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爺去哪裡了?”何輕語開口問道。
謝柘停下腳步,看着近在咫尺的何輕語,目光落在她挽起的新月髻上,幽深的眸底染上一絲落寞。
“回主子的話,王爺有事先走了,讓屬下們好好保護主子。”侍衛小頭領恭敬地稟報道。
何輕語眸光微閃,回頭對謝柘,笑道:“柘三哥,我要回家了。”
高掛的花燈和似水的月光襯得何輕語幽深的雙眸清然澄淨,那燦爛的笑容,鮮活生動,謝柘略略別過頭,揚脣笑得溫和,“語妹妹慢走。”
何輕語屈了屈膝,領着子衿和添香,帶着那一羣侍衛向外走。剛擠出人羣,就遇上了徐伃和詹氏,兩人手上各提着一盞畫着鴛鴦的燈籠,說說笑笑地往這邊走來,那恩愛的模樣,真正是羨煞旁人。
“二哥哥,二嫂嫂。”何輕語笑盈盈地喚道。
“語妹妹?”兩人驚訝地看着何輕語,“你怎麼會在這裡?”
何輕語被他們問得一愣,“我在這裡猜燈謎。”舉起手中的燈,“贏回了一盞七彩琉璃燈。”
徐伃和詹氏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疑惑,何輕語一直在這裡,那剛纔清江樓上和言庭羲在一起的女人是誰?
“怎麼了?”何輕語問道。
“沒什麼。”徐伃和詹氏怕何輕語傷心,不敢讓她知道言庭羲和別的女人在一起,“這花燈好漂亮。”
何輕語眼中閃過一抹促狹的笑意,道:“我這花燈沒二哥二嫂手上的鴛鴦花燈漂亮。”
徐伃和詹氏眸色微沉,臉上閃過一抹憂色。“語妹妹。”
“好了好了,語兒不打擾二哥二嫂花前月下,先行一步。”何輕語調皮地吐了吐舌頭,帶着她身後那一堆人快迅離開。
“這個言庭羲實在是太過份了,剛纔那女子必是他的那個叫靜兒的寵妾。”徐伃想到城中的傳聞,立刻肯定了靜兒的身份。
“語妹妹若是知道這事,一定會很難過。”詹氏眼泛淚光,看着何輕語離去的方向,“語妹妹好生命苦啊。”
徐伃滿臉怒容,恨聲道:“齊大非偶,他根本就不是語妹妹的良配。”
詹氏一驚,道:“夫君慎言,語妹妹的婚事可是皇上指的。”
雷霆雨露皆是皇恩,就算漢英宗亂點鴛鴦譜,身爲臣子也不能出言指責。徐伃眸色微沉,長嘆一聲,道:“娘子,我們回去吧。”
這燈是沒心思賞了,夫妻攥手離去,卻不曾想他們的對話,被一旁的謝柘全聽了去。
原來傳聞都是真的,原來她是在強顏歡笑。謝柘眸底閃過一抹陰霾,轉身離去,消失的擁擠的人羣之中。
不管這三人是懷着怎樣的心思,何輕語是提着那盞琉璃燈,坐着馬車回了王府,梳洗一番,上牀歇息。
這邊何輕語在牀上舒舒服服睡覺,那邊言庭羲在街上辛辛苦苦演戲。好不容易陪靜兒賞完燈,兩人回到府中,言庭羲和顏悅色地把靜兒送回兼葭院,急衝衝趕回隱銘居。
呼延寒衣在屋中已等候多時,他手裡抓着一壺酒,坐在椅子上,腳搭在書桌上,喝得不亦樂乎。
“你少喝點酒。”言庭羲皺眉。
呼延寒衣挑眉,嗆聲道:“你自己的事還管不過來,我的事,你少管。”
“今天多虧是我去盯,要是讓那些小子去,只怕查不出幕後之人來。”呼延寒衣表功。
言庭羲眸光一閃,“是誰?”
呼延寒衣勾起一邊嘴角,“貴妃娘娘。”
言庭羲一驚,片刻釋懷,貴妃娘娘乃是大皇子生母,大皇子雖然體弱多病,可是他也是漢英宗的兒子。就連一向擺出不理世事態度的醞王都出來惹是生非,更何況是曾經寵冠六宮的貴妃娘娘,她有野心是正常的。
“你那個小妾,要對付的不是你,而是你的寶貝王妃。貴妃娘娘許諾,只要她盜出名冊,新帝登基後,就扶她當王妃。”呼延寒風補充了一句。
“她以爲憑一本名冊,就能令那些人聽從她的指揮,擁護大皇子稱帝?”言庭羲冷笑,“愚蠢至極!”
