在撐着大殿的數根柱子上,不由得目光凝住了。只見那廊柱的表面上坑坑窪窪,有許多長條形鞭痕,許多地方已經剝落下漆皮,露出裡頭的木頭紋理,顯得有些猙獰。

秦羽瑤不由得想起來,纏在宇文婉兒腰間的鞭子,心中更是凜然。

約莫過了兩盞茶的工夫,偏殿門口傳來些許動靜,秦羽瑤收回心神,往偏殿門口看去。不多久,便見一抹綺麗光彩從偏殿門口緩緩映了出來,只見宇文婉兒踩着高跟鞋走了出來,一隻手扯着裙角,走得有些小心,倒是滿面稀罕的樣子。

秦羽瑤卻只瞧她穿上的效果,只見身段曲線都不錯,長短肥瘦也正好,不由得微微點了點頭。

恰時宇文婉兒瞧過來,便問道:“你因何點頭?”

秦羽瑤便道:“我喜我這衣裳沒有明珠暗投。”

宇文婉兒先是思索了一下,隨後反應過來,這是明擺着拍她的馬屁啊!然而沒有人不喜歡聽好話,便笑盈盈地走近了:“你不錯。”方纔在偏殿的時候,宇文婉兒已經照了鏡子,自覺十分滿意,故而此時對秦羽瑤也很滿意了:“你當真不願留在宮中?”

如此好的人物,真應該收集起來,圈在宮中日日給她做衣裳纔是。

只聽秦羽瑤答道:“公主爲何非要留我在宮中?便是在外頭,不也一樣爲公主做事?”

“自然不同。”一次又一次被拒絕,宇文婉兒臉上的笑意減淡下來。若是留在宮中,便隨傳隨到了,若是在外頭,還要與人傳話,難免耽誤了她的好心情。

秦羽瑤便不答話了,微微垂下眼睛,心中想着如何使宇文婉兒放棄這心思。

卻只聽宇文婉兒又說話了:“你家中幾口人?”

秦羽瑤只想着瞞也瞞不過,便如實回答了:“我家裡只我和兒子兩人。”

“咦?”宇文婉兒聽到這裡,卻是有些奇怪:“你男人呢?”

秦羽瑤猶豫了下,答道:“死了。”

她回答得慢了一些,且眼神有些閃爍,被心思敏銳的宇文婉兒察覺了去,冷笑一聲問道:“你可知道,若是欺騙了本公主,會是什麼下場?”

秦羽瑤又猶豫了一下,然後才嘆了口氣,說道:“我只怕我說了,公主以爲我在告狀。”

“咦?”聽到這裡,宇文婉兒又不由得好奇起來:“你只管說。”先頭以爲秦羽瑤生了警惕的心思,不想如實答與她知道,卻原來還有什麼內情嗎?

宇文婉兒最是喜歡聽些家宅*,便折身走回殿中正座,喚來宮女紅兒倒茶,青兒捶腿,往榻上一坐,好整以暇地瞧了過來。

秦羽瑤在心中思量着,宇文軒雖是寶兒的爹爹,卻不是她的男人。而且這其中有些不好講,免得壞了他的事。便把顧青臣編排了出來,總共前身秦氏的男人就是他,因而答道:“我是被休棄的。”

爲了顯得她不是故意告狀,又刻意營造出一個不敢得罪大官的尋常婦人模樣,秦羽瑤每每講兩句,便擡頭看一眼宇文婉兒,有些猶猶豫豫:“我本是他花了三兩銀子聘禮娶回家的,在家裡也算得上勤快能幹,我們整個村裡都知道的。偏他後來有了出息,一紙休書贈予我,又污衊我給他生的兒子是野種。”

“竟有這回事?”明明剛開始的主意是看戲,然而聽了秦羽瑤的這番回答,宇文婉兒不由得皺起眉頭。她也是看過小話本,聽過戲劇的,原本依着她的性子,對那樣狠毒之人是有些欣賞的。可是不知道爲什麼,這番話從秦羽瑤的口中講出來,卻叫她將重心偏到那男子的狼心狗肺上去,一時間有些不快:“後來呢?”

