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回 悲感母喪杏兒起哭鬧 追討欠銀黃連躲債主(上)
卻說上回說到佔宣立邀同盧嘉瑞到三清道觀去遊玩,遊賞吃酒之後,回到禪房待茶,佔宣立請簡道長給盧嘉瑞算命。
“唉,貧道雖對易經、麻衣相術和奇門遁甲等略有涉獵,自愧知之甚淺,不足以言說靈準。”對佔宣立的擡捧,簡道長謙遜說道。
“道長就不要過謙了,來找道長算過命看過相的人都說道長靈準,道長有什麼好謙虛的?以前道長給我算的,說我這輩子暢順,很快就會遇上財星依傍,吃喝無憂,這不就是嗎?算完了不久,就遇上盧兄叫我搭手做事,真正是靈準呢!”佔宣立呼着酒氣,說道。
“既如此,那就請道長給在下算算看吧?”盧嘉瑞說道,他也不是那麼看重算命這回事,但也想聽聽,就當閒話談資。
“那好吧,貧道就給盧先生看看算算。不過,就請佔先生先出到外邊去閒逛一會。命是天機,貧道算命只讓命主聽見,他人須得迴避。”簡道長說道。
“道長又犯老毛病,真正沒理由嘛,聽見又如何?別人又不會搶錢奪命的!”佔宣立一邊嘟噥着,一邊不情願地起身走出禪房。
盧嘉瑞把自己的生辰八字寫在紙上遞給簡道長。簡道長看了一會,然後讓盧嘉瑞站立好,走過來仔細端詳他的體態、面相,又抓起盧嘉瑞兩手看了許久,然後慢慢兒捏捏手指、手掌,捏捏手臂骨骼,再捏捏臉上骨盤,又除去盧嘉瑞的帽子,捏捏頭骨。
盧嘉瑞沒有看過相,算過命,不知看相算命竟要如此這般的搗弄。
盧嘉瑞正想間,簡道長還在繼續摸索他的背後,一直順着臀股、大腿,摸壓到腳下,再又回到面前,摸壓兩腿骨,然後說聲“得罪了!”抓摸了一下盧嘉瑞的命根子。
盧嘉瑞着實吃了一驚,心想,“怎麼?看相算命連命根子也要抓摸?”轉念又想,“要是婦人來找他看相算命的,也要這般按捏,這般抓摸,如何得了?”
盧嘉瑞還沒來得及想透,簡道長搗弄完了,讓盧嘉瑞坐回椅子上。簡道長說道:
“盧公子命柱不凡,面相和骨相更是不同一般,所以貧道斗膽細細摸索了一番。”
“哦。”盧嘉瑞慌忙應了一聲,接着又追問道,“小生命途如何?”
“唔,這個怎麼說呢?容貧道先想一想,再仔細推算推算。”簡道長說道。
“難道小生命途坎坷,曲折多舛?”盧嘉瑞疑惑了,不由得着急地問道。
“噢,不,不,不是,先生的命數甚好,只是貧道得更仔細地推算,然後想一下該怎麼說才更恰當。”簡道長連忙說道。
盧嘉瑞於是不再做聲,簡道長也靜下來在掐算思想。好大一會,簡道長開言說道:
“貧道就不具體陳說先生的命運了,寫一首推命詩送給先生吧!”
簡道長說罷,到書桌上抽出一張紙,提筆寫着,不一會就寫好了,卻捲了起來,套進一個信封封好,遞給盧嘉瑞。簡道長對盧嘉瑞說道:
“貧道這首推命詩送給盧公子,盧公子不必着急在這打開看,回去再看吧!”
盧嘉瑞聽簡道長這麼說,欲問又不好問,只好將詩卷信封袖起來,作揖稱謝。
“按貧道掐算,盧公子與貧道命途有相交,你我緣份應該深於佔先生,這也是貧道之幸。”簡道長說道。
“多謝道長!如此還請道長以後多多指教點化!”盧嘉瑞稱謝道。
“不敢,不敢!不過貧道倒想提醒盧公子留意,身邊有些勢利小人,看似忠勤,實非正人君子,做泛泛之交可以,不可全心信賴託付。”簡道長叮囑道,似乎兩人已是深交摯友一般。
盧嘉瑞一下子沒細想簡道長就說這話,不太明白他的意指,頓了一頓,然後說道:
“知道了,多謝道長教誨!”
其實,這時的盧嘉瑞並沒有想到簡道長說話針對的就是在身邊的佔宣立,他以爲簡道長是泛泛而論的說辭,後來漸漸竟就淡忘了這日說這話的情形。在後來的交往中,簡道長也沒再重複說過類似的針對佔宣立的話,所以盧嘉瑞後來對佔宣立一直信任,並沒有什麼疑心和芥蒂。此是後話,暫且不表。
這一日之後,盧嘉瑞有空無事時,常到三清道觀去,或獨自去,或叫上佔宣立一起去,捎上些酒菜,與簡道長飲酒談天,這漸漸成了盧嘉瑞的一種消遣方式。
盧嘉瑞到三清道觀,道教經義自是放到一邊,飲酒作樂與談天才要緊。簡道長看來也是個有學問有履歷的人,天文地理、醫卜命相、道流佛學、儒墨諸子,皆有所通,朝廷政教及市井九流三教之奇聞異事,皆有所聞。盧嘉瑞覺得,與簡道長相聚、吃酒,有料不完的話題。
雖然盧嘉瑞覺得自己也是有些經歷的人了,但與簡道長所知、所見、所聞相比,還是顯得淺陋了些。尤其令盧嘉瑞歡喜的是,簡道長也是習武之人,曾與他切磋武藝,感覺他武功似乎還高出自己不少,相互講論起武藝也甚是相得,有時還可以對練對練。
簡道長當然也歡喜盧嘉瑞常來道觀,飲酒談天在他是一大樂趣。在簡道長看來,盧嘉瑞不是一個粗鄙之人,佔宣立就遠不可比,有這樣的人經常一起談天說地,在平淡安閒的道觀修禪之中也是極好的樂事。
總之,盧嘉瑞與簡道長的交往日漸深厚,意氣漸見相投,相互都當成了知交。這也是後話,暫且不提。
話說那日盧嘉瑞袖起了簡道長遞給他的推命詩卷,與簡道長一起走出禪房。這時,天色已向晚,盧嘉瑞隨即招呼佔宣立,一起辭別簡道長回城。簡道長也不遑挽留,將他們送出山門。
盧嘉瑞與佔宣立便跑馬下山,不到三炷香功夫的馳騁,便回到縣城裡來了。
盧嘉瑞回到家裡時,已是掌燈時分。上得樓來,正碰到三娘,三娘問道:
“今日又到哪裡玩去了?”
