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死人了。
在菲虹山莊最長最寬的街上,有一家最繁華的衣鋪,鋪子裡的公子名喚韓陽,平日裡衣着華貴,面如冠玉,也算一個翩翩佳公子。不想就在李若萱捱打的那天夜裡,韓陽被人□□後,一劍穿胸至死。
第二天一大早傳來死訊,李安然第一時間趕去。
韓陽死時臉上還帶着笑,面色如常,幾乎和活着一樣。他的身上,後背臀部有玩弄的傷痕。□□極爲紅腫,嚴重脫肛。致命的一劍,從背後一劍穿透,劍寬三寸半,左心房從右偏左斜穿,鮮血在胸口綻放成一朵妖豔的花,鮮紅鮮紅的顏色,染在白衫上。
李安然倒吸了口涼氣,說道,“玉面狐狸,憐香子!”
付清流和雲逸大爲驚異,一起失聲道,“玉面狐狸!”
李安然道,“不錯,這典型的玉面狐狸作案的風格,與傳說中一模一樣。你們看,劍寬三寸半,左心房從右至左斜穿刺透,這血,凝固後不是尋常殷紅髮黑的顏色,而是這極其奪目的大紅!他作案喜歡給被害人吃一種叫做‘鴛鴦散’的致幻的藥,被害人會在被□□中達到極度的歡樂,故而死時帶笑。他行兇後,血成鮮紅,也是因爲人體服用“鴛鴦散”的緣故。”
付清流的一張臉都白了,驚怖道,“二弟,這玉面狐狸,可不是等閒人物,當年天下網羅了三十六位高手圍攻,都被他成功逃脫。他消失江湖十六年了,怎麼突然,突然來菲虹山莊現身?”
雲逸見不得付清流膽小的樣子,道,“與二哥做對的,哪一個是等閒人物!大小莫青雄,毒王馮恨海,上窮碧落下黃泉的洪一舟,毒君萬興宜,更不用說那個戴青銅面具的傢伙!”
一時付清流和李安然都無話。雲逸突然笑起來,說道,“不是說這玉面狐狸喜歡相貌英俊的青年男女嗎,怎麼不找二哥你,或是去找四哥,你們兩個長得俊,調戲起來才過癮!”
李安然一巴掌拍過去,“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有心思開玩笑!”
雲逸笑道,“開開玩笑怎麼了,他要是真把你們兩個給幹了,那他多威風多出名啊!”
李安然道,“你也長得不錯!就拿你做誘餌誘捕憐香子吧!”
李安然說完轉身走,雲逸在後面喊,“喂!我是也長的不錯,可是沒有你們倆長得高大,長得帥啊!”
李安然徑直去了梅菊堂。
他推門進去,楚狂正在彈琴。夏婷見了他,衝上去叫道,“你總算捨得來了!你還我姐姐來!”
李安然輕聲訓道,“別胡鬧!”說着走到楚狂身邊坐下。楚狂停了琴,李安然望着牀上的沈紫嫣道,“怎麼樣,沈姑娘可有起色?”
楚狂疲憊道,“聽琴的時候很安詳,偶爾還會笑出來。”
李安然看了沈紫嫣一眼,楚狂道,“現在漸漸能吃下點東西,不再抗拒食物了。我真希望,她總是昏睡着,因爲那時候,她就不會想起你。”
李安然靜靜地聽着沒說話。夏婷對雲逸道,“你來幹什麼!”
雲逸道,“來看看你不行嗎,不歡迎啊!”
夏婷道,“誰要你來搗亂,我要照顧姐姐,不用你管!”
雲逸笑道,“你是照顧姐姐,順便看我四哥這樣的大帥哥是不是?看不出你倒懂得勞逸結合呢!”
夏婷揚手去打,雲逸乘機抓住她的手將她拉在懷裡。夏婷的臉微微紅了,瞟了一眼李安然和楚狂,命令道,“你鬆開!”