“因爲他攀上高枝,有了前程,便接了老父老母走了。卻丟下我兒子,跟着我過。”秦羽瑤繼續說道,力求客觀平靜,畢竟宇文婉兒這樣心思敏銳的人,耍花招是瞞不過她的,她雖然想着逮着機會抹黑顧青臣,卻也不想過猶不及。

宇文婉兒皺了皺眉:“連兒子也不要,當真狠心,卻是個做大事的人。”

對於這話,秦羽瑤卻不好接,顧青臣故而狠,然而宇文婉兒的風評也好不到哪裡去,便只是道:“我兒子那時還小,我不能棄了他,便帶着他獨自過活。後來,那人又來搶我的兒子,丟給我十兩銀子,叫我把兒子交給他帶走。我不肯,他們便欺人,我後來發狠打了他一頓,再後來他便沒有再出現在我面前過了。”

掐頭去尾,又抹去中間的一些信息,這番話說來倒也沒有一絲不真實。故而秦羽瑤說起來的時候,語氣十分平靜,一絲猶豫氣短都沒有。宇文婉兒擡頭瞧了她幾眼,伸手端過杯子飲了一口,倒是笑了起來:“瞧不出來,你還會打人?”

秦羽瑤便揚了揚下巴,極有底氣地答道:“我一個女子帶着兒子過日子,且我長得又漂亮些,村裡頭難免許多人想佔我便宜。若我不兇悍些,怎麼過得日子?”

這一番話,又不由得叫宇文婉兒笑了起來,忽然發現站在殿中的這女子倒是有趣:“你方纔說,若是如實說了,不免有告狀的嫌疑。怎麼,難道那人當了官不成?”

秦羽瑤只見引得宇文婉兒好奇,暗暗握了握拳,她是逮着機會便不留餘力地黑顧青臣的,且女子的口最是碎,宇文婉兒這樣的身份,若是同哪家小姐說起來,還不叫蔣明珠、顧青臣難看?

總歸以宇文婉兒的身份,是不懼他們的,想說什麼便說什麼。她猶豫了一下,說道:“那人,便是三年前的狀元郎,顧青臣。”

聞言,宇文婉兒臉上的笑意有一瞬間僵住。她微微眯起眼睛,將手中的茶杯放下了,一腳踢開給她捶腿的宮女青兒,起身朝秦羽瑤走過來:“你說,那人是顧青臣?就是蔣丞相的女婿,顧青臣?”

秦羽瑤只見宇文婉兒的反應這般大,倒是有些吃不準,莫非她與蔣明珠的關係不錯?若是如此,她方纔的話倒是有些不妥。然而仔細一想,她卻沒說什麼過分的話,只不過是講述了事實而已。且宇文婉兒現在用得着她,一時間當不會有災纔對。便點了點頭:“正是他。”

宇文婉兒走近了,圍着秦羽瑤走了兩圈,只見秦羽瑤面色沉靜,一派坦然的樣子,又想起她方纔說的“未免有告狀的嫌疑”的話,慢悠悠地問道:“你知道我與顧青臣的夫人是什麼關係?”

聞言,秦羽瑤的心中一突,暗暗想道,莫非宇文婉兒果真與蔣明珠交好?如此,可是踩着了大雷。面上卻不變,老老實實地搖頭道:“我不知。”末了,又覺得自己太鎮定又顯得假,便擡起頭問道:“公主與那蔣氏莫非是莫逆的交情?”

宇文婉兒不答反問:“怎麼你竟不怕的?”

秦羽瑤便笑了,答道:“公主還得用着我。我做鞋子、做衣裳都是好手,公主定然捨不得處置我。況且,我方纔也沒說他什麼,不過是公主問起來,我如實說罷了。”末了,又補一句:“誰問我,我都要說的。總歸是真真切切發生過的,又不是我的罪,我隱瞞什麼?”

宇文婉兒仍舊不說話,又圍着她轉了兩圈,才忽然頓住腳步,哈哈大笑起來:“好,好!”

秦羽瑤被她笑得心中一突,這個宇文婉兒,行事做派都與常人不同,瞧起來像個恣無忌憚的瘋子。也不知道,她與那蔣明珠到底是何干系?雖然疑惑,面上卻淡淡的,不肯露了行跡。

隨即,便被宇文婉兒笑盈盈地拍在肩膀上:“等會兒我派人去查,若你所言屬實,本公主說不定給你討個公道。”

秦羽瑤不由得愣了一下,宇文婉兒竟是這麼好的人?

便聽宇文婉兒道:“那蔣明珠一向自恃才高貌美,很是猖狂。後來看上了狀元郎,聽說是個俊美的,嫁得很是滿意。原來,竟是搶了別人的夫婿,嘖嘖!”

若是秦羽瑤所言屬實,她將此事在桂花節上捅了出去,卻不知道蔣明珠的臉會不會黑成鍋底?宇文婉兒想來想去,竟是連連哈哈大笑起來。那張明豔不可方物的嬌臉,此刻掛着肆無忌憚的笑容,有些瘋狂,有些嚇人,又有些讓人羨慕。

這世上,有幾人能夠活得這般恣意張揚?秦羽瑤望着宇文婉兒的笑容,倒不由得有些怔怔。

宇文婉兒笑罷,剛一回頭,看到秦羽瑤眼中的羨慕,不由挑了挑眉,問道:“你在想什麼?”

