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影握住了她的手,兩人從小巷繞出,一路遇上了好幾個失魂遊蕩的人。月影隨機又試探了幾個,狀況均與那老婦相同。
到了大街上,遊蕩的人數量就更多了,熙熙攘攘竟比得上開市趕集的場面,只是一片靜得可怕。所有人都閉着眼,垂了雙手,像是在夢遊一般,一步一步重複地邁着步子。迎面快要撞上了,就彼此停下腳步,僵硬地轉個方向,再繼續前進,倒也井然有序。
月影又掏出那截斷鐲,將它輕點在額前,在茫茫人海中尋找那一絲相同的氣息,但城中人數衆多,氣息混雜,兩人花了好大力氣,繞了好多彎道岔路,費了好長時間,才尋到一處位於酒肆後的屋宅。
屋宅不小,裝飾華貴,圍牆上蓋着磚雕彩瓦,頂上露出院內種植的槐樹、玉蘭、紅杏……看着像是個富貴人家。一對石獅子,守着兩扇緊閉玄木大門。
“那個人在這裡面嗎?”阿竹好奇地看着正探查氣息的月影。
月影放下手,將睜開眼睛:“裡面有人。”
“有人?”阿竹一臉驚訝,“你是說,有活人?正常的人?”
“嗯。”月影點了下頭,看着她,“去敲門。”
“啊?”阿竹左右看看,伸出個手指指着自己,“我、我呀?”
“嗯。”月影又點了下頭,一臉不是你還能有誰的表情。
“這不會冒出個什麼怪物吧。”
月影無可奈何地嘆了一口氣:這丫頭整日在想些什麼呀,若是覺察裡面哪怕有一丁點古怪,都不會把她推出去好吧。正因爲這是一戶普通人家,而他又容易把人嚇壞了,才讓她去敲門的。於是,手一推,將身旁扭扭捏捏的人推到前面。
阿竹嚥了下口水,壯着膽子,十分輕柔地敲了兩下門。
扣扣。
側耳傾聽,門內沒有任何動靜。
月影一頭黑線,忍無可忍再次嘆了口氣:這麼輕,門內的人能聽到纔有鬼,算了,自己動手,豐衣足食。於是舉起手毫不客氣嘭嘭嘭拍了幾下門板,嚇得阿竹一溜煙兒躲到他身後。
過了好一會兒,門內傳來一陣腳步聲,雖然儘量放得輕了,但能聽出人還不少。
“什麼人!”聲音是從門內傳出來的,能聽出是勉強鼓起勇氣問的,雖然略帶喝斥,但分明帶着顯露無疑的顫抖與驚慌。
月影歪了頭,看了看躲在他背後的阿竹,示意該她出馬了。
“啊?哦哦哦。”
聽着裡面的人聲正常,這下阿竹倒不害怕了,清了清嗓子,拿出了氣場:“大哥,你好,我們是祠堂的人,來查邪祟的。你們這屋裡是不是有人得了失魂症啊?”
門內傳來一陣悉悉蹴蹴的聲音,似是在低聲商議,許久,纔回了話。
“你們……真不是妖怪?”
“我們是好人,如假包換的好人!”
過了一會兒,咔嚓一聲響,門板上露出一個極小的洞口,似是有人從裡張望。阿竹急忙露出她那純天然無公害的笑容,對着那處洞眼招了招手。
又過了一會兒,門後一陣咯咯咚咚的響聲,終於拿下了門閂,打開一道門縫,探出一個護院打扮的粗壯大漢的腦袋。
“大哥,我們是來查邪祟的,可以讓我們進去看看得了失魂症的人嗎?”
“你們……就兩個人?”
“嗯,就兩個人。”
“能行不?”
“不試試怎麼知道呢?我們一不收錢,二不蹭吃蹭喝,就算不行,你們也沒什麼損失呀。”
那大漢身後又是一陣衆議,終於點頭同意,將門打開:“那……進來吧。”
“誒,好咧,多謝大哥。”阿竹抓了月影,縮了縮小身板,從門縫中擠了進去。
那大漢又左右張望,仔細確認了街上無異樣之後,又重新將門關上,落上閂,掛上兩個大銅鎖,又和另幾個人合力將兩塊大石抵在門後,纔算完事。
一頓操作,看得阿竹傻了眼。
“姑娘與公子是修行之人?”
阿竹回過神來,見問話的是一老漢,半灰的頭髮,留着小胡,身材略略發胖,看打扮應是這家的主人。
“呃……算是吧,聽說有邪祟作怪,就想查查究竟。”
“姑娘與公子怎知,老朽這宅院內有得了失魂症的人?”
阿竹瞧了瞧月影,見他攤開手,掌心放着的正是那截斷鐲。
“這是……”那老漢從護院手中接過斷鐲,仔細地辨認一番,激動地長嘆一口氣,“唉——這正是小女之物。那日晚上聽到哨聲,第二天,小女和女婿就都得了失魂症,好不容易纔在街上找到,領回了家。可這麼多天了,他們不是昏睡,就是閉了眼在屋內遊蕩,喚又喚不醒,攔又攔不住。”
說罷,擦去一把辛酸淚:“這鐲子是小女的貼身之物,一直戴在腕上不曾摘下。那日尋了她回來,見這鐲子斷了個口子,也不知是發生了何事。”
“能否見見?”月影問。
“當然當然。”
老漢迫不及待地引了兩人來到後院,彎彎繞繞終於進了房間。
只見一年輕少婦和一年輕男子,均穿着白色寢衣,外面搭着一披風,半散着頭髮,閉了眼,垂了雙手,腳上趿拉着鞋,在房內機械重複地繞着方形的路線。
那老朽喚着丫鬟捧來一粉色絹布,打開後是一個缺了個口子的玉鐲,託在手上交給月影:“這便是小女那個玉鐲。”
月影接了過來,抵在額前,辨認出一絲淡淡的村子泥土的氣息,看樣子這人確實到過那處屋子,不知怎麼磕碎了鐲子,卻渾然不覺地又回來了。但除此之外,找不出其他線索。月影又分別探了探兩人的意識,都與街上諸人相同。
“如何?小女和女婿可還有救?”老漢一臉緊張關切。
“要讓意識回到身體。”
“什麼意識?怎麼回到身體?”
月影略微沉思了一會兒:“聽到哨聲那晚,是哪天?”
“正好是二十日前,那是第一晚聽到了哨聲。”
“可記得那晚的情形?”
“當時已是深夜,睡得正沉,突然聽到了哨聲,飄飄悠悠的,也沒醒過來,當時還納悶是做夢還是真的。第二天醒來,才知道出事了。”
“其他人也是這樣嗎?”
“是的,我們大家夥兒都有對過。”捧了玉鐲來的丫鬟答道,“那晚是我值夜,歇在了小姐屋外,不知怎的睡了過去,聽到了哨聲,想醒都醒不來。後來,迷迷糊糊地聽到些動靜,像是有人出去了。天亮後才發現,小姐和姑爺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