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不遲
逃竄一般地從那個房間裡撤離出來,被恐懼縈繞的風間砂紀渾身顫抖地坐在地上,她緊緊地抱着自己的雙臂,雙眼緊閉,讓自己靠向後方堅硬的石壁之上。
腦海中風間真由夏那張幾曾明麗的容貌反反覆覆地和屍體糜爛的臉龐重合,風間砂紀用力甩着腦袋試圖把這些忘記,可事與願違的是那些模糊的景象卻愈漸清晰。她根本不敢再度靠近風間真由夏的屍體,此刻她已經無法像過去一樣,能夠冷靜地對待屍體並精準地推測出死因。
良久,她睜開雙眼,將透着無力的黯淡目光投回此刻是一片漆黑的空間內。手指在自己的手臂上捏出了幾道紅印,她嚥了口口水,撐起自己還在發抖的身體,然後將手電死死抓在手裡,邁開步子,往屍體的位置回走。
坦白來講,風間砂紀恨不得馬上從這裡逃離,只是現在擺在面前可能可取的線索,她不可能就這麼放棄。探查風間真由夏的死亡原因,這是當下線索獲取唯一的途徑。她忍着害怕得想要尖叫的慾望,用幾乎接近挪動的緩慢速度一點一點地朝屍體靠近。
當手電煞白的光線再一次照亮風間真由夏已經開始泛着褐黑的腐臭屍身時,風間砂紀忍不住地乾嘔起來,她覺得胃裡一陣翻江倒海,咽喉處甚至還泛起了一股酸苦。
屍體上並沒有明顯的外傷,骨骼也沒有斷裂現象,而早就過了屍僵期已經軟化腐爛的屍身在不進行解剖的前提下,無從判斷是否有中毒跡象。不過有一點可以判斷,屍體爬滿蛆蟲的扭曲面容定是死前極其痛苦纔會留下那般的表情。
在這裡多待的一分一秒對風間砂紀來說都是莫大的煎熬,心裡飽受的極度恐懼已經儼然蓋過了她的冷靜,她不是害怕屍體,而是無法想象和預測的未知一直刺激着她高度集中的神經。跌跌撞撞從通口跑了出來,此時的她已走不出直線,邁出每一步都會往石壁的方向撞過去。
沿着和初入時一樣狹窄的巷道走了沒多久,便遇上了第一個分岔口,路途至此拉開了複雜的序幕。不過對風間砂紀而言,快速做出選擇要比思考該如何選擇要有意義得多。她幾乎是沒有思考地順着身體的本能右拐。
走了許久風間砂紀漸漸地發現了這裡的規律,每經過一條窄道就會有一個像房間一樣的石室,有些石室空空如也,有些石室的角落裡會有屍體或者骷髏,最觸目驚心的一間裡躺到了數量相當可觀的屍體,有已經白骨化的,也有腐爛散發着惡臭的,其中有一些是穿着風間家制服的女僕。
風間砂紀從來都不知道自己家裡竟然還藏有這樣類似屠殺場一般的地方,並且規模還不小。起初她還有耐心地對屍體查看了一番,到後來她根本就麻木了,能夠面不改色地穿過那些橫倒的死屍走着自己的路,即便顫抖的雙腿根本無法掩飾掉她心中的懼怕。
那些屍體的共同點和風間真由夏一樣,沒有外傷,沒有骨骼斷裂。
風間砂紀也不知道是推開了第幾扇窄道和石室的連接門,只是這一次她看見是和之前路過的截然不同。
地面光滑,手電打上去不難看出這是用一塊塊平整的瓷磚鋪出的地面。一個類似實驗室的地方,右側的桌臺上整齊地排放着裝着液體的試管、試劑瓶等等,就有點像小說裡描述的那種怪博士的實驗室一樣。
風間砂紀剛想上前查看桌臺上的物品,這時候,整個空間突然亮起,空間的正上方是幾盞樣式單調卻光線強烈的燈。
“嗬,連繼承人都被送到了這裡麼?”
年邁蒼老的聲線帶着絲絲嘲諷在這種近乎死寂的地方突然響起,這突然而至的聲響難免會讓人心生恐懼。
風間砂紀循聲望去,是一個全身黑色裝扮的老人,他的皮膚就像吸血鬼一樣蒼白,皺紋的紋路在那張皺巴巴的臉上顯得特別詭異,高聳的鼻樑上架着一副老花鏡擋在了他深陷的眼窩前。比起慘白的周圍,這人倒是顯得特別突兀。
“你是誰?”