秦羽瑤便如實說道:“我羨慕公主。”同聰明的人打交道,便是不要顯得比他們更聰明。秦羽瑤尚未摸清宇文婉兒的脾氣,便將自己僞裝成直來直去的有口無心的粗女子。

宇文婉兒受她這一恭維,心情又好一分:“你且說一說,羨慕我什麼?”

這問題問得,未免矯情了些,秦羽瑤在心裡撇嘴,口中老老實實地道:“公主殿下從上到下,從裡到外,莫有不讓人羨慕的。”

誰知宇文婉兒聽了這話,面上笑意反而減淡,竟變得有些陰森森起來:“我這身量,你也羨慕嗎?”

秦羽瑤卻不害怕,只拿出對付柳閒雲的那一套,說道:“公主已是萬全萬美,若是再長得高挑些,這世上還有其他女子的活路嗎?”

宇文婉兒聽後,不由得怔了一下。這道理,她從前聽過的,且不是一回兩回。只不過,說法與秦羽瑤不同:“公主生來高貴,已是全天下第二尊貴的女子,又生得這般容貌,哪怕稍微有些不完美,斷然不影響什麼。”

大意是,即便她長得再矮些,也是輕易嫁得出去的。爲何?只因她老子是皇帝,全天下最大的,誰都得聽他的話。他一聲令下,誰敢不娶她?

可是,秦羽瑤的意思,卻有些不一樣。從前那些人說的話,無非是在覓夫婿一事上寬她的心。而秦羽瑤的話,就有些耐人尋味了。思及此處,宇文婉兒愈發將秦羽瑤仔細打量起來。

頂着宇文婉兒的打量,秦羽瑤面色不改地又說道:“這樣的話,我也曾經對另一個人說過。”

“哦,是誰?”宇文婉兒好奇地問道。

秦羽瑤答道:“是一名男子。他天生是商業奇才,可惜長得有些異樣,彷彿從來沒有親近的朋友,爲此總是怨天怨地。我卻說他,你若是萬般都全了,小心遭妒忌,風摧的必是秀木。”

話至如此,宇文婉兒不由得信了,秦羽瑤說她是個粗人的話來。若是換了旁的人,此刻哪敢說這樣粗魯直白的話?原本該惱怒的,可是偏偏又想聽更多:“然後呢?”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秦羽瑤說道,“他那時雖然口中說着上天不公,其實心裡不知道多得意,家世好,長得好,有天賦,卻比平頭百姓強過百倍千倍去,還嘮叨什麼?我那時聽着,心裡鄙夷得很,恨不得拿木棒子敲他的頭。”

宇文婉兒瞪大眼睛,擡起手指着秦羽瑤,半晌沒說出話來。她方纔有些信了秦羽瑤說的是個粗人的話,此刻聽了秦羽瑤的這番話,心裡卻是十分的信了。若非如此,哪敢如此跟她說話?

往常宇文婉兒身邊聚着的人物,不論男女,不論年紀,沒有如此同她說話的。人人都知道她是皇帝最寶貝的公主,比衆皇子還受寵一些,無不是恭恭敬敬的。甚至有些人,站到她跟前的時候,腿肚子都抖着。

乍然見了秦羽瑤這樣貌似憨直的平民女子,倒叫宇文婉兒對她的稀罕,壓過了對她的惱怒,全然不想與她計較了:“這些話你與他說了嗎?”

秦羽瑤搖頭:“沒有,我不敢。那時我有生意要跟他做,哪敢這麼跟他說?若是直說了,恐怕生意做不得了。便是做得,也是我虧得多,他那人最是奸猾。”

你不敢跟他說,怎麼敢跟本公主說?宇文婉兒聽到前頭的時候,疑心病又犯了,秦羽瑤是真的憨直還是故意如此,實際上是暗暗影射她?然而聽到後面,又不由得被勾起好奇心:“怎麼?他非常奸猾?有多奸猾?”

不知不覺,宇文婉兒便被秦羽瑤的話題帶着走了。

秦羽瑤此刻心中對宇文婉兒已經有些摸到痕跡,此人雖然心思重,然而若是順着毛摸,還是可以相處的,便毫不猶豫地把柳閒雲賣了:“他最奸猾了,我從來沒見過那樣奸猾的人。好好的東西,能夠被他砍掉一半的好處去。而且他還會裝聾作啞,我有一回設計出一套衣裳……”

便又撿着秦記布坊開張時的事情說了,其中一波三折,有起有伏。不知是不是秦羽瑤太會講故事,竟聽得宇文婉兒一會兒氣,一會兒惱,一會兒連連道“好”,一會兒又嗔罵不已。

也不知是不是秦羽瑤氣質特殊,嗓音格外寧靜,竟使得宇文婉兒漸漸改了剛開始見面時動不動就眯眼冷笑的樣子,此刻的表現倒像是尋常人家的小姑娘似的。講到一半,竟然拉着秦羽瑤坐到椅子上,命宮女紅兒給她端了茶,叫她邊潤喉嚨邊講。

末了,宇文婉兒連連拍了三下桌子,道:“好,好,就這樣收拾他們!”

