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常人格焦明與冰蓮恢復聯繫的一年間,信件和電報中時常讀到類似的話,幾次匆忙的見面也聊起過。卻都被其視而不見,或是巧妙的及時岔開,被逼得急了,就會拿出自己的‘精神問題’當做擋箭牌。
而這次與往常不同,直球攻擊根本沒有鋪墊,而且配合滿是期盼的表情與柔情脈脈的雙眼更具衝擊力,讓正常人格焦明完全遭不住,差點稀裡糊塗喝了迷魂湯一樣直接點頭答應。
不過僅剩的一點理智阻止了正常人格焦明犯迷糊,雖然早就打定主意深耕鱷魚領,創造一方淨土,但如此這般被冰蓮‘收入麾下’總覺得差了些什麼。
兩人就這樣陷入對視,一個期待着聽到稱心的答覆,一個卻是暈陶陶地尋找究竟哪裡不對。
然後喜聞樂見的,這種可以讓無數人被狗糧噎死的情況終於被打破,一臉古怪的埃文走上前來,揚聲道:“二位,我們該走了。”
終於有了一個藉口,正常人格焦明慌忙轉身招呼衆人降低魔法波動,開始傳送並岔開話題:“此地危險,不宜久留。我們的事情回去再談。”
冰蓮眼中神采迅速褪去,然後斜着眼睛瞪了埃文一眼,彷彿是想用目光將這個人形電燈泡戳成篩子。
“冰蓮同學。若是麥剃勒家族的頂級強者過來,會很尷尬的。到時候他護着你走人倒是輕鬆,剩下我們這些可就麻煩了。”埃文擺出一個苦笑,算是相當的示弱。接着又提醒正常人格焦明,戰利品比預想的還要多一些。
正常人格焦明起初還沒在意,但一試手便驚呼出聲,“你在搞笑嗎?這些箱子都是空間擴展型號的,而且都在百倍以上。”
空間傳送本身就是一個相當複雜的氣系魔法,若是傳送具有更爲複雜的空間擴展技術的物體,則十分困難耗力。打個比方,就是在本就十分複雜的聯立不等式中,再對未知數進行復雜函數的嵌套,求解自然更困難。
不過埃文雖然不是氣系魔法師,但基本的邏輯關係還是明白的,笑着點明關鍵,“這些箱子本就是那隊死鬼的戰利品,可都是通過那邊的傳送陣過來的。他們能做到,別告訴你做不到。”
“我也沒說無法傳送。只是這活可不輕鬆,和談好的條件不一樣,得加錢。”正常人格焦明臉不紅心不跳的說道。這種臨時提價的事情,當然不會和原本的性價比相同,畢竟誰急誰知道。當然換個更舒心的說法,便是對方‘違約’在先,就怪不得己方提刀。
“開價吧,還是女僕團嗎?完全沒問題。”埃文表明態度。似乎是由於任務順利完成,且高環魔法師隊伍已經全員離開,不必裝出領主的威嚴模樣,還生出閒心以調侃玩笑的語氣給眼前二人使些壞。
正常人格焦明迅速瞥了眼冰蓮,見其微笑不變,一時卻碼不準路數。而這邊當然不能露怯,回答道:“別扯這些有的沒的。不管這些箱子裡裝的是什麼,我要三成,然後折現。”
“一成!”在商言商,埃文雖然是領主,但名下工廠企業多不勝數,聽到這種獅子大開口的時候,根本眼皮都不眨一下。
“二成,不能再少。否則我就要在傳送的時候不小心‘弄丟’一些了。”毫無疑問,這是個相當有效的威脅手段。
