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魂界衆人剛來人界之初,魂族因爲受制於人界對於外來界民的排斥,迫不得已將自身的實力壓制在引來天劫的警戒線以下。
此後不久,魂族發現了一種可以被三界認可的手段,即犧牲一部分自由,與人族簽訂靈魂契約,成爲式神。
彼時第三界層的人裡頭血緣覺醒的還是少數,擁有特殊力量的魂族與御主相配合風光一時無兩。
綺羅便是其中第一批與人簽訂契約的魂族。
“吶,小主,爲何不直接殺了他們呢?”綺羅手持一柄滴血的利刃站在一位少年身旁,周圍橫七豎八地躺着幾十個衣着普通的百姓,每個人手裡拿着不盡相同的武器,塗有劇毒的匕首,含在嘴中的飛針,二樓還有幾個弓手。
伸手抹去綺羅側臉濺到的一滴鮮血,少年眯起眼,皺着眉頭道,“女孩子家家的,不要整天喊打喊殺。”
“可是…”綺羅皺着眉頭,不知該說什麼。
這些人前一刻還是一副人畜無害的百姓模樣,畢恭畢敬地以禮相迎,卻在轉眼間便想置少年於死地,綺羅不明白小主爲何要放他們一馬。
小主名喚範禾,爲一地方王室之後,族人花費極大的精力與財力找到魂族,以圖籍魂族之力光耀宗祠。
綺羅第一眼沒有看中範家長子,卻被一道前來的範禾乾淨的面容所吸引,加之對三界的好奇,便堅持與範禾簽下契約,離開了魂族的庇護結界。
這幾年綺羅可以說非常清閒,基本上只要管理好放出去的信使便可。
令綺羅比較意外的是,這些消息多是些陰暗齷齪腌臢事,在如此小的年紀,整天接觸這些見不得人的東西,小主卻沒有被影響過。
可是終究受家族所牽絆,每天揹着整理好的資料去密室向宗族彙報,回來後,即便對於一些殘忍的命令不喜,卻依舊還是會皺起眉頭執行起來。
有時綺羅會以一種客觀角度來給範禾建議,範禾從來不打斷,睜着眼好奇地看着綺羅,一直等到綺羅說完,多數時候聽完都是同一句,“你啊,一個女孩子家家的,不要整天喊打喊殺。”
還真的是位天真的孩子啊…不過自己卻不討厭。
甚至有一些慶幸,綺羅本身也不是個喜歡殺伐的人。
除了管理宗族暗衛外,範禾平時就喜歡撥弄植物,閒來無事的綺羅在耳濡目染之下,竟也有了同樣的嗜好。
範禾見狀,便十分欣喜地將花草交由綺羅管理,綺羅便將大部分的重心都放在了醉心的花草上,渾然忘記了自己想要歷練自己的初心。
範禾的親哥哥,範家的長子範稽,早在綺羅選主之後便與範禾素有嫌隙。
隨着範家的日漸強盛,在圖謀前期範家需要情報,到了現在,大局已定,即使沒有綺羅和範禾,也沒有太大影響。
範稽害怕範禾功高震主,危及到自己將來的地位,於是派了刺客想要殺掉範禾,上演了現在這一幕。
只是手段着實差勁了些。
且不說自以爲是的他們以爲在不透風的密室中商議和穿帶武器便能瞞過她,他們憑什麼確信就這幾十個凡人就能當一個魂族面前刺殺了自己的御主?
【範禾爲範家老幺,因爲綺羅的關係便早早地接觸到了這個世界的黑暗。綺羅利用自己特殊的偵察能力,獲悉了衆多對家的重要情報,範家利用這些情報迅速崛起,大有一方獨大之勢。】
嗯…一般人恐怕都是這麼認爲的吧…
但是他們不知道的是,和範禾相處這些日子裡,連綺羅都不曾看不透過這位朝夕相處的主子。
有些時候綺羅甚至都還未來得及將風使的信息傳達,範禾便已讓族人佈置下去;更有甚者,範禾不經意間做出的一些後手,綺羅要等到自己探查到了一些蛛絲馬跡才能徹底明白其中的原由。
可是連自己都是後知後覺,小主是怎麼發現的呢,會不會也是位巽風覺醒者?
縱然這位小主又從來沒有使用過哪怕一絲一毫的能力,但是綺羅還是可以確定,範禾並不簡單。
這點從綺羅日益強大起來的能力也可以看出一些端倪來。
魂族與御主的聯繫十分玄妙,單單一方努力是沒有用的,魂族所能達到的上限取決於御主自身的強度。
若是御主本事不夠,哪怕魂族再有本事也無法寸進分毫。
可是這些日子以來,綺羅從未感到過自己遇到了瓶頸,綺羅自信就算放眼整個魂族,自己的實力也是數一數二的。
如今卻跟不上一個十三四歲的小孩?
