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暫時不銷售，那你幹嘛還約我過來呢？”周建華又問道。
“有客戶感興趣，約來看一看先做個瞭解也正常嘛，買機器又不是買菜，誰也不會過來看一眼就買了。”陳科長陪着笑說道：
“我們這個機子其它方面沒啥問題，就是這麼個電路的問題，也許明天就解決好了，誰知道呢？呵呵呵……”
“陳科長，我覺得你人不錯，說話挺實在的。”?周建華笑了笑說道：
“我現在也和你說句實在話吧，即使再有兩個月，你們廠也不一定能把這個電路的問題解決好！”
“嗯？！爲什麼？！”陳科長詫異地問道。
“陳科長，我們就是搞機電設備維修和改造的，我本人也是搞技術的……”周建華直截了當地說道：
“我看了你們的電路圖，說實話，你們廠採用模擬電路來實現這麼複雜的控制電路也真的是很不容易，但是，電路一複雜，牽扯的東西就多了，這個電路的各個組成單元和元器件彼此間的相互影響就非常複雜了，這可不是一個普通的設計人員那麼容易就能掌握得了的……所以，儘管你們廠能設計出這套控制系統來，卻未必能解決隱藏其中的深層次技術問題，我真的很懷疑你們廠能否在幾個月內把這個問題解決掉。”
“哦？”陳科長將信將疑地掃了一眼周建華年輕的臉龐問道：
“聽你這口氣……難道你是想說這是水平問題，而不是設計失誤？”
“呵呵……對於電路設計高手來說，如果出現了這類問題。那肯定就是個失誤！”周建華望着陳科長狐疑的臉笑着回道：
“但是。對你們廠的設計人員來說。這就不是失誤了，而只是個業務水平的問題。”
“呵呵，你這話說的……你也太小看我們廠的技術人員了吧？！”陳科長想了想便搖頭否定了周建華的判斷說道：
“我們廠這些技術人員水平可不低啊！他們可都是大學畢業的呢！不光是這兩年剛分配來的大學生，還有五六十年代的大學生，我們那十幾個技術員和工程師，光是高級工程師都有兩個！他們中的許多人已經在這個行當裡浸淫了十幾二十年甚至三十年，那水平可不是你說的“普通”的設計人員哦！呵呵呵……年輕人，你小小年紀哪裡想象得到他們的水平……雖然比他們強的人肯定是有的。但怕是不多了……”
計劃經濟年代的國營企業，追求的是“大而全”、“小而全”，就是所謂的“企業辦社會”，凡事追求的都是自成體系，並不注重各行業的專業分工合作，也沒有太多的動力去考慮社會分工合作的效率。
比如，許多企業都有自辦的託兒所、幼兒園、小賣部、理髮室、醫務所、圖書室、娛樂室、食堂、澡堂、車隊等等自成系統，稍具規模的企業還會辦小學，少數較大的企業甚至有自己的中學和技工學校。企業職工日常的基本生活需求在本單位內就能得到解決。
對這些企業來說，按計劃進行生產。完成年度生產任務，保證本企業職工日常的基本生活需求。這就是最大的任務，至於企業的勞動效率和企業效益這檔子事，反倒不是企業領導要考慮的第一要務。因爲此時的國營企業大都沒有完整的自主生產經營權，企業的產品要生產什麼、生產多少、賣多少錢等，大都不能自己說了算，企業領導就是想管也管不了，自然也就沒有那動力去做些吃力不討好的事。
而國營企業配備的技術人員也是這樣，他們平常大多隻是人浮於事地做些簡單的老產品生產相關的技術維護工作，平常基本不會被要求去做什麼技術研發以儲備未來的產品技術，一旦上面有指令要求開發個某樣新產品的時候，這些人才有機會參與產品的開發工作，而這些企業在開發新產品的時候，也基本上講究的是“自力更生”，不是萬不得已，也很少有企業會通過上級主管部門去協調國有科研單位搞合作。
當然，國營企業的這些表現都是和國家以往的計劃經濟管理體制相適應的，是計劃經濟體制下的必然結果。
南都機牀廠也是這樣的一個企業。
隨着國家的改革開放，近年來國家開始加大了石化項目的引進，隨着國內石油化工行業的快速發展，塑膠製品的生產也開始在國內迅速地發展起來。南都機牀廠的上級主管部門認識到今後國內會對注塑機有較大的需求，便要求南都機牀廠集全廠之力研發注塑機。
