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讓岡島重敏感覺到自己倒黴的是,在選擇固守陣地的時候,因爲過於匆忙,選擇幾個山包居然都是石頭山。在缺乏工具的情況之下,在滿是石頭的堅固山體上,只依靠工兵鍬幾乎無法修建任何的工事。
而且滿山的石頭,卻在一定程度上增加了自己的損失。敵軍的一發炮彈落上來,被炸起的四處紛飛的石頭,幾乎讓炮彈的威力翻了一番。尤其是在山上,四處飛濺的石頭幾乎無死角,甚至比炮彈的殺傷力還要大。
看着周邊衝上來的敵軍,落在自己頭上越來越密集的炮火,以及周邊制高點上打來的火力壓的自己部下連頭都擡不起來。面對着每一分鐘都在劇增的傷亡數字,岡島重敏很清楚。如果在不想辦法,自己與僅剩下來的這些部下恐怕都要被埋在這裡。
咬了咬牙,岡島重敏決定改變戰術。去他媽的固守到天黑,在拖下去這點兵力都要被磨沒有了。快要瘋了的岡島重敏命令斷尾的中隊,死死守住固守的兩個山包,以交叉火力封鎖敵軍從身後進攻的通道。
反正已經被合圍的這個中隊突出去的機會,至少現在看起來已經微乎其微。與其將這個中隊現在還爲數不少的兵力,白白的消耗在突圍戰之中。還不如讓他們捨身飼虎,用有限的兵力盡可能的拖住一部分敵軍,減輕自己突圍的壓力。
而切斷了自己主力與後續中隊聯繫的敵軍,就讓他們將主要的目標放在那個實際上已經陷入死地的中隊去吧。至於他帶領的主力,全軍上刺刀與敵軍打白刃戰。在集中了所有目前還尚存的輕重機槍火力掩護之下,向着大麥溝西南方向突圍。
建平城內突圍的三個步兵中隊,現在就在賈家營子一線接應自己。只要與這三個步兵中隊匯合,自己就可以說高枕無憂了。有了這三個完整建制中隊的援軍,別說兩個營的敵軍,就算在來一個旅他也不怕。
同時與其匯合之後再折向西南方向,從整個建平戰場側翼迂至葉柏壽。只要重新奪回戰略重鎮葉柏壽,雖說自己沒有能按照命令回援朝陽,但也算是完成師團長交給自己增援的任務。
這邊岡島重敏剛剛開始將自己的想法付諸實施,那邊的挺進軍旅長馬上從其冒着周邊的炮火,開始集結兵力的舉動,就察覺到這幫鬼子想要強行突圍。不想給自己造成太多傷亡的他,除了命令前邊的部隊,如果日軍發起刺刀衝鋒讓開正面,從兩翼以火力夾擊。
並採取尾隨追究與超越追擊的狼羣戰術,從日軍突圍序列之中一口口的往下撕肉。分割下來日軍一個小隊他不嫌少,切下來日軍一箇中隊他更不嫌多。能撕咬下來多少,就撕咬下來多少。但是有一條,那就是絕對不允許死打硬拼。
不過考慮到日軍在作戰不利的情況之下,一般都慣用壁虎斷尾以保全身的戰術。爲了避免兩翼和身後追擊的部隊,被日軍小股部隊牽制住,他嚴格的規定了各級部隊,在面對被自己分割下來的日軍,需要停止追擊留下了圍殲的作戰標準。
連一級當面之敵,不能少於日軍的一個小隊。排一級面對的日軍,不能少於一個分隊。
如果那個連只咬住了日軍一個分隊,便停下來圍殲的話,連長就地免職。如果包圍的日軍一時無法圍殲,那就留下來看着他們,只要不與日軍主力匯合便可。
而在大麥溝一線,他將曹亞範留下的一個高機連,加強到了大麥溝西南方向。以四挺十二毫米機槍,加強兩挺今天繳獲的九二式重機槍。以及之前魏家窩棚之戰中,繳獲的全部九挺九六式輕機槍,成交叉火力部署。
同時他將原來部署在大麥溝一線,留下的四挺德制通用機槍的火力射界,全部轉向到了西面,封鎖日軍從大麥溝轉向西南的山路以及山腰部位。如果確定日軍將突圍的方向,轉向大麥溝西南方向。這四挺機槍將會先扒下日軍的一層皮。
在加上兩門八二迫擊炮以及兩門山炮組成的炮羣,他在大麥溝西南方向的山路上,給岡島重敏設置了一道嚴密的火力伏擊圈。用他的話來說,如果日軍真的想打一場刺刀突圍戰,那就用火力給他們好好上上課。
告訴這幫之前一直依靠着自身火力橫衝直撞的小鬼子,之前在關內拿他們無可奈何,並不是中國人的戰鬥意志真的比他們差。如果中國軍人手中有着與他們一樣精良的裝備,就絕對不會讓他們有好日子過。在火力運用上,中國軍隊一樣不比他們差。
除了火力封鎖之外,將手中最後一個加強排的預備隊,也放到了大麥溝西南方向的兩個山頭上。一旦日軍突破一線火網,那麼這個加強排至少可以爲自己調整部署爭取時間。考慮天色已經接近黃昏,他將曹亞範留下的三百枚照明彈也全部配置到了西南方向。
倒不是他未卜先知,知道岡島重敏心中在想着什麼。而是從建平城內跑到賈家營子的日軍,此刻就在整個大麥溝一線的西南方向。既然對面的那個傢伙想突圍,應該就是衝着西南方向。因爲西南方向,有他夢寐以求的援軍。
