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凌安靜地繼續拼着玩具，還帶有嬰兒肥的小臉上有着孩子所少有的心不在焉。
韓巧英一進來，洛凌喊了聲“媽媽”，若在平時，韓巧英肯定會露出發自內心的笑容，現在卻只扯了扯嘴角，勉強一笑。
王嫂侷促不安，悄聲對韓巧英說道：“太太，老太爺的事情我還沒和少爺說。”
韓巧英點頭，讓王嫂出去，自己坐到了洛凌身邊，輕輕撫摸洛凌柔軟的髮絲。
“媽媽，是不是爺爺出事了？”洛凌先一步開口問道。
韓巧英驚訝，對上洛凌的雙眸，失神片刻後，苦笑着說：“是，你爺爺去世了。”她又補充了一句：“去地下了。”韓巧英就此講起了宗教神話中的死亡輪迴，去掉了那些恐怖的地獄、懲罰，只說是換一個新環境生活，將來所有人都要搬到那個死亡世界去，老太爺不過是先走一步。
“哦。”洛凌乖巧點頭。
韓巧英鬆了口氣，後又覺得不對味，小心翼翼地試探問道：“牧海不覺得難過嗎？”
洛凌搖頭，“媽媽，我懂的。人老了，就死了，不可能一直活着。”
韓巧英心中五味雜陳，也不知道該高興兒子的早熟，還是該擔憂兒子過早失去的童真。轉念一想，洛凌將來要繼承龐大的蔣氏集團，早點成熟也是好事情。
韓巧英出神地想了一會兒，忽然問道：“牧海剛纔聽到樓下的吵鬧了嗎？”
“嗯。”
“你知道發生了什麼嗎？”
“奶奶說小姑氣死了爺爺。”洛凌簡潔明瞭地回答。
韓巧英一時失語，後又說道：“你覺得是這樣嗎？”
洛凌擡頭看了眼韓巧英，刻意板着小臉，“我不知道。我都沒看到爺爺。”
韓巧英有些欣慰，“對，你沒親眼看到，所以不能旁人說什麼就信什麼。牧海做得很好。”
洛凌羞澀地笑了笑。
韓巧英又語重心長地說道：“這件事，以後誰問你，你都說不知道，但你不能主動提，知道嗎？”
洛凌順勢就問道：“爲什麼？”
“因爲這是我們的家裡事，爺爺死掉，我們都很傷心，再提，就更傷心了。所以不能主動提。而且……”韓巧英斟酌了一會兒，“而且這事情不是好事，所以不能主動提，否則奶奶和小姑都不會開心。”
洛凌煞有介事地點頭。
實際上，這就是件醜聞，尋常家醜都不可外揚，更別說這次老太爺不明不白的去世了。
韓巧英又陪伴了洛凌一會兒，就下了樓去處理老太爺的喪事事宜。
蔣家家大業大，老太爺一去，不少人聞風而動，慕名前來祭拜。蔣家翌日就非常熱鬧。靈堂內不時有人進來燒香磕頭，動作迅速，一起來就直奔蔣忠國而去，圍在他身邊套近乎，或退而求其次，和韓巧英、老太太聊聊。更有幾人哭得傷心欲絕，好像死的是他們親爹似的。
當然，有些人是沒資格和蔣家人近距離接觸的，只由蔣家的下屬們招待，另有些人則是位高權重、富甲一方，蔣家也不敢託大。
楚家就是後者。
蔣忠國扶着老太太上前，迎上一個西裝革履的老者。這老者身後一大幫子人，一進來就擠滿了靈堂，男女老幼都有，看起來都有些恐怖。
“楚董，沒想到你親自來了。”老太太很熱情，握住了老者的手晃了晃，又擡手抹眼淚，“我家老頭子知道了，肯定很開心。”
“老太太這說的是什麼話？老太爺去了，我當然要親自來祭拜。”楚董客氣地說道。
蔣忠國的臉色有一瞬間沉了下來，下一秒就恢復如初，招呼楚家其他人。
韓巧英也帶着洛凌上前打招呼。楚董還笑眯眯地摸了洛凌的腦袋一把。
楚家人一個個上香。
楚董第一個祭拜完，就坐到了老太太身邊，安慰她要節哀順變。
過了會兒，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上完香過來，狀似不經意地問道：“蔣先生，怎麼沒看到小愛？”
衆人都看向了這年輕人。
楚董笑容不改。
楚家有人就低低嗤笑，也有人不屑地撇嘴。
蔣忠國心中厭煩，冷淡地回答道：“我父親去世，妹妹悲傷過度，現在在房裡休息。”
“我能去探望一下嗎？”年輕人繼續問道。
“這不太方便。”蔣忠國直接拒絕。
那嗤笑聲就大了幾分。
年輕人面皮漲紅，深呼吸了一次，才恢復常態，對蔣忠國遺憾地笑笑，和身邊人閒談。
韓巧英拉了拉洛凌，同老太太和蔣忠國說了一聲，就帶着她回到臥室。
來祭拜的人多，這靈堂煙霧繚繞的，連帶着一樓也滿是香火味，小孩子的身體可受不了，何況現在蔣家有不少生人進出，也不夠安全。所以，除非有重要客人來，不然洛凌一般都呆在樓上臥室。
“媽媽，小姑生病了嗎？”洛凌隨口問道。
韓巧英腳步一頓，用複雜的眼神看向洛凌，“牧海覺得呢？”
我覺得？我覺得當然是沒有。
洛凌在上帝視角中早已看到了一切，但現在要裝小孩子，只能回答：“我不知道。昨天小姑哭得很傷心。”
韓巧英嘆氣，關了門，遲疑了良久，才說道：“牧海啊，媽媽接下來告訴你的事情，除非爸爸問起，不然你對誰都不能說。媽媽告訴你這些，也是希望你早點長大，接人待物做到心裡有數。”
蔣氏集團是個龐然大物，它的掌舵者也不可能是普通人。蔣忠國就是從小被培養，沒有體會過童年。洛凌不那麼稀罕童年，反倒是因爲裝天才兒童，而有了童年。
但到今天爲止，她的“童年”就要結束了。
韓巧英看到洛凌認真點頭，才徐徐說道：“你知道你小姑的事情吧？你小姑不是你奶奶生下來的，而是你爺爺的私生女。私生女，就是不是妻子的女人生下的孩子，是不道德的，但小孩子是無辜的，所以你奶奶同意將你小姑接回家撫養。”
洛凌面上傾聽，心裡不以爲意。
老太爺年輕本來身體不好，治療了好多年，才終於解決了不育的病症，老來得子，有了蔣忠國。康健之後，老太爺“雄心”起，在外頭養了幾個情婦，其中一人生下了圓圓臉的蔣愛。
韓巧英說的輕描淡寫，但這事情當年被老太太給發現的時候，老太太着實大鬧一場，趕走了老太爺的其他情婦，又逼死了蔣愛的母親。老太爺因爲不育的事情很怕老太太，縱容了老太太所作所爲，只要求將蔣愛接回蔣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