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兩個女人仍然留在一望無邊的墳塋叢中。斷斷續續的哭聲在香港的夜空中傳播。天上的星星一顆接着一顆跳出來,眨着眼睛,看着人世間的悲歡離合、愛恨情仇,一言不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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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曼君競選港姐失敗了,但因爲媒體的宣傳,她雖敗猶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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媒體是一種極其媚俗的機構,表面上,他們披着公正的外衣,實質上,他們在利用一切機會撈錢。他們很清楚,想撈到更多的錢,就一定要讓媒體廣受關注。因此,一旦出現轟動新聞,他們便會像蒼蠅叮臭蛋一樣蜂擁而至。社會一旦漸趨平靜,他們便會挖空心思製造新聞。本屆港姐選美,入選的三甲均十分平淡,有媒體抓住了這一點,在李曼君落選一事上大做文章,他們拋出一種觀點,認爲李曼君實際上是被不公平的比賽規則給害了。媒體甚至替她找來了一頂“鳳冠”,稱她爲“未得到鳳冠的港姐”。人們普遍同情弱者,這一新聞受關注程度出乎意料的高,因此,越來越多的媒體開始關注此事。有一家媒體甚至從李曼君的檢驗醫生處得到消息,知道她的排泄物中含有瀉藥成分,便以此爲根據,認定李曼君失去參賽資格是被人暗算。此消息一出,輿論頓時大譁。一些媒體開始猜測這個背後暗算李曼君的人是誰。集中起來,主要有兩種推測,一種推測,暗算者是阿添,此人一貫卑鄙,顯然幹得出這種事。還有一種猜測認爲,肯定是組委會指使人乾的,空出一個名額後,他們又可以大撈一筆了。但媒體的注意力主要集中在阿添身上,對於組委會的指責很快被掩蓋了。
有記者希望就此採訪李曼君。冷靜之後的李曼君,不想讓媒體對此深究。她很清楚,攻擊組委會,便等於攻擊香港無線電視臺。香港無線電視臺擁有香港電視百分之七十的收視份額,等於就是香港娛樂圈。得罪了這個強大的機構,任何人都無法在香港娛樂圈混下去。李曼君保持了足夠的理性,始終未就此事公開表示態度。
最尷尬的還是馮萬樽和朱文豪。只有他們最清楚,下瀉藥事件,既不是阿添所爲,也不是組委會所爲,而是他們兩人合謀,買通一名廚師乾的。馮萬樽始終有一種強烈的感覺,只要李曼君選美成功,自己就永遠地失去了她。他必須制止李曼君美夢成真。要想制止這件事,最有實力的人是胡超女。馮萬樽爲此給胡超女打電話。胡超女認爲李曼君根本不適合馮萬樽,他必須經歷陣痛,才能重生。因此,她不贊成對此採取任何手段。她本人因爲在中國內地發展房地產事業,無暇回香港,這種觀點在電話中又無法說清楚,只好找個藉口,說可以打招呼,但估計不親自出面作用不會太大。
馮萬樽轉而求助朱文豪。朱文豪說:“這件事好辦,你說吧,你想怎麼辦,我就怎麼辦。”他的潛臺詞是,我早就煩這個女人了,你如果想讓她消失,我立即就讓她消失。馮萬樽當然不會要她消失,甚至從來都不曾想過,他唯一的希望就是讓她落選。他們當然不知道,失去了那個背後力量的強大支持,李曼君已經絕對地落選了,就算他們什麼都不做,李曼君也不可能進入三甲。朱文豪雖然有很多社會關係,但要左右這項賽事,他還是沒有直接的辦法。他想了一個間接的辦法,恰好其中一名廚師是他在道上的兄弟,他便請這名廚師吃飯,又給了他一筆錢,這名廚師便在李曼君的食物中下了藥。
令他們沒想到的是,此事反而助長了李曼君,使得她的曝光率遠遠高於當選港姐。而李曼君也早已經認定,此事是阿添所爲,對阿添的仇恨又更深了一步。她暗暗發誓,不惜一切代價,也要將阿添搞臭。
香港娛樂大亨樑辛源,在香港屬於政商兩界的重要人物,在商界,他擁有幾家上市公司,在政界,他雖然沒有具體職務,但因爲有深厚的人脈,所有政界人物也得看一看他的眼色。他的四家上市公司中,辛源娛樂是最差的,基本只虧錢不賺錢,但就是這間娛樂公司,旗下擁有香港娛樂界一半以上的一線明星,就算最初不是明星,只要和辛源娛樂簽約,一樣會大紅大紫。近年來,香港幾大音樂獎項,百分之七十都被辛源娛樂旗下的藝員拿走,辛源娛樂因此成爲香港娛樂圈第一大公司,樑辛源也因此成爲香港娛樂大亨。