“成交。”
雙方擊掌爲約,雖然非是明文條款,卻比許多協議更有效。
稍稍費了一些力氣,將二十幾個箱子與墊後的埃文冰蓮傳送回據點。一衆人吃過早飯,再稍稍補眠,終於在大約十點鐘的時候精神盡復。
冰蓮抓住這難得的機會,纏住焦明寸步不離,雖然口中再沒提一起回鱷魚領發展的事情,但閃亮亮的眼神卻將這個意思表露無疑。正常人格焦明意識到這一次若再簡單敷衍過去,怕是要傷了人心,便將冰蓮拉到小樓角落準備深談攤牌。
“還記得你我相遇之初,關於將鱷魚領發展成我家鄉模樣的時候,我曾經提出過一個問題。”
冰蓮聽到前半句,還以爲是什麼情話攻勢。雖然再不是懷春少女,卻也心跳加速,臉泛暈紅。但後半句入耳,卻是稍一愣怔,這纔有些遲疑的開口道:“那個夏天的每一分每一秒我都記得,只是不知你想說的是哪個問題。”
“大姐,你這句明顯是臺詞好不好,嚴肅點行嗎?這說正事呢。”實話實說,正常人格焦明雖然感覺肉麻,卻也體會到了話中的真摯,只是因爲即將討論的問題,而無法直接面對這份情感。
而已經隱約猜到大概的冰蓮則斂去笑意,打量周圍想尋個更適合說話的地方,卻是未果。“去房頂如何?就和當初一樣。”
“好吧。”正常人格焦明聳聳肩,伸手去搭冰蓮的肩膀,卻被後者一把抱住。
“我不想和其他人一樣。”
“當然不一樣。”正常人格焦明心中一軟,雙臂環繞懷中佳人,一個短距離空間傳送,出現在樓頂半層露臺,然後和本就在這裡發呆的克魯彌撞個照面。而雙方對視瞬間,克魯彌幾十年也不是活到狗身上去的,二話沒說傳送消失。
“這人……”冰蓮眉頭微皺。
“幾十年後你突然知道自己多了個兒子,大概就是這幅樣子。”正常人格焦明隨口道,拉着冰蓮在長凳坐下,對於瘋子人格錯過其期待已久的大戲,心中還有一絲幸災樂禍。
“說什麼呢?只有你們男人才會如此。”冰蓮一肘頂在正常人格焦明胸口,然後換個更舒服的姿勢仍舊抱在一起。不得不說,六環水系魔法戰士撒起嬌來,還真是非得同環或以上的水系魔法戰士才扛得住。
“大姐,輕點。”
“別叫我大姐。”
兩句似曾相識的對話,讓二人彷彿回到了兩三年前。
“話說你的另外兩個人格都生冷不忌的樣子,不會已經在外面有許多女人了吧?”冰蓮的小手藉着相擁的姿勢,輕易進入後腰位置,顯然稍稍聽到不順意的回答,就會化成雙鉗。
“對天發誓,絕對沒有。”正常人格焦明連忙做出保證。
“蘿花呢?”
“也沒有!”
“我不信!”
正常人格焦明額頭泌汗,察覺話題越來越遠,且氣氛越來越曖昧古怪。知道再這樣下去,從各種意義上來說都將很糟糕,只好擺出一個苦笑,“別打岔,我們說回正事。”
“鱷魚領下任女大公丈夫的後宮問題,難道不是正事嗎?”
雖然猜得到冰蓮話中這槽點滿滿的‘後宮’一詞是從何處聽來,但正常人格焦明完全沒有吐槽的慾望。如此三番兩次插科打諢,無疑表明冰蓮已經猜到了什麼,而且不想談這個話題,那麼還要繼續談下去嗎?
