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皇明祖訓》不就是咱的《祖訓錄》?”
朱元璋腦子轉的很快,幾乎是一眼就意識到了,於是大明天子振振有詞了起來:
“咱這祖訓如何無用?”
“秉正之訓,後世猶鑑!”
眼看夫君那一副得意勁兒,馬皇后笑着搖搖頭。
實際上雖然她與兒子們都不覺得這《祖訓錄》能達成大明天子預期的效果,但面對夫君的一意堅持,這些異議也都註定發揮不了什麼作用。
但沒用歸沒用,夫君心裡多半還是會有點介懷的,就像上朝時有時礙於體面會壓下一些悶氣來後宮與她說一般,這些不入耳的異議也是被壓在心裡。
而眼下朱元璋也難免得意,就像幾個兒子幼時會努力證明自己是對的一般。
“好好好,妾身以後啊,決不說咱大明寶訓半句的不是。”
聽得皇后糅雜了笑意的保證,朱元璋得意表情稍憩,輕咳一聲道:
“倒也不是如此說,咱也知兼聽則明偏信則暗,妹子是咱的女諸葛,當然還是說得的。”
“至於標兒和你們幾個……”
幾個皇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後就聽到老爹氣定神閒的教訓:
“對寶訓當多讀少議,若有不解便來尋咱請教。”
“其中俱是咱處世經驗,秉其則守其理,這可是後世都難求的福分。”
幾個皇子乖乖低頭遵命,不過朱標覺得後世引這祖訓多半也只是當史料來看,未必真覺得其多正確。
而且都說了,這“元以寬失天下”之言僅見於洪武七年祖訓錄,言下之意便是還有後面版本的祖訓錄,而且其中就無這句話了,其中所蘊含的意思就挺值得推敲的。
但老爹目前明顯正在興頭上,朱標也不打算去觸這個黴頭,而是轉道:
“這後世說治國就是治吏,兒臣覺得似與爹爹之理政相似。”
朱元璋點點頭,擡頭看着光幕上的影影綽綽,慢慢道:
“滅元者,義軍也,後世稱之爲農民起義,歸根結底,百姓也。”
“吏治清明與否,便是關係到百姓之生計。”
“若是天下泰康,衣食足倉廩實,誰會去入義軍搏命?咱大明江山如何不穩當?”
“民心便是天下心,即是天命之所在,便爲朕所承之天命。”
朱元璋這話說的很慢,中間還時不時停頓一下似是在思考,不過對朱標來,這些話都相當贊同,不過心中同時也難免思考:
那咱大明之亡,是不是失掉了這份民心之所向?
那頭朱棣也一起昂頭想了一下,旋即便道:
“爹,這些話祖訓錄上也都沒,是不是現想的?”
大明天子暫時抑制住了蠢蠢欲動右手,沒好氣道:
“急甚麼?明日祖訓錄裡便有了。”
“到時候老四的課業咱第一個考!”
朱棣的臉頓時白了一分:
“爹,北平防務要緊,兒臣要與大將軍偕同北上恐怕……”
但這個說法得到了洪武帝輕描淡寫的婉拒:
“北平少你一個,咱大明亡不了國,且先在應天府過個團圓年,再計較其他事。”
那言下之意,過年也還得忙課業?大明四皇子頓時想死的心都有了。
……
“蒙元之寬,倒是幾似劉季玉之寬了。”
龐統忍不住點評道:
“待大姓以寬,致使黔首受其亂,遂使玄德公俯拾益州民心。”
聽龐統這麼說,關羽也少見評道:
“當時某在荊州,見兄長書信稱軍師要以嚴刑峻法治益州,彼時還以爲軍師要治百姓以嚴,後來才乃是專於大姓。”
“暌違光幕已久,如今觀元之亡,遂明軍師待大姓以嚴無異於待百姓以寬,嚴寬相濟遂有治,才使乎荊州商賈皆傳益州治名,真想……”
不待關羽說完,急性子的張飛便道:
“如今既擒了曹操,天下眼看將定,等戰事暫歇兩位哥哥與諸軍師何妨往成都一遊?”
“到時俺願牽馬撐船,好讓二哥和徐軍師盡攬巴中勝景。”
不得不說張飛這個提議相當有誘惑力,最終還是劉備笑嘆:
“如今天下將定未定,如此反倒愈發不能鬆懈,且……再等兩年。”
關羽捋捋鬍鬚,很是神往了一陣後也是嘆息:
“如今荊豫大小事,莫要說某與元直,翼德以爲自己能置身事外?”
話題又重新回到眼下,孔明搖扇笑笑道:
“治事無外乎情與法。”
“於大姓寬情便是與百姓薄情,如此倒不如嚴勒不法,如此纔是與百姓寬情之法。”
“寬猛相濟,乃是於吏用以猛法,如此方能寬民,由而濟世。”
眼看着劉備與其麾下言笑晏晏,曹操下意識看向了屬於他的文武們。
夏侯惇滿臉憤憤,董昭猶有不甘,劉曄面色扭曲,荀彧抄着手面無表情,姿態一絲不苟。
荀攸此時也正望向他,兩人視線觸碰時都讀出了對方的酸苦之意。
【於華夏而言,秦造基底,漢合民族,唐創高度,宋妝雅賦。
而明朝則是將這坨被胡人砍了數百年的爛泥,混着胡人的鮮血重新捏了起來。
如果沒有這個朝代,或許我們如今看秦漢隋唐大約與土耳其人看拜占庭一樣,或是如同今日俄羅斯看基輔羅斯。
而漢的衰落或許就要從安史之亂算起,而那時,國外的史書中頂多會嘆息一句:
“這個曾經創造過輝煌的偉大民族,最終在蒙古人的進攻下與他們的文明一同埋葬於崖山海底,一如君士坦丁堡陷落於土耳其人之手。”
到了那時,秦漢隋唐之功只能躺在角落裡慢慢泛黃,最終隨着一襲西風紛紛揚揚作無人悼念的一抷黃土,歷史的書本翻過一頁抖抖身子,這抷被蓋過的黃土便永遠定格在了那裡。
於這個政權而言,元太過蒙昧,宋太過偏頗,唐年代久遠,先人所傳承下來的政治經濟以及軍事架構已經到了不得不改的時候,但卻無一個完善的經驗可以借鑑。
而與此同時,前宋兩滅,南北俱失,江河化作天塹斷隔南北,先人所留下的爛攤子也落在了這個政權的肩上。
懷裡揣着早已泛黃的燦爛歷史,眼前遍佈藏在黑暗中的帶刺荊棘。
這個身上還掛着刺眼傷痕的政權,赤腳踏進了這片黑暗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