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十三回 施粥完結贈米散饑民 孕身未顯進香求福佑(中)
盧嘉瑞回到後邊冼依良房中,跟依良說了已將五百五十兩黃金放到酒甕裡,方纔已經將酒甕埋到芳菲苑演武亭正中地面下,以備萬一時取用。盧嘉瑞告訴冼依良,此事家裡只告訴了她,非緊急時切不可輕易動用。
冼依良這才明白,盧嘉瑞這日回府後爲何就神秘兮兮的做事了。她問道:
“光有藏在家裡的銀子,萬一——萬一——妾身是說萬一出了像金龍莊那樣的狀況,家宅不能回了怎麼辦?”
“過些日子再想辦法吧!”盧嘉瑞說道,其實他心裡已經有了主意。
盧嘉瑞是已經想好了,因自己與簡道長一向交好,過些時候將一些銀子藏到三清道觀去,託簡道長照管,不管什麼變故,總都會是妥妥當當的。只是如今還沒有着手做,他就先不欲跟依良說。
又過了十幾日,邢安逐步把收回來的銀子換成了金子,盧嘉瑞便稱了五百兩金子,又裝到一個大酒甕裡,用蠟密封好。有日,盧嘉瑞到三清道觀去遊玩,採辦酒菜果餅時,便將金子酒甕混雜在幾甕真酒中,僱了一輛馬車,一同送到三清道觀去。到了三清道觀,除了跟往常一樣與簡道長品茶、吃酒、論道談天,還與簡道長一起將這壇金子埋到方丈院子地下,以備將來萬一之需。
一日,盧嘉瑞散卯回府,一進到書房,便有門童古凡來稟報說金龍莊金管家求見,盧嘉瑞忙讓古凡領進來。
“盧老爺,我家金老爺一傢俱被押解赴京,聽聞要押到大理寺審斷,如何是好?盧老爺不是進京去拜蔡太師,疏通打點了麼?如何我家啊老爺反陷入更深囹圄中去?”金明一進門,望盧嘉瑞便拜倒在地,急切地問道。
“哦?這麼快!”盧嘉瑞一聽金明所說,便知道蔡太師那邊開始有擺佈了,但他不能跟金明說了,便對金明說道,“既然金老爺被押解進京,你便跟着進京去,什麼都不必做,就在大理寺近旁住着,每日探聽裡邊傳出來的消息,給金老爺一家人安排送飯吃便可。該會有那麼一日,金老爺一家被放了出來,你便即時接了金老爺儘快悄悄離開汴京。你們最好往南去,離京離鄉越遠越好,躲到無人認得無人知曉的地方去,隱姓埋名安居下來,此事便算了結。”
“便算了結?那金老爺的莊子與家產便都沒了?”金明問道。
“你問的也是奇怪,此等重案,本當闔家成年男子盡皆斬首棄市,其他人等沒爲官奴,財產悉數抄沒。如此這般,能保存性命已是萬幸,莊子財產如何還能再想?”盧嘉瑞說道,“就使你對大宋刑律不熟悉,但走販私鹽之罪罰你總該清楚。金龍莊這麼多年一直做此營生,累積起來,獲罪之深不言而喻。我非但將金子都送了去,還費了渾身解數,才說動蔡太師應承盡力保存金老爺及其一家性命。如若果真都能保存下來,你等出京後第一件事便該是到廟裡去燒一炷高香,感謝神靈護佑纔是!”
“哦,小的知道了!只是小的一聽金老爺被提出州里監牢,押解赴京,投大理寺獄中,便慌急得失了魂。”金明說道。
“你放心前去,這都是原先謀劃好的,過不了多久,便當有好音!”盧嘉瑞安慰金明說道。
於是,金明也不再多問,再磕個頭,便告辭出去,然後按盧嘉瑞說的,直接從聊城趕赴汴京而去。
六月底的最後一日,也是“瑞豐糧油”施粥的最後一日,這日午後散卯回府,盧嘉瑞換上便服,帶了逢志,到瑞榮坊南門外的施粥棚去巡看。
盧嘉瑞先是到瑞榮坊裡邊街市逛了一圈,看看市面境況。看到如今市場已走過了災荒時的低潮,逐步又繁榮起來,十分開心。看着街市上人來人往,還有不少人說話是外鄉人的腔調,盧嘉瑞覺得瑞榮坊的前景很好,應該會像預想一般,成爲聊城一個新的熱鬧街市。
盧嘉瑞到市務司看了看,與柴榮聊了一會,又到竇記酒家看看小妹柴英琅,然後出到南門外地坪上巡看施粥棚。
此時,施粥棚最後一輪施粥即將結束,有在喝粥的,有還在排隊輪候的,有已經喝了在一邊待着未離去的。這輪施粥完了,整個施粥就要結束,拆棚散夥。饑民們看到盧嘉瑞到來,有不少人認得他的,便跪地上,齊聲喊道:
“多謝盧老爺善舉!多謝盧老爺讓我等有碗粥喝,暫時度過饑饉,不致餓死他鄉!”