樑辛源對李曼君很感興趣,主動給她打了一個電話,問她是否願意擔任一部二十集電視連續劇的女二號。李曼君很清楚,只要搭上辛源娛樂這條線,肯定會紅。問題在於,你若想紅,就一定要付出代價。坊間的傳聞稱,辛源娛樂的所有女藝員,無人沒有和樑辛源上過牀。極少數樑辛源有着濃厚興趣的,這種關係會一直保持下去,絕大多數在樑辛源失去興趣之後,會擔任梁氏財團的公關小姐。對於李曼君來說,這已經不算一件事,關鍵在於藉助樑辛源可以達到她的目標。隨後,兩人在一間酒店裡商談了具體細節,李曼君迅速簽下了這份合同。
李曼君很清楚,如果自己將此事告訴馮萬樽,他們之間又會鬧出很大一場不愉快。她什麼都沒說,只是給馮萬樽留下一張紙條,搬去了酒店。馮萬樽回到深水灣的家,看到那張紙條,頓時狂怒,將家裡所有一切砸了個稀巴爛,然後離開家,喝酒去了。
不久,香港媒體開始報道樑辛源的這部新片,大量的篇幅並不是在宣傳樑辛源或者女一號,相反,李曼君的版面比任何一個人都突出。她搶盡了女一號的風頭,甚至有消息說,女一號因此和她爭風吃醋。可惜這樣的爭鬥沒有結果,因爲李曼君的背後有樑辛源的支持。
圈內早已經有一種傳說,李曼君以落選港姐的身份,之所以能夠獲得這一重要角色,是因爲和樑辛源做了交易。只不過這一消息未能得到證實。狗仔隊們於是開始了一場秘密追緝行動,他們散佈在樑辛源以及李曼君可能出現的所有場所,終於功夫不負有心人,有一天晚上,抓到了李曼君離開樑辛源居所的鏡頭。
樑辛源在香港有很多處居所,其中有一處在何文田。這是一幢單獨的別墅。凌晨一時許,樑辛源家車庫的門開了,狗仔隊因此一擁而上,攔住一輛從裡面開出來的車子拍照。樑辛源大概知道躲不過去,只好讓他們大方地拍照。坐在樑辛源旁邊的正是李曼君。對於記者們提的問題,兩人一概不答。
第二天,李曼君戴着墨鏡的照片被刊載在所有報紙上。其實,不必看文字便可以知道,李曼君那麼晚去導演的寓所幹什麼。朱文豪得知這一消息後,立即和嚴倩琳一起趕到馬神集團,還在路上的時候,朱文豪便已經下達指令,將所有的報紙清走,任何人如果將此消息告訴馮萬樽,立即炒魷魚。其實,他也很清楚,這一消息很難不讓馮萬樽知道,除非此事沒有進一步的發展,或者馮萬樽一直將自己關在辦公室,不見人也不接聽電話。
馮萬樽進入辦公室前,顯然已經得知了這一消息。他是一邊打着電話,一邊走進辦公室的。嚴倩琳聽到他對着電話說:“曼君,我們不要這樣互相折磨了好不好?就算我以前錯了,現在我們重新來過還不行嗎?”接下來,不知李曼君在電話中說了些什麼,馮萬樽突然惡狠狠地說:“我要殺了他!”便猛地將移動電話砸在了地板上,電話頓時碎成幾塊。
嚴倩琳目瞪口呆地站在一旁,進也不是退也不是。馮萬樽卻向她命令道:“你馬上給豪哥打電話,讓他到我這裡來。”
朱文豪其實已經在辦公室,聽到響動,立即趕出來,正好看到狂怒的馮萬樽,也看到嚴倩琳將馮萬樽往他的辦公室裡推。兩人進入辦公室後,朱文豪並沒有立即進去,而是站在門外等。過了一會兒,嚴倩琳從裡面出來,並且返身將門帶上。朱文豪走上前,小聲地問道:“他是不是已經知道了?”
“何止是知道這麼簡單。”嚴倩琳說,“你留神點,他像是要發瘋了一樣。如果他失去理智,你千萬不要跟着他衝動。真是,從沒見過男人爲一個女人瘋成這樣的。”
朱文豪說:“你放心,我心中有數。”推門而入。
他連門都未來得及關上,馮萬樽便大聲地衝他說道:“豪哥,你來得正好,我要殺死那個姓樑的。我不管你用什麼方法,總之,我不希望再聽到有關他的任何消息。”
朱文豪一下子就愣在了那裡。
殺死一個人,對於他大佬豪來說當然不算是一件事。但殺死樑辛源,那就算是一件事。朱文豪很清楚,樑辛源的事業之所以發展如此迅速,並非他有三頭六臂,恰恰是因爲他的黑道背景。就連向華強、向華勝兄弟都要禮讓他幾分,一般的黑道組織誰敢和樑辛源對着幹?想都不敢想。更讓朱文豪吃驚的是,這樣的命令竟然會從馮萬樽的口裡傳出,他已經完全失常了。一向粗獷豪放的朱文豪,這時也細心了一回,說道:“這件事,恐怕不妥。”
“有什麼不妥的?你難道怕了那個姓樑的不成?”
