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了想,臧式毅還是解釋了一下自己如此判斷的原因:“如果關東軍想要將這些笨重的印刷機轉移出新京,我想這個公主嶺鎮將會是一個首選之地。當然南邊的四平,東邊的吉林也不是不可能的。但我感覺,還是四平與新京之間的可能性會大一些。”
“因爲吉林與你們控制的五常,不過隔着半個舒蘭。安全性,並不比新京強到那裡去,甚至還不如新京。而四平街雖然交通要更爲便利,但與距離新京近在咫尺的公主嶺一線相比,位置又有些太過於靠南了。”
“不過有一點可以肯定的是,無論這批機器設備遷移到那裡。但是按照日軍的一貫習性來說,這些機器設備不會離開主要城市太遠。而且肯定是交通相當便利的地區。從目前看,應該不會離開中長鐵路兩側。”
“尤其在目前整個關東軍的卡車都嚴重缺乏的情況之下,這些東西不會離開鐵路線太遠。去年一場會戰,整個關東軍損失了近兩千輛卡車。這個數量,幾乎佔據了其下轄卡車數量的一半。而按照日本的生產能力,沒有一年的時間是補充不了的。在這種情況之下,他們各種運輸只能更加依賴鐵路線。”
“至於這批印刷設備究竟在那裡,還需要我去想辦法打聽。不過有一點你們可以放心,只要雙城一線你們的軍事壓力還在,他們就不會將這些機器運回新京的。日本人很小氣的,這批設備多是從美國和德國進口的,一旦丟了很難補充的。而且只要新京以北的九臺、德惠、農安一線不丟,這些設備就不會離開新京太遠的。”
“雖說搬遷的奉天更加安全,但是這些專門用來印刷流通貨幣的機器設備,不掌握在關東軍的眼皮子底下,他們也是不會放心的。對於整個日本來說,關東軍一向是一個獨立王國。他們與朝鮮軍和國內,也是有矛盾的。”
“據我所知,朝鮮軍掌握的朝鮮銀行,在其東北的分行被關東軍強行併到滿洲銀行之後,一直想重新將手伸進東北。其發行的朝鮮圓,也一直並未完全退出市場,仍舊在東北流通。而搞過金融的都知道,誰控制了一個國家的金融體系,就等於控制了這個國家的命脈。”
“所以在眼下關東軍不想自己國內其他勢力手伸進東北太多的情況之下,牢牢把握住滿洲國的金融是他們最好手段。爲了防止這個在南滿以及所謂關東州有很大勢力,影響也很大的朝鮮銀行重新進入滿洲,他們輕易是不會將造幣廠搬遷到奉天的。
“這些設備只要還留在新京周圍,我就能有辦法查出來。日本人真的以爲給我一個所謂的高官厚祿,並派人嚴密監視我的一舉一動,我就一點辦法都沒有?只能死心塌地的爲他們,爲這個在他們刺刀下建立起來的所謂滿洲國效力?他們真的是太小瞧我了。”
“你回去告訴你們的首長,這個事情最遲我三天之內會給他們一個準備答案。不過怎麼將這批設備運到你們的根據地,我可就幫不上忙了。原來我在滿洲國軍中還有一點關係,雖說沒有多大的作用,但是說話還多多少少有人原因聽的。”
“但是現在那些所謂的滿洲國軍被繳械的繳械,調到關內的調到關內,剩下的都是一些朝鮮人編成的部隊。原來由滿人組成的擔任一些要地的警戒的軍警部隊,現在也被日軍替換了下來。想要將這批設備通過關東軍的封鎖線,運到你們的那裡,我是實在無能爲力。”
對於這位老先生的苦衷,那個與接頭的人卻是無所謂的道:“只要老先生能將那些設備運到什麼地方弄清楚了,便已經是給了我們一大助力。剩下的事情自然由我們去辦,老先生自然不用太過擔心。”
“至於老先生今天的這些話,我會原封不動的轉達給我的上級。老先生不愧爲經驗豐富,對日本人判斷的居然如此準確。怪不得我們抗聯的一號首長,對您的評價一直很高。說您雖有救國之心,但是選錯了方式。也錯誤的判斷了形勢,白白背了一個漢奸的名字。”
“我們一號首長還委託我轉告您,如今關東軍對日佔區的控制越來越嚴密。夜深寒重,也希望您多多保重。對您對抗聯做出的貢獻和幫助,以及對中國人民的反法西斯鬥爭做出的貢獻,我們將會永遠的銘記。”
“一號首長再三讓我告訴您,如果有什麼不測,就立即轉移。一號首長指示我們,如果您願意,我們將不惜一切代價將您轉移到根據地去。如果您實在不願意在根據地內生活,想去重慶,也可以由我們安排。”
聽到這個人的這番相當自信的話,以及轉交的抗聯一號軍事首長的話,讓臧式毅卻是不由的搖頭苦笑,心中不勝的感慨。當年自己意氣風發的時候,這點事情又何曾算是過什麼難事?可眼下當真的是落了毛的鳳凰不如雞了。當真是一步錯,步步錯。”
自己當初不顧母親反對,待上這個漢奸的帽子,是爲了有一天在少帥收復東北的時候,能夠作爲內應。卻沒有想到少帥實在是不爭氣,手握幾十萬東北軍,非但沒有能夠收復東北,反倒是幾年之內將老帥留下的家底給折騰了一個乾乾淨淨。
當年爲了收復東北做內應,自己不惜落草當了漢奸,又氣死了自己的老母。可眼下收復東北卻是遙遙無期不說,這滿東北的老百姓誰又能知道自己的苦心。自己背上這個漢奸的罵名,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洗脫。
如今總算看到了一點希望,但來的卻不是少帥的東北軍,而是那個方面的抗聯。沒有想到當年那些被追的東躲西藏的抗聯,也會有今天。只是這些抗聯如果真的成了勢,能體諒到自己當年的苦心而放過自己一馬?
