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一晃而過,很快就到了殿比這天。
殿比辰時三刻開始,前天參與公審的人,今日早早的等候在宮門口。好些沒有機會參與公審的人更是擠破腦袋想入宮,卻在宮門口就被侍衛們攔下了,只能羨慕嫉妒恨的看着那些學子成羣結隊的步入皇宮。
莫顏也早早的到了,相較於上一次,這一次她的心情不再那麼緊張不安,剛下馬車就看到了站在宮門邊上卓然而立的蕭睿淵。
蕭睿淵是直接撇下楚衡獨自過來,比上一次來的還要早。他一直留意着過往的馬車,第一時間發現了莫顏。
隔着長長地隊伍,二人相視一笑,莫顏被宮門口的侍衛直接放了進去,蕭睿淵緊跟其後,同她一前一後隔着不遠不近的距離說話,如此倒也沒有引起旁人過多的關注。
殿比就在太和殿舉行,考題由當朝大學士和翰林院十數位翰林比照秋闈的難度和考驗範圍一起擬定。
不過,殿比自然不可能像秋闈那樣考七天,那樣也太耽擱時間了。這些考題被精簡後合成一冊,要在三個時辰內全部答完。
如此一來,哪怕難度與秋闈相差無幾,時間上卻緊迫了許多,三個時辰別說考的怎樣,就是全部答完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尤其試卷中依然有一道策論題,雖說字數要求從八千字降低到了一千字,但是誰都知道越是精簡的文章想要寫的出彩就越難。總的來說,這場殿比想要取得好成績,比秋闈的難度大多了。
爲了更直觀的驗證莫清澤真正的實力,考題一共出了十份,除了莫清澤和三個證人,又從此次秋闈中考取舉人功名的前二十名學子中,抽出六人,讓他們一同參與殿比。
絕大多數學子寒窗苦讀,最終的目的不過是希望通過讀書,獲得功名利祿。對於這種能在一國之君面前露臉的事,六個舉人自然樂意之極。哪怕入不了惠安帝的眼,被在場的其他貴人看中,也能讓他們少奮鬥十年、二十年。
只是,等殿比結果出來,這六人中,確實有人很有實力,沒有贅了前二十的名頭,卻徹徹底底的淪爲了莫清澤的陪襯。
待惠安帝來到太和殿,衆人行完禮後,十副桌椅就被擡上了大殿,放上筆墨紙硯,讓在場的學子代表檢驗沒有異常後,莫清澤四人就被侍衛們帶了上來,同另外參比的六人一道,坐在了各自的位置上。
莫清澤先前那身被燒壞的衣裳已經換了下來,此時一身青色棉袍,襯得俊美的面容愈發的淡雅從容,似已是勝券在握。
反觀那三個證人,卻是坐立難安,自進殿後,眉頭就未舒展過。
在衆目睽睽之下考試答題,不用擔心有人舞弊造假,考的就是每個人真正的實力。不過,如此多的人在場,但凡考試之人心理素質差一點,就很難靜下心來答題,這也算是考驗的一種吧!
見時辰差不多了,惠安帝衝樑公公點了點頭,示意可以開始。
樑公公會意,面向殿上之人高聲喊道“辰時五刻已到,殿比開始——”
話音一落,一旁的小太監就把剛點燃的香插進了香爐裡。這種香是專門用來計時的,被點燃的這炷剛好能點三個時辰。
相比其他人迅速無比的提筆答題,莫清澤的一舉一動顯得格外悠閒。只是看似緩慢的答題,卻是從未有過任何停頓,這些考題在他眼中,彷彿沒有任何難度,不假思索就能寫出答案來。
衆人的重點一開始就凝聚在了莫清澤的身上,由先前的不以爲意到後來驚訝的合不上嘴。若非大學士明確表示考題的難度與秋闈相當,另外九人表現正常,他們還以爲這一次的考題太過簡單呢!
