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淺答應得隨意,薛平貴到覺得心裡不太好受。他坐到錢淺對面,低下頭開始幫着錢淺整理從丞相府帶回來的舊衣舊物,半天之後纔開了口:“九娘,我對不起你。眼下不能讓你鳳冠霞帔,坐着花轎成親。”
錢淺一個現代人,面對的又是和自己過了幾輩子日子的老公,婚禮辦了好幾次,花轎坐過好幾回,她其實是真的不在意這些外在形式,只要人是眼前這個人,怎麼結婚都可以呀。怎麼結婚不是結婚,兩人關起門來過小日子,有沒有婚禮有什麼要緊,又不是頭一回,辦婚禮又累又麻煩,對錢淺來說省點事也挺好的。
“幹嘛要道歉?”錢淺看了薛平貴一眼:“鳳冠霞帔重的很,沒有就沒有,有什麼要緊。武家坡的姑娘們也不都是坐花轎成親的,好些姑娘蓋着蓋頭,坐着牛車就去夫家了,還不是一樣過日子。”
“但是你不一樣。”薛平貴扯過錢淺的手,摩挲着她手上幹活留下的繭子。錢淺的手真的是難看得很,帶着繭子和裂口,指甲微微發黃,因爲長期幹活,關節有些粗大,手掌也有越來越厚實的趨勢,別看她年輕,手背上已經開始青筋暴露,和閨閣小姐的纖纖玉手真是天差地別。
“你不一樣。”薛平貴用力將錢淺的手攥在手中,又強調了一遍:“你被你爹孃用二十個銅錢賣給三歲的娃娃做媳婦,想也知道,那一次成婚沒有婚禮,怕是連蓋頭都沒有。趙家在那個孩子死後將你趕出家門,讓你無辜成爲被休棄的寡婦。眼下村裡人給你說媒,大半都是瞧上了你的財產,這些人怕是誰也不信你一個被休了的女人能有個好歸宿。我就是想讓他們瞧瞧,趙家休你出門,你照樣一轉眼能風風光光的嫁個好男人。可惜礙於眼下景況,我實在沒辦法給你個風風光光的婚禮。”
“有什麼了不起。”錢淺笑嘻嘻的答道:“日子又不是過給旁人看的。我看我們倒要謝謝趙家,要不是他們急着休我出門,我們這輩子可別想在一處。你以後要到神武軍當差了,我是軍爺孃子,就算沒鳳冠霞帔又怎樣?這村裡還有誰敢欺負我?我可不是好惹的。”
錢淺伸手在炕上的舊衣堆裡扒拉了幾下,扯出個半舊的紅綾短襖,這是王寶釧丫鬟的舊衣,剛巧,王寶釧也將自己不喜歡的大紅撒花軟緞裙給了錢淺,倒是現成的一身紅衣裙。
“你瞧。”錢淺笑眯眯的舉起手裡的衣裙:“現成的一身喜服,明日我將這短襖拆洗了,再將裙子收拾一遍,當做吉服。”
“我給你買新的。”薛平貴嘆着氣扯下錢淺手裡的衣服:“好歹做一身新裙子,否則我這個做相公的心裡怎麼過得去。”
“有現成的幹嘛要費銀子。”錢淺一副小氣的模樣,一臉執拗的扯回了紅衣紅裙:“不許亂花錢!以後你的薪俸,都要拿回來給我,省得你在外頭大手大腳的。真是不當家不知柴米貴,一身新衣裳夠我們半個月的米糧了。”
娘子特別小氣可怎麼辦?!薛平貴無奈地託着腮嘆了口氣,但到底也沒跟錢淺爭辯什麼。錢淺之前過得有多辛苦,他都看在眼裡,一文錢都要努力靠着自己爭取,薛平貴能理解她的儉省仔細。
薛平貴和錢淺小兩口甜甜蜜蜜計劃着哪天進城去官府過手續辦婚書,而村裡的一些人卻在動着另一層腦筋。錢淺帶着大包小裹的回村,人人都知道姚娘子賺回來了兩匹金貴的錦緞,這年頭,村裡人過年都不見得能穿上尋常的細布衣裳,她居然能有值錢的錦緞,這讓村裡人又羨慕又嫉妒。
尤其是一些平時還過得不錯的人家,比如村長家,對錢淺的兩匹錦緞更是念念不忘。村長的小兒子是讀書人,平日裡自詡高人一等,別的村民平時都穿粗布短打下地幹農活,只有他日日細布長衫,之乎者也,真正是個“村裡的貴族”。
可惜這位貴族到底還是武家坡土生土長,這輩子還是沒摸過錦緞,這回聽說姚娘子一口氣從城裡抱回兩匹錦緞,連這位清高的讀書人都坐不住了。在他眼裡看來,姚娘子這樣被休棄的寡婦,就不應該擁有這樣高級的財產,全村裡唯一有資格穿錦緞的,也只有他這個讀書人。
讀書人當然不能承認自己惦記寡婦的財產,因此這開口攛掇的事兒,還得由他媳婦來,村長小兒媳倒是開門見山,直指問題要害:“爹,您老人家可得提早想辦法。眼下里惦記要將姚娘子娶回家的人可不少,咱老林家要是慢了一步,這上好的錦緞可要落到旁人家裡了。”
村長剛好惦記的也是這件事,他皺着眉思忖了一陣子之後才答道:“可是你大嫂上回跟她提過,她說她現在在大戶人家做事,這嫁去也是要主子點頭才行,你相公之前不是還說,大戶人家做事嚴謹,這樣才合規矩嗎?”
“話是這樣沒錯。”村長大兒媳這時候也插話:“但爹呀,您老人家仔細想想,她現在在東都城裡的大官家裡做事,人家的下人也自然是有頭有臉的,自然不可能娶她這樣一個被休出門的寡婦,左右都是要在外頭找相公,她嫁了誰還不都是一樣。依我說,還不是因爲現在求親的人多了,她心高了,瞧不上咱們二堂弟,推脫罷了。”
“求親的人是多了。”村長小兒媳按照丈夫的指示,忙着火上澆油:“還有外村的人家來提親呢,您想啊,二堂哥年紀大了,說話有些不利落,家裡日子過得也算不上好,當然沒有那幾家未娶妻的小夥子瞧着順眼,求親的人這麼多,誰還不知道挑個身強力壯的年輕後生做相公。爹呀,我們再不下手可就晚了,真讓她應了旁人的婚事,我們可就再沒機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