“這裡面最愚蠢的就是你那個小妾,就算大皇子登基稱帝,貴妃娘娘以生母之尊當太后,他們也不可能賜死先帝指給你的王妃。更何況她做了這樣的事情,不被滅口就已是萬幸,還想當你的王妃。嘖嘖嘖,言狐狸,你上哪裡弄來一個比豬還笨的女人?這樣的謊言也相信。”呼延寒衣毫不客氣地嘲笑言庭羲。
言庭羲瞪了他一眼,“明知故問。”
“言狐狸,我一直都想問你,你要照顧那個女人,給她找戶好人家,備上厚厚的嫁妝就是,爲什麼要納她爲妾?”呼延寒衣皺眉問道。
“裴健說她身體不好,嫁入別家,怕沒有子嗣,會被夫家休掉。”言庭羲解釋道。
呼延寒衣拍案大笑,直笑得言庭羲的臉變成了鐵青色,才止住笑,道:“言庭羲,是你聰明一世,糊塗一時,還是你被那個恩懷矇蔽了心智,這樣漏洞百出的謊言,你也相信。”
“我的確是相信裴健的話,才納她入門,可是後來,她提出那些非份的要求,使我對她產生了懷疑。”言庭羲眯了眯眼睛,眸中精光若隱若現。
“狐狸終究是狐狸,警覺性還是蠻高的,她跟你耍手段,還是太嫩了些。”呼延寒衣大笑道。
言庭羲揉了揉額頭,道:“明天我要開始禁足,你行事要格外小心。”
“我只是個小小院判。”呼延寒衣不甚在意地喝了口酒,“又好酒貪懷無大志,不會有人注意到我的。”
正事談完,言庭羲想起妙盛師太的話,道:“呼延,不孝有三,無後爲大。她已爲人婦,難道你真要爲她一輩子都不娶妻?”
“時辰不早,我先走了。”呼延寒衣扯了一下皺巴巴的衣衫,轉身離開,消瘦高挑的身形隱入濃濃的夜色中,從密道中離開了汾陽王府。
每次說到這個事,呼延寒衣就會迴避,真不知道要如何才能讓他放下往事?言庭羲皺眉,起身推開窗,仰天看了已西斜的滿月,掩上窗,夜靜更深,他不想去隰桑院吵醒何輕語,在隱銘居歇下了。
晨起梳妝,何輕語用過早膳,先去給太妃請安,再去議事廳聽管事們說家中事務,盧五勇等人處事幹練,再加上何輕語不想多管,只是過去點個卯,虛言問幾句罷了。
剛回到隰桑院,八名姬妾過來請安,還沒打發走她們,就聽到外面秦嬤嬤問道:“靜兒小姐過來有什麼事嗎?”
靜兒沒有理會秦嬤嬤的問話,徑直走了進來,她一襲大紅色繡纏枝牡丹丹鳳朝陽的雲肩,粉紅色對襟立領縷金牡丹鳳凰刺繡褂子和淺黃竹菊萬字福壽刺繡長裙,挽着凌雲髻,戴着八翅鳳釵,俏臉含春,脣角帶笑,端是風情萬種。
“王妃可知昨夜六郎陪誰一起賞月觀燈?”不等何輕語說話,靜兒就大搖大擺的在椅子上坐了下來,洋洋得意地挑眉問道。
屋內的人都不是笨蛋,都聽出了靜兒話中之意,靜兒擺明了告訴衆人,昨夜言庭羲陪她一起賞月觀燈。衆姬妾臉上頓時露出嫉恨的表情,目光落在何輕語身上,看她如何懲處這個不知尊卑的小妾。
當知道言庭羲昨晚是去陪靜兒時,何輕語有些許的失落,不過很快就拋開了,早就知道言庭羲不是可以依靠的人,現在更證實她的想法沒錯,昨夜脆弱已經過去,人所能依靠的只有自己,平靜地擡眸直視靜兒。
靜兒在兩人視線相接後很快調開目光,何輕語從她那一閃而過的眼神中看到了複雜的情緒,那裡面有不甘、不屑和不滿。靜兒愛言庭羲,把她當成敵人,不甘心言庭羲娶了她,不屑她嫁給言庭羲,不滿她成爲言庭羲的妻子。靜兒渴望並妒忌着她的名分和地位,迫切想要擁有她現有的虛名,成爲言庭羲的妻子。
彼之蜜糖吾之砒霜,這虛名,她不想要,她根本無意成爲言庭羲的妻子,可在聖旨的桎梏下,她和言庭羲將永遠捆綁在一起,沒有解脫,至死方休。
何輕語微微勾起脣角,略帶苦澀地笑道:“王爺陪誰賞月觀燈,是王爺的自由。沒什麼事,你們就都下去吧,我乏了。”
說完,何輕語就從椅子上站起來,往臥室走去。
靜兒狠狠地咬牙,這個不要臉的臭女人,還真是會端架子,揚聲道:“昨天,王爺陪我在街上賞月觀燈。”
何輕語充耳不聞,徑直走進臥室,將門關上,這妻妾爭寵的戲,她不想演。
“以恩換情,焉能長久。”方素琴不屑地斜了靜兒一眼,出門自去。
洪俏麗走到靜兒面前,“靜兒小姐,做人最緊要的是認清自個的身份,別太得意忘形。”
“你跟她說那麼多做什麼?”鄭氏扯了扯洪俏麗的衣角,“我們走吧,別吵着王妃休息。”
幾個姬妾出門各自回院子歇息。采薇幾個陰沉着臉,毫不客氣地把靜兒請了出去。靜兒在隰桑院外站了片刻,轉身往隱銘居找言庭羲。
何輕語在臥房內聽到外面沒了聲響,開門走了出來。
“王妃!”秦嬤嬤擔憂地迎了上去。
“媽媽,別擔心,我沒事。”何輕語淡淡地笑,“叫他們備車,我要出去一趟。”
“王妃,要去哪裡?”秦嬤嬤問道。
何輕語笑道:“我去店裡轉轉,天天悶在這院子裡,好無聊。”
“王妃出去逛逛也好。”秦嬤嬤出門吩咐人去前面備車。
一盞茶的功夫,下人通報,車已備好。
何輕語帶着子衿、緗兒和添香三個丫鬟和四個婆子,以及那六個木頭人,出了王府大門,坐車往街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