恆王亦看出了另外九人與莫清澤的差距,臉色頓時變得極爲難看,袖間的手緊緊地攥成了拳。他只恨當初的那番安排不夠周密,讓莫清澤找到了脫身的辦法,否則早就被定罪,連身側坐着的那人也落不了好下場。
楚衡不經意間看到恆王猙獰的面容,心裡對莫清澤的表現極爲滿意。雖然不清楚莫清澤的實力究竟如何,單憑他這一番表現,就知道是個胸有溝壑的。說起來,此番倒是多虧了他,不然可就錯過一個扳倒恆王和林家的好機會了。
殿內一片安靜,只有翻閱題冊時發出的細微的聲響。等待是件很枯燥乏味的事,卻沒有一個人肯離開。
三個時辰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及至正午該用午飯的時候,時間纔過去一半。且不說埋頭答題的十個人,就是站着圍觀那些學子早已是飢腸轆轆。
御膳房已經做好了飯食,惠安帝直接命人將飯食送到了偏殿,讓衆人自行取用,他則同楚衡以及恆王等王爺皇子回到後宮用膳。
莫顏到偏殿裡取了兩份飯菜,自己吃了一份,就把另一份端給了父親。
儘管時間很緊,莫清澤不至於連吃飯的時間也沒有。他接過飯菜,慢條斯理吃的香甜,這另外急着答題的九人愈發飢腸轆轆,哪裡還能靜下心來答題!
只是還有許多題目未做完,爲了讓成績不要太丟人,九人硬生生的撇開頭,忍着飢餓繼續答題。
用過午飯,衆人又回到了太和殿。莫清澤等人也已經吃完,在繼續提筆答題。沒過多久,惠安帝、楚衡以及恆王等人也回來了,見還有一個時辰,除了恆王外,倒也耐心的繼續等着。
直到未時三刻,先前的那炷香燃盡,在大學士一聲“時間到”中,莫清澤寫完了策論的最後一個字,他擱筆起身,看着皆已答完的考題,臉上露出一抹微笑,顯然答的不錯。
三個證人卻面色煞白,如喪考妣,顯然考的並不理想,尤其在看到一臉自信的莫清澤後,竟是虛脫了一般,身子搖搖欲墜。
另外六人的臉色也好不到哪裡去,儘管在三個時辰內他們做完了整套考題,卻沒有時間對那些沒有把握的題目再覈查一遍,這一次考的是好是壞,能不能在惠安帝以及那些貴人面前留個深刻的印象,心裡一點底都沒有。
評定成績的人就是出考卷的大學士和翰林院的翰林們,十份考卷評定由十幾人當場評定才用了半個時辰,結果就出來了。
大學士拿着十份考卷以及考卷的結果恭敬地交給了惠安帝,惠安帝對照十人的成績,略過了前面一眼就能看出對錯的主觀題,直接把目光放在了最後的策論上。
前面看過的幾篇中,兩篇策論還算不錯,得到了極爲合理的評級,惠安帝滿意的點點頭,只是當看到後面一篇被評定爲“特優”的策論時,眼裡就只剩下滿滿的驚訝和驚喜了。
品完被評定爲優等的策論,惠安帝已經沒有心思再看後面的三篇策論了,他衝着大學士點點頭,表示對評定結果沒有意見,就把考卷和結果又還給了他。
大學士看着上千個伸長了脖子,迫不及待的想知道結果的學子,也不賣關子,直接宣佈道:“此次殿比,一人爲特優,四人爲優等,二人爲中等,三人爲下等……趙羔、秦會、魏忠鹹爲下等……孟昊然、杜復爲優等……莫清澤爲特優!”