說到這裡,宇文婉兒忽然警覺起來,疑心病又起,眯着眼睛看向秦羽瑤:“你還蠻聰明的?”

果真是天生的聰明胚子,秦羽瑤心中暗暗嘆道,便又扯出寶兒來當幌子:“我還有兒子要養活,他現在還小,就吃一點喝一點,不費什麼錢。可是他總要長大的,我要送他讀書,要交束脩,要給他買筆墨紙硯。”

“現在筆墨紙硯那麼貴,我不聰明點,賺銀子怎麼行?等到我兒子大了,還要給他買房子,娶媳婦,這都是要花錢的。若是我家裡窮,我兒子就娶不到漂亮賢惠的好姑娘當媳婦,我兒子生得俊,我是捨不得給他娶個黃臉婆回家的。”秦羽瑤投入到俗世婦人的角色中,拉拉雜雜扯了一通。

這一番庸俗中摻雜着點點詼諧的言論,聽得宇文婉兒皺起眉頭,打心底裡有些不愛聽。可是仔細一想,彷彿又有些道理。心念一轉,冷冷笑道:“你替顧青臣養大了兒子,就不怕你兒子長大後,卻學了顧青臣的性子,轉臉投到親爹門下,不要你這個娘了?”

寶兒可不是顧青臣的種,秦羽瑤心道,而且寶兒纔不是那等狼心狗肺的小崽子,寶兒最是乖巧孝順。然而今日的這幾番話,都是秦羽瑤編排出來摸宇文婉兒的脾氣用的,便道:“我沒想過這些,這世上雖然有不講良心的人,但是我覺着,我總不會那麼倒黴罷?”

“愚蠢!”宇文婉兒聽到這裡,不由冷冷地道,“若是當真有那一日,你當如何?”她緊緊盯着秦羽瑤的眼睛,似要逼出她一個答案來。

這個宇文婉兒,怎麼對人心人性的抉擇如此有好奇心?秦羽瑤又在心裡的小本本上給宇文婉兒記了一筆,然後狀若思索的樣子,緩緩答道:“我捨不得殺我兒子,便只得尋個機會,將顧青臣殺了罷!”

語氣中,有些悲絕之意。

然而宇文婉兒聽了,卻大叫道:“怎麼捨不得殺?兩個狼心狗肺的人,全殺了也該!”她大概沒想過,不論秦羽瑤殺不殺得了,便是真正殺了,莫非秦羽瑤還有活路?

秦羽瑤沒提醒她,也沒接她的話。一來寶兒是宇文軒的種,必不會投到顧青臣的門前去,二來寶兒是個孝順孩子,心地又軟善,所謂三歲看到老,他必然不是那種人。哪怕是她和宇文軒翻臉,寶兒也不會棄她而投宇文軒。

故而,對於宇文婉兒的提問,只是敷衍兩句,並不認真糾結。

“公主,何時傳膳?”這時,門外走進來一個小太監。

宇文婉兒轉頭朝殿外望去,才發現天不知何時已經黑了,不由得揚了揚眉頭。秦羽瑤來時,日頭還沒有落下,天光還大亮着。可是此時瞧着,天黑了彷彿有一陣子了?便也難怪小太監竟然進來問了。

宇文婉兒若有所思,偏頭看向坐在下首椅子上的秦羽瑤,這個小婦人,當真是個簡單的嗎?忽然又笑了,不簡單纔好玩,便起身道:“青兒,你去給秦氏安排一個住處。”然後對那小太監道,“現在就傳吧。”

宮女青兒來到秦羽瑤的身邊,有些佩服地看向秦羽瑤:“秦娘子,你同我走吧,我帶你安置行李。”

秦羽瑤原沒打算今日能回去,想來宇文婉兒叫她來,至少要使喚幾日的。而且,她也指望宇文婉兒將高跟鞋和曲裾的樣式傳入官家太太與小姐的眼中。

一來宇文婉兒生得美,穿什麼都好看,卻是個極好的廣告模特。二來宇文婉兒打過廣告的東西,有多少人敢仿造?於日後進京發展一事,卻是大有益處。故而沒有多說什麼,揹着小包裹,跟着宮女青兒的身後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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