勞倫斯對一切大概是詢問的嘶吼，全借言語不通搪塞，並努力做出不在意的模樣。
但老無賴克約薩也不簡單，對着幾樣散發極其微弱空間波動金屬物品翻來覆去的揣摩，終究有所得。隱約之間，其中一個金屬片似乎連接着一個細細的空間通道，而另一端也並不遠，就在這個峽谷內。
若是距離遠，是否用自己這‘二把刀’的氣系魔法能力嘗試傳送好需要斟酌，既然距離近，直接過去看看並不費事。
先是三兩句攆走一直偷眼觀察的外人挨勒皮，克約薩這才帶着兒子兒媳，還有肉豬一樣的俘虜向峽谷中段回返。
沒多久便從一處山洞巖壁中挖出一個大鐵箱，打開一看，內中卻是個散發着微弱光芒的巨大卵蛋。
勞倫斯眼角抽抽，只當那審視的冰冷目光不存在，僵硬着面部肌肉，目光焦點固定在前方巖壁，不發一言。
不過刀俎魚肉的地位差別顯而易見。弱勢一方再怎樣裝模作樣，只要有所憂，便存在心靈上的破綻，只看強勢一方能否找到。
而克約薩正是‘欺軟怕硬’的行家，只是裝作不小心的脫手，便試探出來勞倫斯對這卵蛋的極度重視。
那麼接下來的行動就值得思量了。
首先必須立刻將這卵蛋和明顯值錢的鐵箱子悄悄送去城裡，防止那兩個後輩帶來族中強者分潤利益。而城內必然有高手識貨，不愁卵蛋無法脫手。且這一行程，顯然只能自己獨自前往，以免累贅拖累。
其次的安排，就讓兒子送俘虜去族內，也算是完成任務，畢竟這個瞞不下來。
至於某個還在裝昏迷的小雜種，則有點犯難，索性用空間傳送困在巖壁裡。若這卵蛋賣得好，就再買個純血且更漂亮的，任其死在巖壁裡算了。若卵蛋是個不值錢的爛東西——畢竟一個六環的‘奇珍異獸’所重視的東西也未必如何寶貴，那就吃喝一頓再將這小雜種挖出來便是。
主意既定，不做耽擱。克約薩將一份簡信傳送回灌溉中繼站的窩棚，再按計劃處置了琪爾茲，並留下氣孔和一些發光蘑菇，接着再三叮囑傻兒子一番，最後全力一拳將勞倫斯砸暈，這才抱着鐵箱子出發。
而克約薩傳送回窩棚的這封簡信，緩緩飄落在矮桌上，正如預期被克約薩夫人看到，但將之的拿起的反而是被一隻無鱗片的粗糙大手。
順手臂向上看去，大手的主人則正是希爾斯與勞倫斯之前相談中提起的，中年矮人拉爾。或者說，就是之前被藍色符文矮人部族扣押的俘虜。其經過審判調解的流程才重獲自由，在與希爾斯相談之後獨自離開不知所蹤。
而之前顯得刻薄張揚的克約薩夫人，此時就如同一隻受到驚嚇的小貓，瑟縮在窩棚角落，盯着中年矮人拉爾，一動也不敢動。
更足以讓人驚掉下巴的是，矮人拉爾只是掃了簡信一眼，便緩緩開口讀了出來：“雜種找到，有事入城，七八日可回。若有族人來，小心敷衍。”
這幾句雖然腔調怪異，卻是還算通順的地下異族語言，同時還伴隨着少量跺腳的動作，似乎在模擬地下異族甩尾拍地。毫無疑問，矮人拉爾對地下異族的語言有着相當的瞭解。待讀完信，他扭過頭，將信展示給克約薩夫人，似笑非笑繼續道：
“夫人，這信……的內容，似乎和你剛剛說的有點小出入啊。這真的讓我很難辦。”
克約薩夫人頓時顫抖得更厲害了。
事情還要從不久之前說起。克約薩夫婦聽到動靜跑去水潭，探查一圈兒一無所獲，罵罵咧咧的回來，卻看到自家傻兒子趴在地上來回唸叨着僅會的六七個數字，而小雜種琪爾茲已經不見蹤影。根本不用詢問也能猜到大概，大罵發泄幾句，便分開兩路行動。