話音一落,大殿裡就響起了嗡嗡嗡的議論聲,大多是對莫清澤獲得特優的成績表示震驚。
在大楚,無論是秋闈、春闈這樣的科舉考試,還是書院、學堂對學生們的例考,皆是按照下等、中等、優等、特等、特優這五個等級評定學生們的陳吉。
由此可見,獲得特優可不是件容易的事。獲得特優有兩個定死的要求,其一,卷面題不能答錯三道,其二最後的策論找不出任何槽點,是一篇能夠讓人眼前一亮的好文章。尤其是最後一點,若是被一人評定爲特優倒也罷了,同時被十幾個人評定爲特優,簡直是不可想象的事!
“嘖嘖,以前就知道莫清澤功課好,時常得夫子們的誇讚,沒想到莫清澤在如此短的時間內竟然得了特優,真正不容易!看來確實有大才,不怪他敢提出殿比!”一個同爲長山書院的學子驚歎說着,顯然很認同莫清澤的成績。
此言一出,立即得到了其他長山書院學子的贊同:“不錯,咱們長山書院學子個個都是好樣的,又豈會尋那些令人不齒的旁門小道?莫清澤果然是清白的,不枉咱們爲他奔走,在外面寒風冷凍的涼了那麼久!”
雖然這些人心裡有那麼一點小小的嫉妒,但是長山書院的名聲卻是保住了,還在惠安帝和那些權貴面前大大的露臉,這纔是最重要的!書院名氣越大,他們這些學子得到的隱形的好處就越多,那點子嫉妒也就很快就轉化成了對莫清澤的佩服!
“沒想到結果會是這樣,如此一來,莫清澤就不可能舞弊了?”原本對莫清澤所有懷疑的學子不確定的問身邊的人,不知道該怎麼接受。
一旁的同伴翻了個白眼:“咱們這屆秋闈就是解元也只是得了特等,這莫清澤竟是比解元還厲害,有如此本事,可能舞弊麼?”
類似的對話發生在很多學子中間,有支持莫清澤的,有打消對莫清澤懷疑的,也少不了不肯接受事實,認定其中有“黑幕”的:
“哼,別忘了人家有個於國有功的郡君女兒,誰知道這一切不是事先安排好的?”
“沒錯,得特優比登天還難,豈是那麼容易就能得到的?況且這事還牽連上了太子殿下,只有洗脫了莫清澤的嫌疑,太子殿下才能安然無恙,事先安排好也不是不可能!”
這樣的聲音倒是有不少,不過都壓低了聲音,不敢大聲的講出來,以免惹禍上身。
……
大學士沒有理會那些竊竊私語,看着面前神色或淡然,或喜悅,或灰敗的十人,面無表情地問道:“對此結果,你們可有異議?”
十幾位學識淵博的大臣共同評定的成績,自然不可能有失誤,可以說這比秋闈嚴格多了,況且就算有,他們也不會說出來,那不是在質疑這些大臣水準不夠麼?十人遂異口同聲的說道:“學生無異議!”
大學士點點頭,在惠安帝的示意下,將十份考卷交給小太監分給了那些學子,讓他們自己品評。
那些學子最想看的是莫清澤的那篇策論,只是在場的人太多了,很難傳到每個人手中。而有幸搶到的學子們,在旁人的催促中細細的品完策論後,被莫清澤的才識深深折服,對他獲得特優的那點不甘也沒有了。
那些得了優等成績的試卷也被衆人翻閱,同莫清澤作對比。不比不知道,這一比簡直慘不忍睹,也後知後覺的知道,以前所看的那些所謂的優秀的策論被他們拜讀模仿,是多麼的淺薄。
至於那三個得到下等成績的“證人”的考卷,也被人翻來覆去的琢磨了好多遍,卻驚訝的發現,這種水平別說無法與莫清澤相提並論,就是之前的秋闈都不可能過,可他們卻取得了前二十的好成績,這說明了什麼?
想到前天公審,莫清澤說這三人得了旁人的好處,才作僞證污衊他,當時還覺得荒謬,現在看來,人家莫清澤纔是眼厲心透好嗎?
