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夕陽低垂。
土路上,二三十人拱衛着兩輛馬車,緩緩前進。
如此龐大的隊伍,自然引來附近本地人的注意,但步行的這些人,一個個看起來龍精虎猛,凶神惡煞,竟無一人敢上前搭話。
在車隊從橋上跨過一道溪流時,領頭帶隊之人忽然頓住。
只見路邊立着一個牌子,上面用炭筆寫道:【前走五里,入鎮向南,杜氏武館,恭候大駕】
領頭之人眉頭一皺,立刻回身走到第一輛馬車前,向車內之人稟報。
車簾子被掀開,一個身穿華麗錦袍,神情冷漠的中年人走了出來。
他來到立牌前,看着上面筆跡歪斜的字跡,不禁嘲諷的冷笑一聲:“寫字如狗爬,丟人現眼。”
一袖袍,一陣勁風颳過,直接將立牌轟飛出去,在半空碎如齏粉。
“長老,可否有詐?”追隨之人在男子身後,微微躬身,皺眉問道。
八袋長老陳友恭不以爲意道:“最多不過是火器埋伏罷了,幫內不是也有嗎?笨重至極,難以調整,只要事先有準備,哪個蠢貨會中招?”
說完,他又不屑道:“即便真的有詐,恐怕,也不過是空城計爾。”
追隨之人立刻拍馬:“長老高見!這定是那小子故佈疑陣,癡心妄想拖延一二。”
就在這時,第一輛馬車的車簾又一次被掀開,一個看起來不過十一二歲,戴着金鎖,粉雕玉琢的小男孩走了出來。
他站在馬車上,對着陳友恭不滿嚷道:“爹!咱們怎麼停了?不是給我阿叔報仇嗎?我要把那個殺了我阿叔的狗東西眼睛挖下來!”
陳友恭原本冷硬的面龐,像是迎了童子尿的冬雪,瞬間化開,宛如盛開的老菊花。
他連忙應道:“誒,小寶乖啊,爹這就帶你去給你阿叔報仇!”
說完,陳友恭對着追隨的門人一揮手,吩咐道:“走!處理完那小子的事情,我們在九龍灣還有正事要做呢。”
說完,一踏地面,整個人騰空而起,越過兩匹駿馬的頭頂,落在了馬車上。
陳友恭一伸手,將滿臉不耐煩的兒子抱起來,笑呵呵的走進馬車:“小寶別急,爹馬上給你出氣,別把自己身體氣壞了,你還要給咱們老陳家傳宗接代呢。”
陳小寶聞言,眼淚卻掉下來了,他捂着臉哭道:“嗚嗚,阿叔平日裡對我最好了,都怪你,讓阿叔來這種全是刁民的地方,你害慘了阿叔啊,嗚嗚嗚……”
陳友恭連聲安慰,車隊重新開始前進。
沒過多久,竟然又尋到一處立牌,寫的內容除了距離外,沒有變化。
這更堅定了丐幫衆人的想法,此賊定在故弄玄虛,故而加快了腳步。
只是他們沒有發現,周圍的本地人,似乎越來越少。
就在這時,路過一個矮坡,前方竟有數名衙役攔路,看到這些人,即刻高聲道:“站住,你們都是什麼人?爲何聚衆而行,可有路引?”