譬如這次的襲擊,不待自己彙報和偵察,小主自己早就先綺羅一步察覺到了異樣,或者說預料到了意外,幾個月前便讓自己盯着範稽的一舉一動。
今天早上更是冷不丁地通知綺羅小心防範。
就在剛纔,對方開始行動前,綺羅已經偵察到了對方藏在袖中的武器,她有意沒有提醒範禾,卻意外地發現,這個小主人在對方即將動手的前一刻停下了腳步。
“想什麼呢?”範禾好奇地看着綺羅越來越差地臉色,擔憂地問道。
“沒、沒什麼。”
“那就好,走吧,我們只有一炷香的時間趕到朝堂,馬上就要下雨了。嗯…狂風暴雨。”看了陰霾的天空,範禾平靜地說道。
然後小心地穿過倒了一地的人羣,距離控制得剛剛好,沒有一個人能夠碰到他,連飄揚得衣角都沒有弄髒。
聽說範禾從小就不喜歡被人前呼後擁的,有了綺羅以後甚至去掉了所有的隨從,每次出門都是一個人。兩人緊趕慢趕地來到了朝堂,剛踏過玄關,殿外便下起了雨,時間剛好一炷香。
又是這樣,小主人對於天氣的預測也是無比準確。
“這!”“是範禾!”
範禾的到來引來朝堂一陣喧譁,綺羅這是才明白小主說的狂風暴雨的意思。
巽風的能力是有着細微差別的,有的風無孔不入,有的風來去無痕,還有的無處不在。綺羅的風響應速度極快,卻有一定的數量上限。
因此對於‘自己人’她只留了一道在範稽身邊。
殊不知,這一朝堂的人,纔是應該真正留意的對象。在他們的眼中,綺羅看到了紛繁複雜的情緒,驚訝、恐懼、擔憂、嫉恨、憐憫卻沒有一個人眼中露出哪怕一絲欣喜。
朝堂之上,那個範家王朝掌舵人,臉上的驚訝還未完全消散,強擠一絲笑容,說道,“禾兒,何故遲到啊,一點規矩都沒有。”
“路上碰到幾隻鹿兒,活蹦亂跳,甚是歡喜,便耽擱了,孩兒認罰。”範禾一作緝,彎腰道。
“哦、哦...這樣啊...你雖年幼,但終究是我範家之人,怎可如此貪玩?即是認罪,自當受罰,來人啊~”家主朝一側侍從看去。
“諾”後者心領神會的退了出去,不一會兒便端來一杯酒。
“你且自罰一杯,回去後禁閉三天,好好悔過。”
看着清澈的杯底,那粒白色的藥丸還未徹底融化,芝麻般大小還在冒着零星氣泡。
綺羅在範禾身後現身,一臉鄙夷地看着衆人。
“放肆!未經傳召,怎可…呃…怎可…”範禾的兄長範稽猛地站了出來,大聲地對着綺羅喊道,被綺羅看了一眼,便畏畏縮縮,支支吾吾不知道要說什麼了。
看着範稽的樣子,綺羅怒極反笑,搖着頭,像看待死物般地看着衆人。只要御主一聲令下,在場的所有人今日一個都別想活着回去。
範禾拿起酒杯,無悲無喜地看着範家止住,眼睛看着【朝堂之上】,卻又似看着牌匾後的虛空,面無表情地說道,“孩兒今日身體欠佳,這杯酒孩兒自當在三年後爲各位祭上。”
綺羅本以爲是小主下的命令,正要動手,卻聽範禾說道,“綺羅,我們走。”
心中長嘆一聲,如果這位小主心腸再硬一些,將來或是一代明君也說不定。可是綺羅知道,這雙眼底滿是落寞與孤寂的眼睛是不會做出那樣事情來的。
就像之前無數次爲家族謀劃一般,這位小主總會在最後對水火不容的敵人網開一面,決不做趕盡殺絕之事。
在她看來,這些人爲了獲取短暫幾十年的榮華不惜令自己的靈魂墮落,忘恩負義,甚至連脣亡齒寒的道理都不懂,簡直愚不可及。遠不及草木之情,你越是呵護,花開得愈是豔麗。
手執刀槍的士兵將大殿圍了個水泄不通,綺羅終於再也忍不住,第一次違反了範禾的命令。
動手前心中有一絲明悟,人間無情,草木有情,自己何不以草木爲刃?
下一刻,奪命的荊棘瘋狂地頂開了白色的石板,幾十位士兵的甲冑一瞬間如紙般被刺破,殷紅的血順着臺階一直流到前庭。餘下的似看到了妖魔般,駭然地看着眼睛變得碧綠的的綺羅,不自覺地讓出了一條路。
看着地上的荊棘,短暫地詫異後,綺羅卻沒有絲毫新能力覺醒的欣喜,厭棄地看了眼朝堂的衆人,跟上了範禾。
範禾不緊不慢地走着,白色的鞋底染上了紅色,在前庭留下令人毛骨悚然的血跡。
“不好。”轉過身,範禾皺着眉對綺羅說道,眼中滿是哀慼,“他們早晚都是要死的。”
當時綺羅不理解小主爲何要說這話,直至三年後北方姬氏一族長子與次子血緣覺醒,攜着萬夫莫當之勢一舉攻破剛剛正式稱帝不久的範家王朝。
於稱帝前一月弒父奪權的範稽死前坐在王位上,鬢髮散亂,兩眼滿是驚恐與絕望,嘴裡重複地說着,“三年後祭上…哈哈哈…早晚都要死,都要死,哈哈哈~”
風使剛剛將信息送到綺羅,剛要通知小主,卻見範禾已經從屋內出來,面朝北方,默默撒上了一杯清酒。
這一年,範禾十九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