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果捂着額頭,身體往後趔了一下,還有些不服氣地盯着海晏。
海晏敷衍地擡手揉了下她眉心,沉思片刻後,斟酌着緩緩說道:“隕碑的事情如今已經解決,明日便會啓出山門石,如此隕碑便收集齊了,至於其他的東西,音宗和西山府還有其他宗門收集的差不多,剩下的就只有……”
“菩提佛珠。”唐果黑亮的雙瞳盯着他沖和的眉目,忍不住想撫平他眉間心上的淺愁。
“沒錯。”海晏輕嘆着,心中也有很多不確定,但是卻不願意讓她知道自己心中的憂慮與彷徨,只是不疾不徐地縷述道,“菩提佛珠是佛門鎮宗之寶,若是被煉化,佛宗聖物便再也沒有了。”
“所以,待啓出山門石後,我們要親自去佛宗走一趟。”
唐果深知這一趟不會容易,佛宗弟子雖然寬厚仁德,卻也不會輕易將佛門至寶交出來。
傳說菩提佛珠是接引佛宗弟子前往無垢佛界的寶物,是開天闢地第一株菩提古木隕落時,以神軀凝鍊而出的寶物。
將菩提佛珠煉化,熔鑄修復山河圖,這世間便再無佛門至寶——菩提佛珠。
這也相當於斷絕了往後佛宗弟子尋找無垢佛界的可能。
唐果也跟着長吁短嘆,拉着他齊整的袖口,一時間也不知是該安慰自己,還是該開解海晏。
海晏笑着揉了揉她的腦袋:“萬事有本尊,無須擔心。”
唐果覺得這話甚是耳熟,擡眸沉沉地看了海晏片刻,卻是想不起是誰也曾對她這般許諾。
海晏見她盯着自己走神,問道:“怎麼了?”
她伸手抓着海晏的大手,輕輕墊着自己的下巴:“師尊你爲何總是這般好?有你,我可能一輩子都長不大了。”
海晏屈指撓了撓她下顎,淺笑道:“你是本尊的掌上珠,長不大便長不大吧,也挺好不是?”
他斂眉收目,眼底揉碎了無數星屑,低淺的笑聲傳入她耳中。
唐果的心跳似乎慢了半拍,她撲進海晏懷中,雙手環住他脖頸,低聲道:“師尊,你千萬要保重身體,不要再受傷了。”
如果修復好山河圖的代價,是讓他的身體一點點垮掉,她寧願這個任務失敗好了。
海晏身體僵住,愣了幾秒才反應過來,垂首看着跟只小麻雀似的小徒弟,什麼也沒說,輕輕拍了拍她的後腦勺。
“小傻子,你不長大,本尊是不會離開的。”
唐果內心卻沒那麼樂觀,海晏陪她闖百宿陣圖已經受過一次內傷,還沒養好就帶着她闖了四處窮兇極惡之地,期間不知又趁她沒注意受了多少暗傷。
這次重置護宗大陣,雖說有關山師伯和掌門師伯等人相助,但必然還是以師尊爲主。
這一樁樁一件件的事情,全是他默默無聲一肩扛起,就算是鐵打的身體都受不住。
更何況他雖是正道魁首,但歸根究底卻是個人,人的精力是有限的,怎可能無限壓榨呢?
……
時至深夜,唐果再次從劇痛中醒來,左臂的魔息又開始躁動,手臂中的經脈被一縷縷魔息滲透,早已千瘡百孔。
唐果扶着牀沿坐起,推開窗看着高懸的明月,撕掉手臂上已經徹底失效的幾張鎮魔符,跳出窗後,朝着後山的靈泉眼走去。
之前瑣事繁多,她便一直未曾處理左手上的魔息,暫時要了幾張符篆貼在手臂上,將魔息壓制在左臂脈絡之中。
本以爲至少還能拖延五六個月,誰曾想陣圖中的魔息如此純厚,以致於尋常能鎮壓魔息一年的符篆,到她這裡也就只管了數月。
棗棗看着她又原形畢露的手臂,心疼的不得了:“果果,要不用積分兌換止疼藥吧?”
唐果搖頭:“積分不多了,誰知道後面還會不會出什麼意外。”
剩下的積分要留着以備不時之需,用在她這具隨時可遺棄的軀體上着實是浪費了。
“別太擔心,引動魔息時我就知道後果,那是我深思熟慮後做的決定。”
棗棗猶豫道:“果果,其實你根本沒辦法控制徹底清除魔息吧,跟海晏說的都是騙他的。”
唐果坐在靈泉眼邊,臉色蒼白,垂着眼簾掃了眼如枯枝般的手臂。
左臂上的血肉早已供給魔息,此時紫黑色的皮包裹着骨頭,看起來格外嚇人。
她捲起左袖至肩頭,撩了一蓬靈泉水在手臂上,淡淡道:“我的確是有辦法,不算騙他。”
“只不過,我暫時沒有找到萬年靈液。”
唐果低頭淺言,聲色冷靜中透露出一絲漠然:“清除魔息需要至純的萬年靈液,這東西十分之難尋,我查閱了藏書閣所有資料,都沒有找到一點關於萬年靈液的線索。”
棗棗十分着急:“會不會哪個秘境中有?”
唐果低頭沉吟了幾秒,搖頭:“不知道,你的搜索功能,離開秘境後就不能在探測秘境,這是最初的限制設定。”
“早知道在天上府就開啓了。”棗棗遺憾道。
唐果將整隻手臂浸泡在靈泉水中,倒吸了幾口涼氣,齜着牙,表情有些猙獰:“果然,靈泉水還是有用的,靈泉和靈液的純度不同,月靈山後的這眼靈泉已經算得上是靈氣濃度極高的靈泉了,但相比萬年靈液,效果可能連萬分之一都不到。”
“雖不能清除魔息,但至少勉強可以鎮痛。”
唐果躺在泉眼邊,左手臂伸在水裡,水中的靈魚繞着她手臂打轉兒,沒一會兒就被手臂滲出的魔息纏繞住,魚嘴中慢慢長出尖銳的利齒,張口一下咬在她根本沒有血肉的手臂上。
唐果對此沒有太大感覺,甩了甩手臂,魚咬得太深,她用右手將魔化後的魚從左臂上扯下來,隨手丟在草地上,看着夜空中的玉盤,幽幽嘆息了幾聲。
月華降臨于山川湖海之上,豐茂的靈草幾乎將唐果掩住,在月華照不到的深處,穿着雪衣長袍的青年停在一株枝繁葉茂的枇杷樹陰影下,靜靜望着從泉眼中咕嘟嘟冒出的靈泉水,揹負在身後的右手緊捏成拳。
海晏凝眸立在原地良久,最後轉身悄無聲息地離去。
他徐步從玉橋上走下,雪鴞從樹上飛落,詢問道:“小短腿還沒回來嗎?”
海晏搖頭:“別去打擾她。”
雪鴞化作人形,跳到月隱殿的臺階上,不解道:“你既然擔心她身上的魔息,爲何不當面多關心關心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