那些原本不認得的,看見有人跪地稱謝,也跟着跪下來,稱謝之聲一浪接一浪的。
盧嘉瑞一看,這地上老少男女饑民,前面跪成一片的,約莫有上百號人,便大聲說道:
“你等家鄉遭受災荒,來到我聊城地方,原也是萬分艱辛。我作爲聊城商賈,能做的也就是盡一點綿薄之力,爲諸位鄉親熬碗粥喝,保存性命。如今,天時和暖,雨水豐沛,萬物生長旺盛,夏收夏種當前,正是農時。有不少的鄉親已經回鄉耕種去了,你等也需回鄉裡去,努力耕作,自食其力,方是長久之道。我這裡施粥,只能幫各位鄉親度過臨時困厄,並不能作爲長久依賴。施粥今日就是最後一日,還請各位鄉親散歸鄉里,自謀生計吧!”
“我等多謝盧老爺垂憐,苟存了性命。可是一下間斷了施粥,再無吃食之處,我等卻也不知如何是好,怕也是要餓死!”幾個老者又向盧嘉瑞磕頭,有人說道。
“你等可散開各處去乞討。如今糧價已經下降了許多,街市繁榮,乞討也比從前容易方便得多。你等可以一邊乞討,一邊返回家鄉去,另謀生計。我這裡施粥已有兩個多月,勢必不能總是施放下去的。”盧嘉瑞說道。
“可是,盧老爺這裡一旦斷了施粥,我等吃食便沒了着落,再到別處乞討,談何容易!”有老者又說道。
“那這樣,我給你們每個人三升米,你們帶着回去,萬一一時間沒有吃的時,也可以自己找鍋來熬些粥喝。”盧嘉瑞想了一想,便說道。
“多謝盧老爺!盧老爺之善行義舉,我等將永生不忘!”幾個老者又跪下致謝盧嘉瑞,後邊齊刷刷跟着的又跪下一片。
“老爺,這裡有上百號饑民,如每人給三升米,便一下子要三四擔米!”這時邢安就在旁邊,連忙提醒盧嘉瑞道。
“我知道,你就着人到‘瑞豐糧油’瑞榮坊分號將米挑出來分發吧!”盧嘉瑞說道。
“是,老爺!”邢安見盧嘉瑞這麼堅決肯定,就不便再說什麼了,吩咐一名夥計到裡邊“瑞豐糧油”分號安排挑米來。
不一會,三個夥計便將三擔米挑出來,放到施粥臺後邊。等施粥分發完畢,便開始分發稻米。前面的饑民趕忙擠過來,排起兩條隊伍。由於爭先恐後的,隊伍又有些混亂起來。盧嘉瑞忙叫兩個捕快和衙役過來維持,將排隊秩序理順了。於是,邢安叫夥計開始分發稻米。
有些饑民用討粥喝的大碗裝米;有些饑民用的是小碗,裝不了兩升米,只好少要些。有的饑民捨不得少領了稻米,便將衣衫扯下來兜米。有的饑民衣衫破爛,又怕會漏,乾脆就脫下一件衣服,弄成米袋子,好好的將米裝了。好在眼下是盛夏時節,不必擔心受凍着涼。饑民們領受了稻米,總算逐步散去,邢安便命夥計們收拾東西撤棚。
瑞豐糧油食雜鋪施粥棚施粥兩個多月之後,終於撤棚了。邢安向盧嘉瑞稟報,這次施粥總共消耗了九十多擔稻米,按當時市價算花費三百多兩銀子,邢安覺得這次行善施粥代價有些大。但盧嘉瑞對邢安說道:
“這九十多擔米確實不少,施粥日子這麼長,花費是有些大,但應該是救活了不少人,如此說來也確實是善事一樁。我做買賣賺了錢,施行如此善舉,也可籍此更得以心安。‘瑞豐糧油’遇饑荒則施粥,也讓聊城遠近人都知道了它的好名聲,平素做買賣便更能取信於人,不怕買賣做不好。而我盧嘉瑞也會因此得到稱揚,我名號下的各店鋪買賣也會跟着好做。有所付出,必有所得,捨得捨得,正是這個理!”