丐幫領頭之人立刻皺眉,如今順朝國祚140年,很多開朝處立的政策,早已逐漸朽壞。
其中就有前朝遺留下的路引,可隨着開海通商,早就名存實亡,只有刻意爲難人的時候,纔會拿出來當藉口。
難道那賊子和當地官府有所勾結?如此行徑,簡直自絕於武林。
江湖中,你可以殺人放火,作奸犯科,姦淫擄掠,但只要能大碗喝酒大口吃肉,你依然算個好漢。
唯獨只有一條——勾結官府,否則就是朝廷鷹犬,甘做奴狗的下作之人,江湖人不會再有人看得起。
第一輛馬車上,陳友恭不耐煩道:“給他們三五十銀,若不放行,只能請他們睡一覺了。”
丐幫雖然不屑和官府打交道,卻也不敢真的任意施爲,隨意打殺。
但只是將他們打暈後丟在路邊,便是官府也不會多做計較,頂多頭痛治下又來了一羣無法無天的江湖人,祈禱他們早日離開。
那領頭之人領命,挾着銀兩上前。
誰知那些衙役竟然比丐幫的人還緊張,好幾個人都嚇得喉結聳動。
不過錢還是收了,並且就這麼順利放行,沒有什麼廢話。
馬車上,陳友恭眉頭一皺,感覺事情不對。
那些衙役的表現,十分不正常。可他過去沒有遇到過這種又怕又來攔路的,所以一時沒有想通。
就在他們離開數百米後,周圍仍然沒有本地人出現,丐幫衆人也漸漸的察覺到氣氛的詭異和靜謐。
就在陳友恭想要開口叫停馬車時,忽然四五個圓溜溜的東西,從官道旁邊被拋到了第二輛馬車下方。
這拋擲物的聲響,在詭異的氣氛中,顯得格外清晰。
甚至有幾個丐幫弟子,還奇怪的往第二輛馬車下面瞅。
“轟轟轟轟————!!!”
震耳欲聾的爆炸聲連成一條線,接二連三的響起。
大部分丐幫弟子根本什麼都沒反應過來,意識瞬間被轟鳴聲攪碎。
陳友恭也被馬車後方劇烈的爆炸震飛而出,好在他一開始就察覺到不對,全力護住了懷中的陳小寶。
陳小寶被嚇得哇哇大哭,可那聲音卻沒辦法傳入腦海嗡鳴的陳友恭耳中。
陳友恭抱着陳小寶,一連飛躍數十步,這才驚魂未定的看向後方。
這一瞧,觸目驚心。
被踩了上百年的官道,如今像是齊腰斬斷,硬生生炸出了一個碗嵌的漆黑斷面。
周圍,丐幫弟子的屍體四分五裂,血肉橫飛。只有少數幾個離得遠的,捂着殘肢斷腿,不斷哀嚎。
陳友恭眼都紅了,拳頭攥得咔吧作響。
他脖子額頭青筋暴起,頭髮在體內真氣的激盪中根根豎立,宛如鋼針,活像個怒髮衝冠的惡鬼。
“杜牧小兒!無故殘害我丐幫子弟!我誓殺汝!”
陳小寶本就在爆炸的震懾中十分難受,只是被陳友恭護住才完好無損。這下被這蘊含真氣的一吼,整個人瞬間暈了過去。
陳友恭耳朵的嗡鳴逐漸好轉,只是低頭一看,陳小寶已經失去了意識,頓時大急,眼淚都差點流出來。
“小寶!小寶!你別嚇爹,你別嚇爹!你快醒醒啊,你快醒醒!”
陳友恭抱着陳小寶,滿臉悲痛,像是個失去孩子的父親。
杜牧來到陳友恭面前,看着對方的模樣,好奇問道:“奇怪,你也有孩子,爲什麼還放任丐幫去做那些採生折割的勾當?”
陳友恭擡起頭,雙眼滿是血絲,也不知是氣急還是被爆炸餘波波及。
他死死盯着杜牧,鋼牙緊咬,怒聲道:“少他媽放狗屁!那羣賤種就算死上一千一萬個,也比不上我兒半根毫毛!”
“哦。”杜牧平靜的哦了一聲,回頭看了看爆炸現場,看到殘破的馬匹實體,頓時爲那幾匹馬感到惋惜。
他搖搖頭不忍道:“哎,其他人就算了,死不足惜,但是你馬死了。真抱歉,殺了你的馬,你的馬畢竟只是無辜的畜生。”
陳友恭第一次聽到這麼罵人的,氣急攻心,差點吐出血來。
但他還是強忍怒氣,小心翼翼的將陳小寶放到地上。
隨後站起身來,對杜牧怒目而視,雙手向虛空一拍,撕拉一聲,真氣便將兩邊的衣袖轟碎。
陳友恭額頭的青筋汩汩跳動,咬牙切齒道:“你無緣無故殺我弟弟陳友孝就算了,但丐幫跟你的恩怨,竟然膽敢波及我兒,我要你償命!”
說着,一拳轟向了杜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