於是機牀廠的技術人員和廠裡的技工師傅們從無到有地研發了將近兩年，去年底終於有了成果，卻沒料到出師不利，弄得陳科長現在成天都不敢露面。
“呵呵……陳科長，你可以不信我的話，我們就拭目以待吧！”周建華笑了笑說道：
“你們這個設備是什麼價格？有沒有現貨的？”
“這個注塑機的全套設備一共是一萬七千三百元，這是上級部門給我們定的計劃價，計劃外的銷售價是一萬九千兩百元。”陳科長回答道：
“我們這個注塑機在設計的時候，參考了國內外其他廠家的產品，也針對國內廠家產品的使用情況做了一些改進，我們的價格也和國內其他廠家的差不多。至於現貨嘛，當然是有的，呵呵……我們肯定會很快地解決這個電路上的問題的，所以，生產並沒有停下來，只是個別電路板暫時沒有安裝，等電路的問題解決了，就會安裝上去……”
“嗯……好吧！”周建華沉吟了一會便說道：
“陳科長，你剛纔說買機器不是買菜，誰都不會來看一眼就買了，可我今天還真就要像買菜一樣買你們的機器了。你們這個注塑機我決定要了！我不等你們換新的電路板上去了，就把你們圖紙上這塊原來的電路板裝上去好了！”
“啊？！你……不是開玩笑吧？！”陳科長不禁吃驚地問道。
聽到周建華突然說馬上要買這個注塑機，陳科長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這個年輕人現在連設備也沒見着，而且他也知道這個注塑機有問題，甚至他還認爲機牀廠不可能在幾個月內解決這個問題，可現在竟然說要了！這是一個什麼狀況？！看這小夥子的神色和談吐，他也不像是個愣頭青呀！
“不開玩笑！我說的是真的！”周建華微笑着回道：
“但是我有兩個要求：第一，這臺機器降價一千元，因爲這臺設備有問題，我們自己需要花成本改造好；第二，你得把你們收到的有關這個注塑機的所有問題記錄給我看一下，因爲我們給這臺設備做改造時需要了解到底有哪些問題，而不是等我們自己出了問題再來解決，這樣的話我們損失就大了。”
“呵呵，這個……怕是不大合適吧……”陳科長仔細聽完周建華的話，想了想，便用推心置腹的口吻和周建華說道：
“小周呀，我建議你還是考慮等我們把這個注塑機的電路完善好了再買，否則到時候你們可能會很麻煩。另外，你就算現在要買，我們也不可能給你讓這麼多的價，雖然計劃外銷售的產品，這個價格我們廠可以自己定，但是一下讓這麼多價……有些說不過去，畢竟我們也許沒幾天就能把這個電路完善好，沒有理由這麼急着低價賣出去。”
“唉……陳科長，你覺得，如果我願意以更低的價格，比如一萬七千元，甚至是一萬六千元，從你們那幾個喊着要退貨的客戶手裡接手一臺注塑機的話，你說他們會不會願意賣給我呢？”周建華微笑着看着陳科長，慢悠悠地問道。
“這……你又何必這麼做呢……”陳科長沒料到周建華會來這麼一手，不禁糾結了起來，他想勸阻周建華這麼做，卻一時又找不到一個合適的理由。
如果周建華真的要去接手那幾個客戶的機器，他們中肯定是有人願意賣的，這樣一來，南都機牀廠的注塑機產品就會在那家客戶那裡徹底地失去挽回自己聲譽的機會了，這樣非但會丟掉一個注塑機產品的長期客戶，自己廠子的聲譽也肯定會在注塑行業受到影響。
“陳科長，我這麼做並不是有意要爲難你，其實，我現在從你們手上買一臺注塑機，對你們南都機牀廠也是有好處的呢！”周建華笑了笑解釋道：
“你想想看，我們可是專門做機電設備維修和改造的，維修和改造的經驗當然比你們以生產爲主的企業要多，一旦我們把這臺設備在你們之前改造好了，我們的技術是不是也能幫你從目前這種窘境裡解脫出來？何況你們只是讓點利，又不是會虧本。而我們對設備進行改造也需要成本，要求你們讓利也是合理的吧？”
周建華當然不會真的去從南都機牀廠的客戶手裡接手他們的設備，那樣做對周建華來說絕對是損人不利己的事，因爲，此時的周建華，心裡已經有了一個大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