“幹了這件事,整個娛樂圈乃至整個香港都會地震……”
“我不管,我不管,我就是要讓他死。我發誓,從今以後,任何人敢碰曼君一下,我就讓他死,立即死。”馮萬樽大叫。
朱文豪答應一聲,退了出來。嚴倩琳站在門邊,顯然已經完全聽清了他們之間的談話。見到朱文豪,嚴倩琳便向他使眼色,意思是問:“你打算怎麼辦?”朱文豪也使了個眼色,然後走出去,回到了自己的辦公室。
嚴倩琳緊接着跨進來,說道:“你答應了?”
“真搞不懂阿樽。”朱文豪說,“只不過爲了一個女人,甚至是一個婊子,就搞成這樣。在這個世界上,他想要什麼樣的女人得不到?就算是想要一百個像李曼君那樣的女人,只要他開口,我保證幫他搞到手。”
“人家只認李曼君。”
朱文豪看着嚴倩琳,問道:“你有什麼好辦法?”
“有好辦法也不會搞到現在這種局面。”嚴倩琳說,“只是我覺得,這樣下去肯定不是辦法。”
“可是,阿樽這次是真的動了殺機。”朱文豪說。
“先不要理他。我覺得阿樽本質上是一個很善良的人,現在只是在氣頭上,所以纔想到要殺樑辛源泄憤。過幾天,他的氣消了,事情可能就過去了。不過,你要注意,要跟那幾個保鏢打招呼,如果阿樽命令他們去殺人,讓他們一定不能聽他的話,否則,事情就鬧大了。”
朱文豪認真一想,也有道理。等馮萬樽的氣消一點,再找機會勸勸他,事情可能就過去了。
馮萬樽一直等待着樑辛源被殺的消息,但他等到的卻是史佩斯關於上次入室盜竊案的報告。
據史佩斯的調查,那次盜竊案的真正幕後主使人是朱文彪。朱文彪揮金如土,他在香港雖然有自己的住所,也有自己的老婆,但很少回家去住,更很少同老婆見面。大多數時候,他住在酒店裡,每天晚上要找一個女人來陪他。據史佩斯所掌握的資料,朱文彪給這些女人的錢,每一晚至少五千元。如果某一個女人令他高興了,給兩三萬他都不會眨一下眼睛。另外,朱文彪十分好賭,他常常帶着一羣女人去澳門賭博,贏的錢都是那些女人的,輸的錢則是他的。一場下來,輸幾百萬是小數字。朱文彪之所以有錢,是因爲他的背後有一個日本財團,這個日本財團始終在打賭馬必勝軟件的主意。那次入室盜竊案,就是由這個財團資助,朱文彪暗中找人做的。
馮萬樽正有一肚子的怒氣無處發泄,待史佩斯離開之後,他立即給爛仔三打了一個電話,約定晚上九點在西營盤的一個碼頭見面。
爛仔三當然一口咬定他沒有幹這樣的事,對整個事件也絲毫不知情。
馮萬樽原本十分狂躁,聽了爛仔三的話,氣便不打一處來,衝上前去,一把抓住了爛仔三的衣領,什麼話不說,拳頭就落了下去。爛仔三原本就是爛仔一個,打架鬥毆的事可沒少幹。在體型上,他雖然比馮萬樽差了許多,力量上也大大不如,可經驗不知強過多少。兩人動起手來,馮萬樽也絲毫沒有佔到便宜。
他們見面的時候,馮萬樽是帶了保鏢的。保鏢見這裡動起手來,便一起跑過來。他們也知道,爛仔三是豪哥的弟弟,不敢輕易幫任何一方,只是想把他們拉開。馮萬樽卻在一旁叫道:“我們兩人間的事,我們自己會解決,你們給我滾遠點。”保鏢一聽,只好退了下去,並且迅速給豪哥打電話。
爛仔三雖然靈活,但幾個回合下來,體力不支。馮萬樽抓住這一機會,大肆攻擊。爛仔三實在不是馮萬樽的對手,只好跪地求饒。馮萬樽根本不放過他,仍然是拳打腳踢,如果不是警方及時出現,爛仔三被他打死都有可能。
兩人被帶進了警局,朱文豪和嚴倩琳聞訊後,立即趕去,將兩人保釋出來。朱文豪當然要問緣由,爛仔三說:“我也不知道,他一見面就對我動手,他簡直就是個瘋子。”
馮萬樽卻說:“我是個瘋子,怎樣?我不光想打你,還想殺了你。”
朱文豪見馮萬樽的眼中有着從未有過的殺氣,暗吃一驚,當即讓嚴倩琳將爛仔三帶走,他則陪着馮萬樽回家。
馮萬樽根本不想回家,而是去了一家餐廳,讓自己喝得爛醉如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