有如此想法的不止一個兩個,那些質疑的目光如同一把把利劍,將趙羔、秦會、魏忠鹹戳成了篩子,他們面色慘白,如喪考妣的模樣,更加印證了衆人心中的猜測。
聽着那些誇讚父親的聲音,莫顏與有榮焉。這一回父親不止洗脫了嫌疑,還大大揚名,簡直沒有比這更好了!
對面的蕭睿淵看着心愛之人奪目的笑容,心情也跟着愉悅起來,已經在心裡盤算着等事情了結,就上門提親,他已經迫不及待的想把心愛的姑娘娶回家了。
一道道對莫清澤的推崇備至的聲音,讓堅持認爲有黑幕的學子們很是不服,最終有一人在旁人的攛掇下,氣憤的衝到大殿中央,極不客氣的衝莫清澤道:“你一個走旁門小道的小人竟然能得到特優,我不服氣,你敢不敢接受我的提問?”
原本愉快和諧的氛圍,就被這句話破壞殆盡。衆人一副看白癡的模樣看着殿中那名蠢熊的學子,質疑莫清澤的成績,豈不是在質疑那十幾名出題和閱卷的大臣?而且考卷和答案又是惠安帝親自校驗過的,豈不是也在質疑惠安帝昏聵,連好壞也分不清楚?
這人可能無法全乎的走出太和殿了!惠安帝和那十幾位大臣豈會聽不出那名學子話語裡暗含的意思,只是殿內有此懷疑的不止一個,貿然的對他採取手段,只會讓事情變得更糟糕,便沒有開口阻止那名學子的挑釁,把目光放在莫清澤的身上,看他如何應對。
尚未察覺出那些目光飽含的深意的男子,見莫清澤沒有迴應,像是抓住了他的把病一般,咄咄逼人的問道:“怎麼,心虛不敢應戰了是吧?”
如此挑釁的話語,讓所有人的目光一下子聚集在了莫清澤的身上,猜測着他會如何做。若是應下挑戰並打敗對方,莫清澤的實力自然無人再敢懷疑,今日之後,勢必揚名天下;若是以特優的殿比成績,卻贏不過一個名不經傳的學子,就不得不讓人懷疑,這場殿比確有黑幕。
莫顏憤怒的看着斜對面的恆王,恨不得放五獸出來咬死他。旁人沒有發現,她卻是清楚的看到那名學子說話前,看了林大老爺一眼,在林大老爺隱晦的點頭後,他纔再次言語逼迫父親。林大老爺敢這麼做,不是恆王授意的?
眼下她什麼也不能做,只能在心裡記了恆王和林大老爺一筆,等父親贏了挑戰,就是他們倒黴的時候,她再出手狠狠地報復這兩個人。
莫清澤神色平靜地看着挑釁之人,淡淡的問道:“我若是通過你的提問,你當如何?”
那名學子臉色一變,隨即一臉嘲諷的說道:“哼,你有這個本事答對我所有的問題再說!”
莫清澤聞言,便沒有再問,眉宇間盡顯風雅自信:“既然如此,你出題吧!”
那學子似是沒想到莫清澤如此痛快的應下來,一時有些懷疑:難道這人殿比的成績真不是作弊來的?不,不會的,那位大人明明說過殿比有黑幕,他一定是故作鎮定,不能被他騙了。
儘管如此安慰自己,那名學子卻不敢有絲毫的大意,張口就是一道極爲刁鑽的問題,聽的其他學子忍不住皺眉。
在旁人看來,那個問題或許很難,但是喝了那麼多靈泉水,吃了那麼多富含靈氣的食物,莫清澤不止記憶力過人,智力也比原來高出許多,根本難不住他,幾乎沒有過多的思索,就說出了正確的答案。
“好!”
儘管領略過莫清澤的實力,可是如此迅速的作答,還是驚爆了衆人的眼球,顧不得這是在太和殿,忍不住熱烈的拍手叫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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