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身影快速地在一片一望無垠的荒野裡奔跑。
乾裂的泥土地上一道道荒涼的裂痕上,那些脆弱枯黃的小草被凌亂的腳印踩得七零八落,鬆鬆垮垮地帖服在地上。
“快!”黑色的長袍隨着迎面撲來的風灌得獵獵作響。
他的手裡緊緊地抓着一個男人的手,那隻白皙如瓷的手被他緊抓得通紅。
在他的身旁,一個如仙如畫的白衣男子,青絲胡亂飛揚,一張美麗得傾國傾城的容顏帶着蒼白和疲憊,緊緊蹙着眉頭,喘着氣與那個緊握住他手的男人逃命般在這荒野中奔跑。
腳上絆到幾塊碎石,他頓時驚慌地大叫了一聲之後猛地往前栽倒。
黑衣男子心臟驟然一顫,忙身手敏捷地張開雙臂將男子接到懷中,緊張地問:“夙逸,沒事吧?”
夙逸摔在他的懷中,即刻搖了搖頭,纔剛站定而已,一陣陣窸窣凌亂的腳步聲驀然傳入他們的耳際中。
“它們追來了!”他的表情驚惶失措,靠在邢天絕的胸前他死死地抓着他胸口的衣衫,一顆驚跳的心臟裡,血脈好像隨着那些混亂的腳步聲到處猛烈地逆流一樣。
耳邊轟轟作響的聲音越來越靠近。
邢天絕的眉頭緊凝。
好像知道自己已經逃不掉了一樣,他們認命般如雕像般站在原處,眼睛緊盯着四面八方漸漸朝他們匯聚靠攏而來的無數團白色的身影。
一片狐狸羣浩浩蕩蕩地如同千軍萬馬般乍然襲來。
剎那間,他們被團團圍住,在那千百隻狐狸面前,他們就像兩隻手無縛雞之力的兔子一樣,沒有半分抵抗之力。
邢天絕的眼神裡蓄滿了駭人的殺意,那千百隻狐狸身上強烈地散發出一種嗜血的恐怖氣息,他毫不畏懼,單拳緊握,緩緩地移到腰後。
他的手臂裡還懷抱着那個脆弱消瘦的男子,不敢有絲毫鬆懈。
“你們到底想怎麼樣?”懷裡的男子見局勢已經到了這種地步,只好站了出來,勇敢地環望着這曾經是他統領過的狐羣,怒聲問道。
狐羣中,沒有一隻敢輕舉妄動,全部虎視眈眈地瞅着他們兩個人。
這時,在這羣狐狸中,有一隻體形較爲巨大的火紅色的九尾狐,緩緩地邁着四隻毛絨絨的腳從狐羣中走出來。
它的神態驕傲,待它慢步走到他們面前之時,它的身上倏然放射出一種刺目得讓人睜不開眼睛的紅光!
剎那間,它幻化成一個身着火紅長袍的男人……
一頭烏黑的長髮沒有任何束縛地在風中飛舞,他的額前,幾縷豔紅如血的髮絲散落在他的臉頰邊,隨風遮住他的眼眸。
在他的眉心中間,有一個彷彿是從骨髓裡面滲透進皮肉裡的火焰印子。
夙逸看到這個男人,眼底的光芒陡然一顫。
他的雙手安靜地垂在身側,垂首沉默着。
表面看起來鎮定自若,但是他的眼眸裡,卻恍然可見一層淡淡的水氣浮起。
看見這個男人,他的心裡五味雜陳,心亂如麻。
彷彿察覺到夙逸神情的異常,邢天絕頓時眯起眼睛,將夙逸護在身後,然後凜然地站到那個渾身火紅的男人面前,冷聲問:“吳羽兮?”
對方似乎沒有多加去注意站在邢天絕身後的夙逸,一雙如瑪瑙般鮮紅的瞳仁反而專注地凝視着邢天絕。
他緊抿着雙脣,然後安靜地點了點頭,不發一語。
“夙逸已經說過,狐王的位置可以交給你,爲什麼還要死咬着我們不放?”邢天絕如最尊貴的一個王者,一身凌然的氣勢渾然天成。
若說吳羽兮是火的話,那他就是冰。
他們彼此面對面。
兩股截然不同的氣息從自身散發出來造成氣流的強大沖擊,就如同水火不相容一樣,彼此互相都沒有半絲退讓的意味。
吳羽兮盯着邢天絕,一動真氣,在他面前的空氣自然而然地凝結成一團團滾燙熾熱的火焰,然後一筆一劃幻化成一個個潦草的單字……
“狐王必須歸位,狐族,除妖族,勢不兩立。”
這是他與人交流的方式,他從來沒有開口說過一句話,一個字。每當要與人交流的時候,在他面前就會出現一個個虛幻的火字,藉以來表達自己的語言。
邢天絕早就聽夙逸說過這隻狐妖的事情,他因火而生,沒有父母,沒有親人,在所有九尾狐裡面,也就屬他毛色最爲特別,且他是一直輔佐夙逸成狐王的忠臣之一,而夙逸亦視他爲兄長。
千年來,似乎沒有人見過他動手,也似乎沒有人見過他開口講話。
夙逸之所以會忽然沉默下來,只因夙逸當時要逃離狐山,唯一的辦法就是傷了這個兄長。這件事夙逸一直耿耿於懷,始終抱着愧疚之心。
並且,吳羽兮與生俱來的一種灼燙的殺氣是夙逸最爲懼怕的,夙逸的天敵就是吳羽兮,所以當吳羽兮親自出手來抓他的時候,當他看到吳羽兮出現在自己面前的時候,他就知道他在劫難逃了。
“這麼說來,你今天是死活不讓我們走了是嗎?”邢天絕冷然地提起嘴角,然後從他的腰後抽出一把白色的紙扇,低哼了一聲之後,紙扇在他手中“唰”的一聲被打開。
一場即將揚起硝煙的戰鬥正在悄悄地拉開帷幕。
見邢天絕亮出了武器,吳羽兮卻猶然不懼地繼續立在原地,在邢天絕面前又再次用火寫下:妖族與凡人終無果,天理不容,若執迷,便萬劫不復。
邢天絕緊盯着他寫下那些字,心裡無故冒出的一團火讓他憤怒得想大吼。
自從他和夙逸在一起之後,他受盡同門的唾棄,甚至被逐出師門。他追求的不過就是一份真愛而已,只是碰巧他愛上的是隻狐妖而已,何錯之有?
