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後,舊金山號重巡洋艦上。
“嘭!”一個拳頭狠狠的砸在鋁製的寫字檯上。
下一刻,渾然不知自個已大爲失態的程家驥又苦笑着喃喃自語道:“亂了,亂了,全亂套了!”
坐在程家驥對面的錢紳,不僅知道對方口中這個全亂套了所指爲何,並與之深有同感。
照美軍的兩棲作戰條例,搶灘一成功,戰場指揮官就應以手頭的全部裝甲力量爲前導向縱深猛插,以求迅速離開無遮無攔的灘頭。雖然程家驥最後敲定的作戰預案,在後續戰術步驟上,不乏有出奇之處,可其基本戰術原則,卻是與美軍的作戰條例毫不相悖。而這種戰法,也是先前就反覆加以演練過的。
可這一真刀真槍的打起來,那些慣性思維太重的一線指揮官們,用的卻仍是以步兵爲突擊主力,而坦克卻降格爲步兵的活動掩體的陸上打法。
這怎麼能不讓早已對此三令五申的程家驥怒向膽邊生。可偏偏這回日本人所下的這個套子,卻又是專門針對美軍的兩棲作戰特點來的。這麼一來二去陰差陽錯的,也就出現了在敵人採用同樣的戰鬥的情況下,處處中規中矩的美國海軍陸戰隊被打得幾致潰不成軍,而一上海灘就嚴重犯規的中**隊,反倒是大獲全勝,這麼一個讓人啼笑皆非的結局。
當然,程家驥和錢紳自是不會盼着自家的部隊打敗仗。可他們更明瞭,用錯誤的方法取得的成功,對正在朝着不但能山野平原上縱橫,也能稱雄於海島的多功能陸軍轉化地四十八集團軍地負面效應,卻遠遠超過了它所避免的那點人員傷亡的價值!何況。這個勝利。還將或多或少影響到原定作戰部署地實施!
可難就難在戰爭中勝負的意義卻是決定性的,而想要否定一場勝仗,又往往比把一敗塗地美化成偉大勝利。???? “鈞座,要麼我上灘頭去指揮!”錢紳的毛遂自薦對程家驥無疑是極具誘惑力的,在文頌遠留在緬甸統領大部隊的時下,能讓漢東昇、陳無妨這兩位程系部隊中的一時翹楚凜然聽令地,除了現階段必須坐鎮海面掌握全局程家驥本人,也就只有他這位人人敬畏有加地錢參座了。
“維禮兄!保重!”對錢紳能力深信不疑的程家驥,並不覺得自己有什麼可交待地。
一個小時後。正處於半休戰狀態中地塞班島西部。
剛清點完部隊人數地許靖仁。正靠着岩層上,拿着他的午飯(一塊壓縮餅乾)。表情呆滯地神遊太虛了。
而他邊上的官兵們也俱都是無精打彩、要死不活的。全沒一點得勝之師該有的威武雄壯。
兄弟們的頹廢。自然是有原因的。
近四百人的傷亡,在這場交戰兵力以十萬計的島嶼爭奪戰中。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小數字,可具體落實到一個營的頭上,卻代表着這個營的攻擊力的完全喪失
。尤其灘小兵多的現在,三營馬上就會光榮退出戰場,就更是禿子頭的的蝨子,明擺着的事了。
從理智上,官兵們對於後撤到艦上休整,也覺是該當的,可這並不表示他們在感情上就能過得去。說起來這倒也不能怪三官的兄弟們。
須知,對於軍人還真打不出,比在朝夕相處的戰友、兄弟成排成行的倒下後,卻給上峰丟到一邊去看着別人痛快淋漓的廝殺,更讓人鬱悶、窩心的事來了!
好在這種狀況,在許靖仁被叫到灘頭指揮部去了一趟後,就有了些許的改觀。按錢紳的命令,最先上島又在島上很是打了幾仗的三營的部分軍官士兵,將不必隨三營大隊撤出戰場,而是借調到尚留在島上的各部去擔任作戰顧問的角色。
至於,許靖仁本人則被臨時指定爲二百團三營的代理營長。這個營的原任營長也不知咋的了,自艦隊從馬紹爾出發時起,就莫明其妙的發起了高燒,且還愈燒愈迷糊,竟是打針吃藥全不頂事。這不,也就只好臨陣換將了。
這一換可就把許靖仁換回了老家,要知道,他可這個營的第七任營長了,而這次接的可是第十任營長的差使。
雖說戰爭年代,部隊的成分變化極快,部隊又剛搞過大整編,可面前這一張張能與往昔的崢嶸歲月掛上色的熟悉的面孔,還是許靖仁心裡好不感慨萬千。
錢紳當然不是空手來的,跟他一塊上島的不光有二百團三營、一九九團二營,還包括新一百師的坦克營。
而這上陸的部隊一多,地盤的狹窄的也就凸顯了出來。
既然明令不準向前推進半步,那就只有把陣地橫向擴展了!