曹亞範臨走的時候,留下的一個營就部署在大麥溝西南方向的江營子、柳條溝一線。如果讓這股日軍跑出大麥溝一線,那麼自己的臉可就丟大了不說,自己鍋裡面煮熟的鴨子,也就飛到人家碗裡面去了。
其實他將最後一點預備隊都放在大麥溝西南方向,其實也是在賭。如果日軍沒有選擇這個方向突圍,兵力已經使用到了極致的他,恐怕搞不好真的被日軍突出去。因爲發起總攻擊,他在東北方向兵力已經全部投入了攻擊。在東北方向,他只有兩個班的警戒兵力。
不過好在雖說下注的時候,還是那麼一絲的不太肯定,但是他這一把最終還是賭對了。岡島重敏的突圍方向,還真是按照他的判斷來的。在拼命集結了一個多中隊之後,在身後僅剩下的三挺重機槍和全部輕機槍的掩護之下,拼命的向西南方向突圍。
岡島重敏自以爲轉向原來防禦比較薄弱的西南方向,可以利用日軍的突擊能力,最終打開一個缺口。卻沒有想要,他的突圍行動結結實實的,一頭撞進了一個新的火力網之中。不僅正面阻擊的火力像是一個火網,就連側翼的火力也相當的密集。
結果他的第一批部隊,還沒有來得及靠近大麥溝西南方向守軍的陣地。在中途就被一陣炮火急襲,給送回老家一多半。剩下的另外一半人,在轉向的途中就被大麥溝正面的機槍火力,全部給撂倒在向西南方向衝擊的途中。
看着第一批衝擊的小隊,連西南方向的山口都沒有接觸到,就全部被擊斃在行進途中。知道自己只要稍有猶豫,就不用在考慮突圍問題,而是要考慮是切腹還是用手槍自殺問題的岡島重敏大佐,絲毫沒有任何猶豫的又向大麥溝西南方向不斷的投入兵力。
他發動的波浪似進攻,給當面的阻擊部隊造成了很大的壓力。但依靠機槍火力以及十二毫米機槍的巨大殺傷性,岡島重敏大佐的突圍行動,就像不斷撲向堤壩的浪頭一樣。一波波的衝上來,又一波波在密集的交叉火力之下壓了回去。
這一場阻擊戰從下午十八時二十五分正式打響,經過整整四個小時的激戰,大麥溝以及其西南方向的守軍,幾乎消耗了所有彈藥的三分之二,最終沒有讓岡島重敏的突圍行動成功。
而岡島重敏手頭僅剩的,已經並不算多的兵力,也在一次次無謂的消耗之中,耗盡了自己最後的血液。日軍士兵無論戰鬥力再兇悍,他也是人。捱上一發子彈或是炮彈,也是要非死即殘的。
四個小時的激戰下來,從十家子南溝至大麥溝西南山口的山路到兩側的山脊上,到處都是日軍的屍體,到處都是或是昏迷不醒,或是在不斷呻吟的輕重傷員。不過被步機槍子彈命中的傷員,雖說痛苦一些,但是還算活着。儘管已經無人管理和看護,畢竟還勉強活着。
而那些被十二毫米高射機槍子彈命中的人,可就沒有這麼好運了,被打掉胳膊或是退的比比皆是。這玩意最缺德的不是巨大的穿透力,也不是巨大的殺傷力。而是在近距離命中的時候,帶來的恐怖壓力。
那些被直接打中胸部,連搶救時間都不給的人還好一些。但無論是被打中胳膊還是腿,只要被命中就直接被截肢。但卻一時死不了,只能等到全身的血液流乾之後纔會死去。這無疑是一個既漫長,卻又極端痛苦的等待。
這種沒有麻藥的就地截肢,卻又一時死不了而帶來的巨大疼痛,就算意志頑強的日軍士兵,也是無法忍受的。滿地的傷員,痛苦的嚎叫,讓殘存的日軍本就低落的士氣,更加飛速的下降。
而漫山遍野戰死的日軍屍體,不斷炸響的炮彈,以及彈道劃過夜空中的色彩,又給初夏夜色中的山野平添了幾分恐怖和猙獰。再也突不動殘存日軍士兵,意志已經徹底的崩潰。雖說殘存的日軍還在試圖抵抗,但已經是無力迴天了。岡島重敏大佐不斷採取的突圍戰術,耗幹了他們的血液。
面對着越來越不利的悲慘態勢,岡島重敏到底是曾經孤身在敵後轉進,並安全逃回日軍控制區,有着豐富逃亡經驗的人。在發現突圍在事實上已經是不可能的事情之後,已經徹底失去繼續戰鬥下去決心的他,沒有帶任何人,也沒有通報任何人。
就連自己貼身衛兵都沒有帶,孤身一人利用夜色的掩護,在縝密計算照明彈升空的時間之後,飛速的轉向到了大麥溝東北方向,悄無聲息的消失夜色籠罩下的羣山之中。在就在最後一次突擊失敗之後,他的部下驚恐的發現自己聯隊長居然失蹤了。
在他身邊僅剩下的一個聯隊副官,多次努力試圖將自己聯隊長找回,但卻始終未能發現這位聯隊長的蹤跡,甚至連屍體也沒有找到。只在一條幹涸的河溝裡面,找到了聯隊長閣下的軍刀和手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