爲什麼不僅除妖族要剷除他,就連狐族也不放過他們?!
他一路帶着夙逸,表面看似遊山玩水,但是實際上,他們無時無刻都在逃命,逃避除妖族和狐族的追捕。
如今大敵當前,難道他註定一世都不能和夙逸在一起?
……
…………
正午的陽光歡脫地跳躍在葉縫間,斑駁地掉落在一張熟睡恬靜的臉上,如碎裂的鑽石一樣燦爛耀眼。
他和他橫躺在樹枝上,粗大的樹枝足以承受兩人的體重。
熟睡的人兒不安分地動了動肩膀,驚醒了抱着他熟睡的男人。
男人疲憊地睜開眼睛,目光透過那影影綽綽的葉影望到了天空上的烈日。
呃……已經中午了啊……
男人醒了過來,卻生怕驚醒了他懷裡的人兒,於是他的動作極輕,抱着男人飛落到地上,將那個還在不安分地揉着鼻子的男人放到一片長滿乾燥的野草的地面上,然後動作輕柔地幫他整理好衣衫。
今天凌晨似乎把他折磨得快崩壞了,那個人兒睡得很沉,連他在幫他穿衣衫都沒辦法吵醒他。
就讓他睡多一會兒吧……
男人的眼眸裡透露着一股閃爍的溫柔光芒,他轉身整理好自己的衣衫之後,便以驚人的速度,躍上一直安靜地站在樹下吃草的馬匹,轉眼馳騁而去。
他算好了時間,他現在趕往百花樓收拾一下包裹,再回來這裡,時間絕對不超半個小時。就這樣放着鍾涵在這片荒無人煙的田野半個小時,應該沒什麼問題。
一切都在他的預料中。
當他騎馬回到百花樓,時間僅僅用了十分鐘左右。
他悄悄地從百花樓的後門進去,然後趁着別人不注意偷偷溜進了鍾玉澈的房間。
當他推開門的時候,唯一讓他驚詫的是,他和鍾涵的包袱都被人收拾好了放在牀上,但是房間裡卻空無一人。
鍾玉澈去哪裡了?
當他擰眉沉思之際,卻忽而聽到百花樓外傳來一陣分外喧鬧刺耳的爭吵聲。
“憑什麼把我家孩子帶走?他不是刺客,不是刺客啊!”
尖銳的叫喊聲傳進了廂房。
邢佑一聽便知道那是沈悅芳的聲音。
“廢話少說,朝廷要抓人,這就是憑據!這個孩子長得和這畫像上面的一模一樣,還有什麼好抵賴的!?”另一道兇蠻霸道的聲音隨之響起。
“娘,救我,救我啊!!”
聽到這道驚慌的聲音驀然響起,邢佑的心裡咯噔一跳,大叫不妙。
“這畫像中人明明是一名成年的精壯男子,但差大哥,你看看我家娃子,今年纔不過20出頭,這年紀都大爲不符,怎麼就被你們認成刺客了呢?”
百花樓門外,沈悅芳緊緊地攥着一位士兵的手臂,死活不讓他把鍾玉澈帶走,一張風韻猶存的臉上滿是讓人心痛的淚痕。
天殺的,她沈悅芳這輩子沒做過什麼缺德事,怎麼她今天就落得個兒子被人當成刺客要去處斬的下場啊!
那個士兵哪聽得進去沈悅芳的哭求,他只想趕緊抓到人把任務給了了。
他狠狠地甩開沈悅芳,還一腳將沈悅芳踹到地上,怒聲大吼道:“咱男子通常都是一頭長髮束起,你兒子怎麼會將所有長髮剪成這麼短?據說昨晚潛入皇宮的刺客便是這一頭的短髮,我們搜遍整個京城,就只見你兒一人短髮而已,你還想抵賴?”
“哎呀喂,真……真是冤枉啊……差大哥,差大哥……”沈悅芳爬過去一把抱住士兵的大腿,痛哭流涕地大叫冤屈道,“我家兒子可是百花樓裡遠近馳名的頭牌,一向都是長髮青絲,只是昨晚不知道他發了什麼瘋把頭髮給剪了而已啊,只是巧合,巧合啊差大哥!”
“差大哥,我娘說的都是真的。我不是刺客,真的不是!這裡所有人都認識我玉少爺,不信我這裡有很多人可以爲我作證的!”
鍾玉澈被四五個士兵桎梏住,雙臂被拷上了沉重的枷鎖,固定在胸前,幾乎動彈不得。
他頭髮凌亂,一張清秀的臉上全部都是張惶和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