“還是老爺明見!”邢安誇讚道,在他看來,九十擔米便是一筆鉅額的錢銀,就這麼施捨出去了,很是眼冤。要是他,他不會想得那麼多,那麼遠。
但盧嘉瑞卻全然不會這麼想。說起來也是,沒錢的人是不會懂得有錢人之所思所想,這也許就是爲何有錢人會成爲有錢人,沒錢的人始終是沒錢的人的因由吧!
到七月上旬,芳菲苑改造工程便完工了。該築造的湖泊、亭子、暖閣、假山、曲橋、湖邊小徑,都築造並裝整好,湖邊樹木花草也栽種完畢,呈現出了一派優美的景緻。
至於湖水,正如柴榮早前說的,通過在街邊砌一條臨時溝渠,在聊城河邊上架設了四架水車,僱人終日不息的汲水,灌回陽明湖中。到其他各項建築裝整完畢,花苑裡樹木花草還沒栽植好時,陽明湖中便灌滿了清冽的聊城河水了。
本來要多買些錦鯉放養湖中,急切間,竟沒能買到多少真正的錦鯉。盧嘉瑞便交待柴榮,不管什麼魚,只要市場上賣的活魚,都買了回來,放養湖中,讓湖中生息旺盛即可。於是乎,柴榮便派了小廝到聊城三處市場內守候,一旦有人挑了活魚擔子來,便買下,連續十日買下聊城城裡的所有活魚,方纔罷休。
如今,陽明湖中不但有錦鯉,還有各式各種魚兒,在清澈的湖水中自由自在的遊翔,開始生生不息了!
看到煥然一新的芳菲苑,盧嘉瑞歡喜備至,便如先前承諾的,邀請柴榮、沃基昌,以及兄弟會中各兄弟來苑中吃酒玩耍了一日。
此時的芳菲苑,雖盛夏已過,但依然草樹繁盛,藤蔓花葉蔥蘢,鳥飛雀鳴。一片陽明湖碧波盪漾,九曲橋臥湖而過,聚美亭與演武亭相對矗立。湖面周遭草樹遍植,幽徑環繞。假山峻立湖濱,如俊逸男子佇立眺望;晴暖閣伏臥山側,宛如少婦攀附夫婿。湖中不時有大魚躍出水面,仿若在快活迎接遊人賓客的賞光!
上午時,兄弟們便陸續先到芳菲苑中游賞、品茗。午後盧嘉瑞早早散卯回府,更換了便服,來到苑中與兄弟們會齊,便命在演武亭上擺開宴席,開始吃酒。
這日,盧嘉瑞還叫了林羽琯,領來幾個小優兒在席前彈唱助興。吃酒到興致高昂處,衆兄弟就攛掇盧嘉瑞唱曲。盧嘉瑞心頭高興,酒意微醺中,便推杯停箸,整嗓抖音,讓林羽琯與小優兒奏樂伴和,唱了一曲柳永的《鶴沖天》。其曲曰:
黃金榜上,
偶失龍頭望。
明代暫遺賢,
如何向?
未遂風雲便,
爭不恣狂蕩,
何須論得喪?
才子詞人,
自是白衣卿相。
煙花巷陌,
依約丹青屏障。
幸有意中人,
堪尋訪。
且恁偎紅倚翠,
風流事,
平生暢。
青春都一晌,
忍把浮名,
換了淺斟低唱。
盧嘉瑞唱罷兩遍,衆人齊聲喝彩。盧嘉瑞又讓逢志到書房拿來蕭管,就吹奏《鶴沖天》詞韻,林羽琯領着小優兒們伴和,熱鬧場面構成了好一幅吟唱絲管圖景!
這一日,盧嘉瑞與弟兄們品茶吃酒,遊賞逗趣,高談闊論,玩樂至晚,直到落日紅霞盡皆退隱,夜幕降臨,大家方纔散歸。(本回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