風間砂紀警惕地問道,可那人的注意根本就不在她身上。就見他自顧自地走到桌臺前,從抽屜裡拿出了一把注射器,然後一言不發地取過一隻裝着泛着黃綠色透明的液體的試管,最後將試管裡的液體抽進了注射器內。
“這個問題沒有意義,你只要知道你很快就可以去見你母親了。”
那人說着,舉着注射器就朝風間砂紀洶洶地走來。注射器的尖細的針尖在強烈的燈光下閃着滲人的寒光。
風間砂紀聞言全身一怔,頓時聯想到了那些屍體沒有外傷的死狀。恐怕那些黃綠色的液體便是殺掉她母親……也許不止如此,還有那一路過來看見的屍首說不定都是……風間砂紀不敢想象,她只知道再不逃走就要被眼前這個瘦骨嶙峋的恐怖老人給殺了。
轉身便要跑開,可下一秒便被抓住了手臂,她奮力地想將自己的手抽回來,但那隻瘦骨如柴的手卻有着驚人的力量,硬生生地把風間砂紀倒拽着拉到了一張沒有擺任何東西的桌臺之前。
風間砂紀覺得被抓住的手像要斷了一樣,除了感受劇痛之外完全做不了任何反抗的行爲。這種時候大聲呼救根本就是浪費體力的舉動,風間砂紀一直在盡力掙脫,可最終用盡了全力,也無法從這個人的鉗制之下脫身。
再接着,那人只用了一隻手就把風間砂紀死死地壓在了桌臺之上。
針尖被毫不客氣地扎進了風間砂紀的手臂,風間砂紀再也無法忍受地大聲尖喊起來,她的喊聲顫抖、痛苦、絕望。她現在唯一的感受便是身體隨着那些液體的注入,變得如同被火灼燒一般的炙烤難耐。
風間砂紀撕心裂肺般的哭喊頓時在室內清晰地迴盪起來。
“Bacardi,我的代號。”
當液體注射到快一半時,風間砂紀突然聽見那個蒼老的聲音鏗鏘有力地響起,字字之間都散發着逼人的其實。在她以爲馬上就要終結的時候,Bacardi壓着注射器的手指突然停住,然後兩眼一翻便突然倒下了。
風間砂紀完全沒有力氣再動彈身體,望着上方炫目的燈光,視野裡的一切完全就在晃動。直到一道陰影擋住了她眼前那些刺眼的光,她眯了眯眼,淚眼朦朧間模模糊糊地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輪廓。
“新一……”
爲了行事方便,工藤新一服下了灰原哀給他的那顆臨時性解藥。要深入風間家絕不是能夠侃侃而談的易事,以防萬一,他還是和FBI做足了聯繫,巧就巧在FBI也在調查着一宗涉及巨大黑幕的大規模的人口失蹤事件,追查到最後要調查的目標和工藤新一不謀而合——風間家。
此刻風間砂紀頭髮凌亂,臉側也不知是汗水還是淚珠,把她栗色的髮絲粘在了皮膚上。她那身輕薄的白色衣裙因爲掙扎的緣故已經被拉扯得有些破爛,裸露在外的大片肌膚傷痕遍佈。
工藤新一拔掉紮在風間砂紀手臂上還剩下一半液體的注射器,脫下外套蓋在了她身上,然後撫了撫她白得像紙一樣的臉,輕聲喚道,“風間,風間。”
對於這樣的叫喚風間砂紀已經沒了本該有的反應,她的瞳孔開始越發渙散,就像瀕臨死亡了一般。工藤新一輕輕將她抱起,除了感受到她過於冰涼的體溫之外,還有她不停顫抖的身軀。
“風間……對不起……”
也許工藤新一無法體會風間砂紀身體上的苦痛,但是看到這樣的風間砂紀,他竟覺胸口一陣莫名的堵塞,摟着風間砂紀的雙手本能地緊了緊。
曾經的風間砂紀作態煩人,後來突然變得冷冰冰的好像清高得一切都與她無關了一樣,然後工藤新一便一直覺得她是一個不需要保護的人,可直到這一刻他才幡然醒悟。正如咖啡屋的老闆花田說得一樣,她缺愛。
——我喜歡你。
工藤新一的腦海中突然響起了那個時候風間砂紀微笑着對他說出的宛如訣別一樣的告白,他看着懷裡風間砂紀已經毫無血色的面容,心裡竟在隱隱作痛。這樣的情懷他用他作爲偵探理智的頭腦保證,他從來不曾擁有過,即便是對着自家青梅,也不曾有過這般揪心的感受。
——風間,請一定醒來。
——我們之間的談話還沒有結束……不是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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