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沐非常後悔沒有好好學習,否則他應該知道巴西哪裡有利可圖。
現在他卻只能依靠直覺,認爲巴西很大,還要試圖派遣人手進行盲目地勘探才能確定。
他這靈光一閃,可愁壞了軍府衙門以趙士楨、徐渭爲首的吏員們,儘管明軍登陸亞洲纔不過兩年,但接受西班牙人在巴拿馬留下巨量資料後,常勝縣的避水閣已經堆滿了已經翻譯過或等待翻譯的文稿書籍。
避水閣就像它的名字一樣,在常勝南面矮山上,像一座寺廟,但其實是陳沐的圖書館,因爲閣主沒什麼文化,所以全憑刷了桐油不沾水而得名。
繁重的工作爲趙士楨帶來極大怨氣,搬着沉重譯本書籍走進軍府衙門,一路吆喝生怕拿不穩把地圖筒落在地上,直至進了偏廳這才吃力地放下所有物件,邊喘着粗氣邊對陳沐抱怨,道:“大帥,咱好生生的幹嘛去管什麼葡夷,這會管他早了點吧?”
軍府衙門偏廳裡亂糟糟的,七八個平日裡跟在左右的親兵忙着把長桌拼在一起,還有書吏抱着從巴拿馬教堂里弄來的金盃不知該往哪放,對着一屋子灰塵跌宕滿面茫然。
陳沐安靜地坐在窗邊角落,左手端着艾蘭復國軍上個月的訓練報表看着,右手拿着根火槍通條在後背伸進衣服裡緩緩撓着,陽光打過窗子的光柱映着飄舞的細小灰塵。
也不知他看見了什麼,眉頭忽然皺起來看向趙士楨,後背的核桃木通條抽了出來:“誒!”
正擺設書籍地圖的趙士楨連忙轉頭:“學生說的對吧,現在插手巴西實在太早了,等西夷向葡夷正式開戰,到時發兵順勢……”
趙士楨話說到一半,就聽陳沐非常清晰地說道:“兩個事,回頭讓人給我做個老頭兒,算了,去玉器店看看有沒有大塊的料,做個撓背的如意。”
趙士楨:???
還老頭樂?還玉如意?讓軍器局給你做把五爪短柄撾好不好啊?
一瞬間攥着地圖卷的趙士楨在心裡演了一部小電影,把主演陳沐的後背用鐵爪撓得皮開肉綻,但下個瞬間電影結束了。
趙士楨拱手應道:“好嘞帥爺,第二個事是啥?”
“通知北洋軍在常勝的旗軍和親兵一共六個千戶,讓所有鳥銃手在平日訓練里加強一下射擊訓練,照平日的三倍來,過去是每月六次打靶、每次三銃,後面三個月加強。”
陳沐邊說邊從桌上拽來根炭筆在紙上算着,道:“六個千戶部下的鳥銃手大致是三千,不,親兵的鳥銃手多,還有騎兵、炮兵也算上,用銃的應該在四千七百左右,可以,就這樣。”
“三個月後,常勝舉行一次射擊比賽,分團體分個人,到時候有獎賞。”
趙士楨的圖卷才展開一半,手上動作聞言頓住,想要找筆也沒找到,乾脆拿手指在桌上就着浮塵畫了兩筆,問道:“大帥你這是,撐着了?”
他粗略算來,陳沐一張嘴就要放掉兩萬斤火藥,夠打場仗了。
“這就撐着了?等射擊比賽完了我還想讓巡檢、民兵、邊防跟着一塊練練呢,至少放六萬出去。”
六萬?
趙士楨對軍府各類庫存很是清楚,張口便問道:“是萬曆二年那批火藥壞了?”
陳沐點頭,用讚許的目光誇獎了一下趙書記的職業操守,指着桌上的文件道:“復國軍教官送來上個月的訓練報告,他們連續三個月多次出現火槍、火炮威力下降,還有幾次不擊發的情況,那批火藥不行了。”
“去年和西國打仗打起來時沒準備,後來就有點慌,急急忙忙把火藥都配好,本以爲至少會打掉二十萬斤,誰知道駐守墨西哥城的貝爾那麼不禁打。”
火藥受潮其實曬曬再做藥也是可以將就着用的,不過質量上肯定會受到一定影響,眼下金城已經有硝土固定產出,南方智利短期可能意義不大,但今後是必然不缺火藥用,所以陳沐也沒打算那麼儉省。
乾脆就把過期火藥當訓練藥得了,能打的都打了,權當是鍛鍊旗軍了。
“火藥消耗少關鍵是沒發生大的海戰,要不然二十萬都夠嗆。”趙士楨輕笑一聲,接着擺弄地圖道:“海軍纔是真費錢的東西,六丁六甲按咱出洋時的標準,裝載火炮四十四門、平均彈重十八斤,拉出去開火兩輪上萬斤火藥就出去了。”
不光火藥,還有炮彈呢。
哪怕以明朝相對低廉的物價,萬斤火藥不算工錢二百四十兩、萬斤炮彈不算工錢六十兩,十二艘大艦出去放一炮就是三百兩白銀沒了,這誰吃得住?
與之相比陸軍花銷真的是小意思,三百兩銀子的火藥讓四千火槍手去打,每人每天打三槍,能連着打一個月。
“那恐怕不夠,不是,學生是說用不完。”趙士楨倆手在胸前袖裡一揣,道:“還有兩個船隊沒還火藥,可能還會多三四萬斤。”
“但大帥可不能都這麼用了,仨月時間,金城那邊未必能補上這麼大缺口,陸師的火藥好說,但艦隊火藥按條例是一刻都不能空藥的。”
“沒事,常勝的陸師先練着,就當練兵了。金城那邊的硝差不多夠用,派人去楊廷相那,從墨西哥城買入硫磺,再讓鄒知縣的木料場造炭就算齊了。”
陳沐說着擡起手來,一根一根手指向外板着數道:“要是過期的火藥還有富餘可以賣掉,火藥這東西緊銷,誰都想要,阿爾瓦那可以賣個四五千斤,巴西的葡萄牙人也能賣個一兩千斤,不過估計他們都沒錢買。”
“對咯,還有秘魯,今年秘魯該給常勝運白銀了,咱們條約上還簽着給他們鑄幣呢,等他們的船來了,讓他回去給秘魯總督捎個話,那邊是有錢買的……沒事兒,還有費老二呢。”
“只要他想要,咱這過期火藥有多少都能賣出去。”
“大帥,大帥?”
陳沐正在那坐着幻想將來成船的過期火藥賣給菲利普殿下,就聽趙士楨喊自己的聲音有點發虛,起身問道:“怎麼了?”
“我跟你說,你可別打我也別罵我啊。”
趙士楨小心翼翼地看了陳沐一眼,迅速將平鋪在兩張桌子上的亞洲大地圖攤開,像兔子般鎮紙壓住兩端,身子如彈簧般跳得遠遠的,幽幽道:“這就是咱軍府對巴西的全部瞭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