雲逸笑道,“叫我聲雲哥哥就鬆開!”
夏婷憋得臉通紅,急得直跺腳,付清流在一旁道,“行了五弟,你們兩個別鬧了,這都什麼時候了!”
雲逸道,“好好!”說着鬆開夏婷,對她道,“去倒茶去。不給我倒,給我大哥、二哥和你楚狂哥哥倒,總行了吧?”
夏婷“哼”了一聲,轉身出去。雲逸和付清流坐在楚狂身邊,楚狂納悶道,“今天這是怎麼了,是不是出了什麼事了?”
雲逸道,“是!突然蹦出個玉面狐狸,昨晚殺了個人!”
楚狂怔住,“玉面狐狸!”
李安然道,“不錯!這可是個勁敵,想除掉他,不容易。他一出手,必是十天殺一人,所有長相俊美的青年男女,都可能是他下手的對象。他行蹤詭秘,我們,防不勝防。”
楚狂道,“那,外面豈不是人人自危,視之爲洪水猛獸了?”
李安然道,“他既是衝着我來的,倒真希望他直接來找我。可是他一慣喜歡濫殺無辜。”
衆人一時無話,李安然望了一眼病牀上的沈紫嫣,嘆氣道,“昨夜他只是在告知我他來了,以後纔是較量的開始。四弟,你這幾天留在這裡好好休息一下養精蓄銳,沈前輩殺了米幽冥,玉面狐狸這個人,雖說從來不念什麼同門之情,但傳說中,他和米幽冥關係可不一般,我是怕,他可能順路先來梅菊堂報仇泄恨,沈姑娘和夏姑娘,怕是很危險。”
楚狂和雲逸都變了臉色,雲逸怔怔道,“可是,那米幽冥,還有天仙子,都是我殺的!”
楚狂道,“我不信邪沒人殺得了他!我就在這裡等他,看他敢來!”
李安然道,“憐香子這個人很邪,當年衆英雄圍剿他,明明已經被打斷經脈,但他竟然還有機會逃脫,事隔十六年,重現江湖。四弟你不一定能殺他,但是阻止他行兇應該綽綽有餘,真要遇上,千萬不要戀戰,你只負責沈姑娘和婷婷的安全就好,否則防不勝防,成千古恨。”
楚狂不可置信道,“二哥你也這麼說,他真的就是那麼邪性?”
李安然道,“你必須得信,千真萬確。”
楚狂的表情似信非信。李安然對他道,“十六年前,我爹最好的結義兄弟,我孟伯伯的親弟弟,死於圍剿憐香子的那場戰役。關於憐香子的一切,傳言再神秘,都沒有言過其實。”
衆人的表情真正冷峻起來,雲逸現在才充分意識到憐香子的可怕之處。他忍不住問李安然,“二哥,若是你和他碰上了,你有把握除掉他嗎?”
李安然苦笑道,“我不知道。若是從前我或許有七成的把握,可是現在,我傷沒好,很難說。”
雲逸道,“那我們兄弟聯手呢?”
李安然道,“憐香子的可怕之處,不在於他的武功有多高深莫測,而是在於他的行蹤難以捕捉。他一出現,就給人設下很強大的心理壓力,讓人心裡的弦繃得很緊,可他卻不去碰觸,等你稍有鬆懈,他就神秘降臨。他要去哪個地方,他要殺誰,完全在他控制,半點不由你。你防得嚴,他就去殺別人,你總有防得不嚴的時候。被他糾纏,就像一個噩夢,跟上了鬼一樣,只有你死,他才善罷甘休。”
雲逸倒吸了口冷氣,“二哥你別嚇我,就沒有辦法了?”