經過幾千官兵的努力,到下午三時止,一條蜿蜒近五公里,寬一至一點五公里的防禦地帶,就呈現在了塞班島的西部。這個面積可比另兩個方向的美軍所佔據的加起來,都要來得寬廣。
這條主要座落在沙灘上的防禦帶的誕生,大大的刺激了齋藤義次中將(日軍第四十三師師團長,因其頂頭上司三十一軍司令官小在戰前去了關島視察,而實際接管了塞班島的防務。)的神經。齋藤中將這一高度重視,原駐島內的其它的地方的日軍,也就開始不安份起來了。
理所當然的,美軍的軍艦、飛機對這些運動中的日軍部隊,進行了猛烈的炮擊、轟炸,但礙於島上的多山地形,雖殺傷了大量日軍,可卻未能阻止日軍源源不斷的向西集結兵力的勢頭。
雖說是戰雲密佈,可到紅日將墜時,預想中日軍的攻擊,卻還是沒有來到。
至此,每個置身於海灘上、岩層中的中國官兵,都已是心如明鏡,自忖在火力無力與對手相抗衡的日軍想靠夜戰,把鋒頭正勁的中**隊生生擠下海了。
識破歸識破,可面對日軍即將展開的人海攻勢,從錢紳到普通一兵,那個敢有一絲掉以輕
而二百團三營在卻這山雨欲來風滿樓之際,被撤到海岸邊上
。
若非身臨其境,沒人能想象得到塞班島上的初夏之夜,竟會是如此的迷人。任兄弟們胸中原本充斥再濃的殺意,可在溫暖適度的海風的吹拂下,這人的心境也不自主的平和了許多。再側耳傾聽上一會起落有致的濤聲海浪,那更是心曠神怡得彷彿回到的家鄉,見到闊別已久的親人一般。
可惜,這幻覺式的心靈愉悅,馬上就會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咚、咚、咚、……咚、咚、咚!”伴隨着一陣重機槍所獨有的低沉,而極富有震憾力的吼叫聲,橫七豎八的躺在一個個周邊壘了麻袋的沙坑裡中國官兵們的耳朵都齊齊的豎了起來,可眨眼之間,這一隻只耳朵卻又耷拉了下去。當然,自終自始這些官兵連眼皮都沒有擡。
這種看似稀鬆平常的行爲,若是落在一個有帶兵經驗的人的眼中,準會讓他吃驚得把下巴都掉在地上。能如此靈敏而冷靜(飛速判斷出重槍機的彈着點尚遠。)的應對,連普遍膽氣很壯的下級軍官,都免不了會心有餘悸的重機槍點射聲的戰士,只會是那些無數次死人堆裡爬出來的老兵中的佼佼者。
而這支躺是體息時都能讓人聯想到臥虎的軍旅,正是整編後陣容嚴整得更勝從前的二百團三營。
“轟……隆。”一陣迫擊炮,讓三營官兵的又把剛纔的動作重複了一道。
時間又這樣一分一秒的過去,從三面環繞着這支隊伍的槍炮聲、喊殺聲也是此起彼伏,愈發的熱鬧了。而三營的兄弟在聽到這些響動時的本能反應,卻輕微得愈來愈讓人難以察覺。
突然間,戰線上的某一處歸於了寂靜。
僅在下一個瞬間,一個個從骨子裡浸出英風銳氣的官兵,就從帶着他們各自的武器,從沙坑中一躍而起了。
沒有人喊口令,也不需要什麼值星軍官催促,上千官兵似乎對自己的位置都瞭如指掌,要不,他們也不可能只花了常人抽幾口香菸的功夫,就完成了整隊。
這股子麻利勁,繞是身上還尚有很重的書生氣的許靖仁素來談薄,也不禁在暗中盤算着打完這仗,還得想個法子賴着不走才行。說到大天去,一個軍官所求的無非就是頭上有個賞識自己的好上司,手裡再有支過得硬的部隊嘛。他許靖仁相熟的老長官可不老少,但是能與他眼前這支隊伍一較長短的好部隊,卻是不好找的。
三營的兄弟的預感還真準很,這一邊裝甲兵們剛鑽進坦克,那邊由灘頭指揮部下達命令就到了。
“出發!”響鼓不用重棰,許靖只沒頭沒尾的說了兩個字,三營就踏着猶如鼓點般雄渾的步伐,以橫掃千軍之勢,向那個才才失守的陣地小跑着撲去。
忘了說了!二百團三營在這場旨在挫敗日軍的夜間強襲的防禦作戰中所扮演的角色是預備隊,這個預備隊乾的可不是那種仗都快打完了,纔出來收拾殘局的輕鬆活,而是那個陣地丟了,他們就去把這個陣地從日軍手裡硬奪回來的救火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