下一瞬間,正常人格焦明又堅定了決心,必須談!這是個根本性的問題,必須在回到鱷魚領之前得到一個明確的答覆。
或認同支持或反對阻撓。
否則誰知道建立起來的,究竟是人間天堂還是人間地獄。要知道,工業化與錢本主義毫無底線的媾和起來,可是比宗教人士瞎編出來唬人的‘地獄圖景’更加可怕。
“這根本不值一提。因爲我們要討論的問題,是今後鱷魚領有沒有公爵。”
二人之間的氣氛一時陷入沉寂,雖然擁抱着對方,感受到對方的心跳與呼吸,卻彷彿隔着崇山萬嶺。
不得不說,原本的焦明,還有分裂出來的三個人格,在談情說愛方面都是不及格。這樣曖昧的氣氛之下,本該攻城略地,想盡一切辦法直達本壘。他卻毫無自覺的討論最冷酷無情的政治問題,這恐怕已經不是‘直男’能描述的。
良久之後,冰蓮將雙臂勒得更緊,緩緩開口問道,“這兩年見,鱷魚領飛速發展全仗我們鱷魚家族的努力,而特羅領也是在埃文領主的帶領下飛速發展。你曾經說過封建領主和社會進步不能共存,但不僅從未能證明這一點,現實的實際情況更是恰恰相反。”
“鱷魚領、特羅領,甚至與我那個記不住名字的子爵領,都是在我們的領導下取得了顯著的進步與發展,這一點我無法否認。但這並不能反證封建領主制度的沒有問題。王國聯合內近乎全境都是分封領地,只有三個有點樣子,這平均值又該怎麼解釋。”頓了頓,正常人格焦明稍稍整理思路,將這段時間胡思亂想的東西和盤托出:
“在我的家鄉,對於封建制度有很多種說法與評價。我比較贊同‘落後’,反對稱其爲的‘罪惡’。詳細來說,大到國家明文制度,小到街頭黑暗規矩,都是爲了解決所牽扯之人最迫切的矛盾。而在最根本的生產力水平無法提高的前提下,最好的結果也便是將這些矛盾敷衍過去,讓表面上過得去。
而不得不說,我家鄉大部分封建王朝在這一點上至少是個及格的分數。比街頭混混,甚至某些起義軍,高出幾個層次,比你們更是不知高明多少倍。
你還別不服氣。要知道魔法力量的存在,讓個人武力以一當百,這將給組織運營以極大的容錯率。而我家鄉是沒有魔法存在的,皇帝太子,公卿宰執,失勢之後,說死便死。”
“好吧,你家鄉很厲害。”冰蓮隨意敷衍一句,“那麼這和我們討論的事情有什麼關係?”
“抱歉,扯遠了。我是意思是封建領主制度本身在特定的歷史階段是有先進性的。當社會發展,會變得相互契合,功過相抵。當社會再發展,則會淪爲必須拋開的絆腳石。”正常人格焦明簡單概括,然後盯着懷中的佳人,不放過一絲一毫表情的變化。“雖然在我的家鄉,這一過程反覆波折,幾次倒退,耗時千年才被外力脅迫完成蛻變。但在此方世界,由於魔法的存在,生產力發展將十分迅速。
相信不出三五年,封建領主這套東西就會顯露出其不適應社會發展的陰暗一面,並迅速擴大,衍生出更多的社會矛盾。不要說什麼英明神武的領主可以如何如何,以血脈傳承的統治地位就和抽籤差不多,是根本沒法保障每一代領主都在水平線以上。
而一代處於水平線一下,就會讓積累的一切矛盾徹底爆發,讓整個組織大病一場虛弱無比,然後或死於內部新勢力,或被外部勢力吞掉。你不想鱷魚家族最後如此收場吧。”
“是我們的鱷魚家族。”冰蓮鄭重語氣的糾正,彷彿這纔是最重要的東西。
“好吧,我們的鱷魚家族。”正常人格焦明聳聳肩,猶豫片刻,還是道出一個有些傷人心的問題:“現在請你自己想想,你希望鱷魚領的所有人幸福的生活,還是隻希望他們在你的領導下幸福生活。”
場面再次沉默,良久後冰蓮不答反問:“記得你在紅山王國的時候,曾經提起過一種君主立憲制度。然後瘋子人格告訴我,這是個讓皇室變成吉祥物的折中方案。”
“早提醒你們不要和那兩個人格牽扯太多,他們全不是好人。”正常人格焦明苦笑一下,“可你們一個個的全不聽。埃文就不提了,你這次居然孤身一人捲進高環魔法師戰場,特別是牽扯沉默者人格計劃的危險事件。”
冰蓮記得與沉默者人格的交易,當然不想順着這個話題聊下去,以免言多必失,讓好不容易恢復的親熱狀態再生波折。但簡單敷衍也不是辦法,當即斟酌字句,將大幅刪減的故事說出,甚至地下異族都是簡單代過。
想着其他事情的正常人格焦明左耳進右耳出,絲毫沒有懷疑什麼,最後甚至以爲冰蓮故意扯開話題。“好吧,被動捲入,這件事錯怪你。不過君主立憲也不用去想,關於社會制度問題是要大力宣傳的,讓每個人的耳朵聽出繭子纔好。到時候你要怎麼和大家解釋,將稅款平白無故供養一家吃穿用度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