自己當年當東北保安司令部參謀長和遼寧省主席的時候,對那些沒事煽動罷工、兵變的共產黨員可是沒少下死手。自己批准處決的共產黨人雖然因爲東北本地就不多,組織也不嚴密,與關內相比遠遠不如。
但總體累積下來的數量還是不少的。如今他們真的能原諒自己當初的所作所爲嗎?想到這裡,臧式毅搖頭苦笑道:“你們首長的苦心我知道了,感謝你們首長對我這個罪人的關心。請你們首長放心,真到了那一步我會有一個對我自己來說最好的選擇。”
說完這些,臧式毅好似用盡了渾身的力氣,好似老了幾十歲一般,一屁股坐到沙發上用只能自己聽的見的聲音道:“當年是一步錯,步步錯。如今走到今天再想回頭,卻是太難了。這些年我做了這麼的孽,總有一天我會償還清楚的。”
臧式毅心中這番感慨,又豈能和外人說起。多少年來不惜頂着罵名,留在東北苦心經營,盼望着有朝一日少帥能夠打回來。卻日見被自己寄予厚望的少帥收復東北希望越來越渺茫,只能在私下裡感慨一番。
不過感慨歸感慨,臧式毅倒也沒有吹牛。三天之後,一份關於僞滿中央銀行造幣廠設備的情報迅速通過秘密電臺,傳回了東北軍區駐地佳木斯。同時部分設備的照片,也通過秘密交通線轉回軍區情報部。
而情報部在接到這封情報後,立即將情報在第一時間送到楊震那裡。不能不說臧式毅雖然已經落水當了漢奸,但這個人的眼光還是相當獨到的。經過苦心調查,事實證明了他的判斷。這批從新京轉運出去的印鈔設備,果然都存放在公主嶺關東軍戰車學校內部一個倉庫之中。而且不僅僅是印鈔設備都存放在這裡,甚至就連疏散的部分技術人員也都在這裡。
接到新京地下工委傳來的情報,楊震在仔細的看過一遍之後,將軍區特種偵察旅的旅長李明瑞和政委董平找了來。將手中的情報和照片讓他們看完之後,楊震指了指兩人交回的情報:“找到這些設備並將其全部奪到手,運回根據地。”
聽到楊震的命令,李明瑞和董平兩個人對視一眼後,卻是不由的苦笑道:“一號,您要是下命令摧毀這些設備,倒是容易。我們一個營,就可以完成這個任務。可要是將這些笨重的設備,通過日軍多道防線運回來可就不是簡單的事情了。”
“我們全部的戰鬥人員,包括後勤人員都已經完成傘降訓練,我們可以通過傘降的方式穿越敵軍防線。撤退的時候,也可以利用自己的經驗和訓練,分散穿過日軍的防線。但是這些設備,這麼笨重怎麼運?扛着他們,我們還怎麼行軍作戰?”
“一號,不是我有畏難情緒,更不是我李明瑞害怕了。可我們是特種偵察部隊,講究的就是靈活機動作戰、偵察。這要是扛着這麼笨重的機器,幾百公里的距離,別說行軍作戰,就是累也把戰士們累垮了。”
“公主嶺一線又是日軍的縱深,到時候別這些機器設備沒有搶出來,我們的部隊倒是全搭裡面了。一號,請您仔細考慮一下。這場戰鬥恐怕損失與收穫,很難成正比啊。代價太大,是不是有些得不償失?”
“我們部隊是軍區首長的眼睛,這萬一在這次行動之中要是損失過大,那對今後的作戰影響就大了。一號,要不我們派出部分部隊,潛入敵後去將這些設備統統都給炸了,還是別往回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