克約薩帶着傻兒子向峽谷外追，克約薩夫人獨自探查峽谷另一側並不長的死衚衕區域。也便是在這裡，遇上了空間傳送出來的矮人拉爾，依照之前格格羅‘無鱗’與‘四肢’描述，立即認爲這就是‘奇珍異獸’，便怪叫着衝了上去。
畢竟只有四環而已，這麼大的便宜豈能不撿。但事與願違，自信滿滿的克約薩夫人被一招制服，簡單交流之後，便被提溜着回到窩棚這裡。
而按照之前的對答，這位克約薩夫人自稱是此處蘑菇峽谷的主人，其丈夫是族內長老，九環強者。大家都是說得上話的‘大人物’，一切矛盾都是誤會而已，都可以商量，不必打打殺殺。
但信中這種偷偷摸摸入城還需要打掩護的狀況，顯然不是個九環長老的做派。
“我……我的意思是……”
“呵呵，別緊張。見到外族，心生警惕與自保之念，言不屬實也是人之常情，這些我完全可以理解。但騙我總是事實，也便要有承擔後果的覺悟，你認爲呢？”
“我沒……我是說……”克約薩夫人磕磕巴巴還要分辨，但話聲立刻轉爲慘叫，只因四條手臂中的一條在小臂部分被無數細小空間裂縫攪碎。
“安靜點兒，這地方迴音效果太強，我聽着難受。也別裝了，你是六環，丟些零件算不得什麼。”大約五秒鐘後，拉爾停下施法，繼續道：“這只是個小小的懲戒，雖然不指望你以後的每句話都是真的，但撒謊之前至少多動動腦子。”
“是……是的，大人。”
“那麼我再問一遍，佔據此處蘑菇峽谷的部族實力如何？你的身份又是怎樣？”
“並沒有十個九環，只有族長是個九環之上，另一位九環是他的親生弟弟。八環大概十幾名，具體我也不清楚。另外我和丈夫只是這裡的駐守人員，但這峽谷是個死衚衕，百多年來也沒什麼事兒。實際上，我們夫婦是是因爲不大合羣，所以被放在這裡。”
“嗯些回答在情理上就通順多了。”拉爾滿意點頭，一擡手便將對方手臂新斷處碎得彷彿‘拖布頭’的傷口癒合完畢。而這舉動顯露出來的水系魔法能力，則仍舊是八環巔峰。
顯而易見，相比於半吊子勞倫斯，拉爾的黑色符文刺青已經徹底成爲擺設與僞裝。即使離開‘獸之母’的翅膀遮蔽範圍，也沒什麼影響。
“謝謝大人。”
“禮貌方面也有進步，我很高興，可惜並沒有什麼東西可以作爲獎勵給你。”頓了頓，覺得威懾效果已經足夠，拉爾懶得浪費時間兜圈子，繼續道：“那麼下一個問題，在附近，可見到和我長得差不多的生物。或者簡單來說，有沒有‘無鱗怪物’的傳言？”
克約薩夫人心念轉動，在這個問題上並沒有發現說假話的收益，乾脆實話實說。“之前運送蘑菇的隊伍離開，不久之後，兩個小頭目回返，讓我們配合看守水源，抓捕一個只有四環的‘奇珍異獸’。而他們兩個的描述，和您的樣子十分相似。但我自己卻是沒見過其他與你差不多的生物。”
“確定是四環？”
“至少他們是這樣說的。”
拉爾點點頭，暗道幸運。既然是四環，應該是暗殺目標希爾斯，而不是自家徒弟勞倫斯。如此省去之後大海撈針尋找的功夫，心情更佳
不久之前，趕往埋伏地點的拉爾突然發覺感應不到勞倫斯的空間標記，心中大驚。但在埋伏地點卻沒發現一丁點的打鬥痕跡，不由生出懷疑。
懷着萬一的僥倖心理，拉爾準備一番便通過早年在西柯頓之壁發現的裂縫來到地下世界，果然感應到勞倫斯，這才鬆一口氣。接着便打算順着勞倫斯的空間標記，暗中保護這位很有發展前景的弟子完成這次意外的地下世界冒險之旅。
“讓你們把守水潭，你怎麼跑到峽谷後面去了？”
這個問題更是簡單，克約薩夫人便將水潭異響與童養媳趁機溜掉的事兒過程說出。
“下一個問題。如果你們捉住‘奇珍異獸’，會如何處置？”