李安然道,“有什麼辦法,當年天下人爲了除掉他,無所不用其極,想盡了辦法。守了半年,死了17個人,才見到他驚鴻一閃的影子。那次圍剿,整整花了八個月,八個月,什麼概念,十天一人,就是整整24個人白白犧牲,三十六位英雄,各個身懷長技,其中十二個人爲此被憐香子殺了妻子兒女,憐香子之毒,禍害天下,人神共憤,可結果呢,他還是活了下來,來找上我。”
楚狂仰靠在椅子上,冷峻地嘆了口氣,望着房頂道,“二哥,你說,我們怎麼做?”
李安然嘆氣道,“我要知道怎麼做就好了。這是他的本事,殺你的親人,或是你身邊無辜的人,而你,眼睜睜就是沒辦法。人之無助愧責,莫過於此。當年被殺了妻子兒女的十二個英雄,因爲逃不脫良心的責難,有十個人自殺身亡。你想想,你無力保護他們,就不該去招惹憐香子。人們在痛恨憐香子的同時,也痛恨招惹了憐香子的人,不管是否是出於正義,統統視爲洪水猛獸。這樣的壓力,誰能受得了?”
衆人突然都無話,突然死一般沉默。李安然道,“現在外面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罵我,李安然爲什麼不死,他招來了憐香子。甚至會有人來殺我,只爲了讓憐香子滿意,他好不再殺人。當年的大俠常廣,就是例子。”
夏婷端着茶在門口聽了好半天了,臉嚇得煞白,李安然發現她,她戰戰兢兢地端茶進門,顫聲道,“當真,這麼可怕嗎?”
李安然道,“你可知你家先生因何與天仙子和米幽冥結仇?”
夏婷搖頭道,“不知道,先生不讓問,一問就大發脾氣。”
李安然道,“當年你家先生,曾有沈郎玉簫天下絕唱的美譽,天下一半女人的心,都在他身上。你沈姐姐的娘,應該是秘門最小的徒弟,水靈兒。秘門入門之規極爲陰森,都是天賦異稟的人物。”
夏婷插嘴道,“秘門是什麼東西,我怎麼沒聽說過?”
李安然道,“說起秘門,應該是天下皆知的,你不懂只因爲你家先生沒讓你涉足江湖。秘門的掌門人袁辛本也是個不世出的人物,他的本領匪夷所思,只是性情喜怒無常,行事偏激詭異。他極爲愛才,不擇品德,所收的四個徒弟,便是米幽冥、天仙子、憐香子、水靈兒。”
夏婷驚叫一聲,張大了嘴!李安然看着她道,“前三個雖然有不同於人的資質,但是品行不端,到最後連袁辛也無法控制,唯有這個小師妹,卻是品性純良,袁辛寵她,她天真浪漫,無拘無束,且精通音律,對聲音的把握和感悟,超越所有人之上。”
夏婷聽着,表情漸至柔和,頗有點自豪嚮往的樣子。李安然道,“她與你家先生,自然一見鍾情,如膠似漆不可分開。雙方沒經過師門父母,就許下終身。奈何,江南沈家乃名門望族,水靈兒則被視爲妖女,故而沈家誓死不讓水靈兒進門。水靈兒身懷有孕卻得不到承認,袁辛得知愛徒受此委屈,一怒之下,剿殺沈門,沈氏家族三百零二口人,除零星在外辦事的家僕,無一倖免。”
夏婷低叫了一聲,倒吸了口涼氣。李安然繼續道,“那天仙子也愛慕你家先生,事先得知消息,將你家先生引開。沈家遭禍那日,正是水靈兒生產之時,孩子生出來後,你家先生抱着孩子歡喜異常,不想天仙子神不知鬼不覺,用蛇毒毒死了水靈兒,還若無其事地從你家先生手中接過孩子,說她抱一會兒,結果一到她手中,就給了孩子一掌,掌中有寒毒,她遂用孩子的命威脅你家先生,讓你家先生娶她。”
夏婷氣恨道,“那死女人好不歹毒,那夜就該多踢她幾腳,”轉而向雲逸叫嚷道,“都怪你,你還不讓我踢!”