“跟佔宣立去了三清道觀,拜訪簡道長。”盧嘉瑞回答道。
“整日的不見人影,店鋪的買賣要看顧好的。”三娘說道。
“這個孃親放心,店鋪的買賣好着呢!”盧嘉瑞舒了口氣,接着又說道,“咱家藥鋪的買賣只會越來越好!”
“這個爲娘信得過你,但你還是得多留心,不可大意。”三娘頓了一頓,又說道,“看你滿身酒氣的,少飲點酒,當心把身子弄壞了。”
“知道了,孃親,能飲幾斤幾兩,孩兒心裡有數,孩兒從來也沒飲醉過哩!”盧嘉瑞說道。盧嘉瑞喝酒確實一向有分寸,幾乎從沒有真正醉倒過。
“明年娶親的事也要心裡有底兒,不要只顧自己玩耍,日子過得很快,一過了元旦,日子就近得很了。”三娘念念不忘娶親的事,常常提及。
盧嘉瑞聽多了,都反而不當一回事了,反正還是好幾個月以後的事嘛。但他也不能逆着孃親的意說話,只好應道:
“娶親的事,孩兒一直都記得呢!”
“你吃過晚飯沒有?”三娘又問道。
“已經吃過了,孃親,我回房去了。”盧嘉瑞一聽三娘這麼問,知道是他可以結束對話的時候了。
盧嘉瑞急忙回到自己房間,點亮了燭臺,拿出袖中的推命詩卷,仔細打開,只見紙上寫着:
異稟天賦難靖安,財貨盈室錦衣衫;浪蝶摧花蝶殘傷,強牛虐田牛累癱。
營求需索總遂願,榮辱得失全歸還;半生絢爛半生隱,今世塵緣今世斷。
盧嘉瑞看罷又看,看了幾遍,意思似懂非懂,卻不能真正完全明瞭,也不知道究竟說的是好是壞。他反正本來也不怎麼看重這種看相算命之事,也就不求甚解,原封捲起來,放到一個木匣子中,將就在書架上存放起來。
於是,盧嘉瑞開始每日晚上的例行練功,站完樁,再扎馬步。他還沒練完收功,忽聽到杏兒哭聲傳了過來。他便慢慢收了功,走出房間,到杏兒的房間察看。
自從回到家,杏兒就一直跟冬花住一間房,杏兒已經習慣了跟隨冬花,看起來猶如親母女一般,盧嘉瑞也是十分的放心。
杏兒是個很乖的孩子,平時極少哭鬧,總是一副惹人喜歡的樣子。三娘也十分喜歡,她經常把杏兒要過來把玩逗樂。初時,杏兒還有些怕生,時間久了,慢慢就適應了。
把藥店的事務交給盧嘉瑞打理後,三娘就有了更多的空閒時間,跟杏兒玩耍成了三娘平時最喜歡做的事情。於是,冬花除了帶孩子,就幹起伙房的活兒,買菜做飯什麼的,伺候一家人兼帶藥鋪夥計的飯食,漸漸的成了家裡的乳孃兼廚娘了。
盧嘉瑞來到杏兒的房間,冬花正在哄杏兒,但杏兒就是一個勁的哭,冬花使勁哄,好像都沒有用。
“少爺,我……”冬花看到盧嘉瑞推門進來,有點驚慌,懦懦地說道。
“杏兒是不是餓了?”盧嘉瑞問道。
“回少爺,應該不是的,方纔晚飯時吃了不少的。”冬花回道。
“小孩子要多吃多餐纔好的,我去拿些吃的來。”盧嘉瑞說道。
盧嘉瑞到廚房找到了一碗米糊,親自煮熱了,拿來遞給冬花,讓她喂杏兒。冬花給杏兒餵食,杏兒勉強張了一下嘴,舔了一下,卻沒吃進去,繼續大哭。冬花使木勺子三番五次往她嘴裡送,她就是不吃,末了還突然地將碗一推。冬花猝不及防,碗掉地上,米糊灑了一地。
“是不是渴了?”盧嘉瑞看杏兒哭得這麼慘的樣子,也不知該怎麼辦,能想到的只是吃的喝的方面。
“好杏兒,乖乖的,喝點麪湯,不哭……”冬花拿過旁邊桌子上的小碗麪湯,湊到杏兒嘴邊。
“哇——哇——哇——,……”杏兒只是不停的哭,毫不理會冬花,麪湯也一點都沒喝進去。
“噢——,喔——,喔——,杏兒不哭了,杏兒不哭了,嬤嬤給杏兒搖小船,搖啊搖,搖啊搖,……”冬花將杏兒從牀上抱起來,一邊搖晃,一邊拍背,一邊叨唸着哄着,但杏兒還只是哭個不停。(本回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