“一般會吃掉，但有特點的——會魔法能力或是很聰明，也可能送去城裡碰碰運氣，那裡有些大人物喜歡養奇怪的寵物。”
“合情合理。”拉爾說道，算是‘相信你這句’的另一種表達。接着想起之前的信件內容，追問道：“既然你丈夫打算入城，莫非是抓住了奇珍異獸？”
“應該是這樣。”
“恐怕……還是獨自抓住，否則應該不用瞞着族人才對。”拉爾進一步作出推測。
“這我真的不知道了。”
“下一個問題，貴部族捉住敵人後，如何處置？有沒有收納並交換俘虜的慣例？”這個問題則牽扯到之後交涉順利與否的預判。
“這……”克約薩夫人瞬間隱約察覺這問題背後有更深層次的隱藏意義，卻是一時想不清楚，自然遲疑起來。
“你最好實話實說，這個問題我有太多的辦法向其他地下異族求證。”
“這要分說與什麼敵人戰鬥。如果是與更遠地區，其他鱗片顏色的部族交戰，是不留俘虜的。如果是附近同色鱗片部族之間的小矛盾，打羣架分出勝負，誰對誰錯也就有了結果。死的不論，傷的當場歸還。”
“這是個很好的習慣。”拉爾讚一句。思路瞬間回到矮人部族之間戰爭的問題上，卻又很快搖搖頭，將注意力拉回當下局面。
“最後一件事，可否麻煩夫人隨我一行，正式拜訪貴部族高層。解釋清楚諸多誤會。”
這顯然不是滅口的話茬，克約薩夫人終於將一直懸在嗓子眼的心落回肚子。“當然可以，當然可以。”至於蘑菇峽谷是個秘密，以及自身因不受族內待見可能起到反效果這兩點，自然不會嘴欠說出來。
一個矮人和一個地下異族的怪異組合立即出發。在拉爾的提溜下，以八環水系魔法戰士全力奔跑的速度，只是七八分鐘，二人便來到了峽谷中段。正是之前那封信空間傳送的大概位置，也是不久之前，勞倫斯空間標記的所在。
在拉爾的預想中，這裡應該發生過戰鬥，便可以從痕跡逆推戰鬥狀況，繼而推測勞倫斯的進步幅度，以及那位名爲克約薩地下異族的實力。
但可惜，這裡卻是乾乾淨淨。拉爾眯眼環顧一週，稍稍思索便想到了打鬥分勝負之後再次移動的可能，聳聳肩便要邁步，卻又停住。
“你有沒有聽到一種敲擊的聲音？”
克約薩夫人身爲地下異族，聽力與感知振動的能力更強，不僅早就聽到，還猜到了因由。必然是被丈夫藏進巖壁裡的小雜種，畢竟這個麻煩東西是不能讓族人知道的。
“聽到了，應該是我丈夫將童養媳關在巖壁裡。算是逃跑的懲戒。”
拉爾點點頭。既然是家務事，就沒必要插手。但邁步出去的瞬間，卻是猛然一個恍惚。這種感覺這輩子有過兩次，雖然不多，卻實在是太過讓人印象深刻。而這一次，並不如前兩次那樣顯著，但苗頭不會錯。
稍作遲疑，拉爾直接咬斷舌尖，以疼痛刺激確認自己並非處在那種‘虛幻夢境’之中。然後還不卻準，又回想最不堪回首的記憶，激發情緒的動盪，周圍仍無變化。
至此，確定仍在現實世界，拉爾這才暗鬆一口氣，尋思這一陣‘恍惚’的來由，然後將目光放在敲擊聲音來源的方向。
“雖然是你們家務事，但這樣將晚輩關起來終究不大好，以後會鬧出矛盾的。”
‘哪裡還有以後。’克約薩夫人想是這樣想，口中卻是謹遵教誨的場面話。“那麼……放出來？”
“嗯。”拉爾輕聲回答。
二人按照聲音來源，很快找到入口山洞，爬到半高的位置，敲擊的聲音越發明顯。克約薩夫人當然不會讓強者貴客做些雜事，搶先一步找對位置開挖，只是兩三分鐘，便掘進半米左右，將琪爾茲拉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