雲逸冷笑道,“什麼時候你聽過我的話,我不讓你踢,你就不踢,你少踢了一下嗎?”
楚狂道,“你們別吵了!”兩個人靜下來,楚狂道,“二哥,後來呢?”
李安然嘆氣道,“後來,沈霄悲痛成狂,毫不顧惜地衝上去廝殺,孩子不知道什麼時候丟落了。沈霄在與天仙子廝殺時,聽聞沈氏滿門盡被殺絕,一時情痛,噴了口血,暈了過去。再後來的事情就是天仙子被袁辛領了回去,被廢掉了武功,那袁辛看了水靈兒的慘狀,生出惻隱之心,也放過了你家先生。後來江湖中就沒了你家先生的下落,大家都以爲那孩子已死了,不知道怎麼被沈莊主找到,並養大的!”
門外傳來沈霄的聲音,他說道,“是哪個臭小子,在揭老夫當年的傷疤?”
沈霄長身而入,衆人皆站起。沈霄一聲喟嘆,說道,“當年袁辛看了我半晌,聲音蒼老地對我說,‘你是我水靈兒孩兒最摯愛的男人,我,放過你!’可是他放過我,我卻生不如死!我害了我的家人,也害了我的靈兒!”
沈霄說着,熱淚奪目而出!衆人唏噓,楚狂轉頭看向沈紫嫣,赫然發現兩行淚從昏睡的沈紫嫣的臉龐上,長長地流下來。
“二哥!”他一把抓住李安然的胳臂,衆人齊齊看向沈紫嫣,驚呆了。
沈紫嫣“嚶”地一聲,竟然睜開眼睛,沈霄奔過去,她一頭撲在沈霄懷裡,大哭道,“爹!我可憐的娘啊!”
衆人歡欣,楚狂驀地落下淚來,飛快地擦掉,然後一把抱住李安然,大喜過望道,“二哥!你真是神了,沈姑娘真的醒了!真的是沒有什麼辦法是你想不出來的!二哥!”
沈霄抱着女兒,老淚縱橫道,“紫嫣啊,我可憐的孩兒,爹爹當年對不起你,你沈復伯伯當年在荒草中找到你,你奄奄一息,半死不活,我卻已心如死灰,棄你而去!紫嫣孩兒,爹這麼多年,退隱江湖,不問世事,卻無時無刻不在牽掛我當年那半死的孩子啊!紫嫣,……”
沈紫嫣只是哭,似乎胸中所有積鬱,在隨着眼淚一股腦流出。
沈霄撫着女兒的背,說道,“你這個傻孩子,怎麼說自己活夠了,不活了,想不活就不活嗎?養你長大,你沈復伯伯花了多大的心思!爹爹對不起你,你連一個補償的機會也不給我嗎!說什麼生無可戀,這麼多人爲了你,都快着急死了!”
沈紫嫣聽了沈霄的話,滿臉淚水地與身旁站立的楚狂對望了一眼,哭得更急更兇了。
楚狂和李安然衆人出去,將空間留給抱頭痛哭的父女倆。李安然臨行交代楚狂,對他道,“好好休息一下,這裡交給你了,不要戀戰。”
雲逸插嘴道,“四哥回去好好休息吧,我在這裡就可以了。”
李安然望着他半笑不笑道,“留你在這裡,和婷婷鬥嘴嗎?你四哥走了,誰照顧沈姑娘,沈姑娘習慣的琴聲,是你彈的嗎?”
雲逸央求道,“我彈琴也不錯的,二哥,我留下吧。”
李安然斜了他一眼道,“你敢,讓你走就跟我走,少廢話!”
雲逸做了個鬼臉道,“看看,不止是對若萱厲害,對我也厲害!”
夏婷見雲逸被訓,笑眉笑眼開心異常的樣子,雲逸臨走前拍了她一掌在頭上,夏婷捂着頭橫眉冷對,沒說出話來,看着雲逸瀟灑地跟着李安然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