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scar的到來, 談雁雁感覺又回到了過去的生活,只是環境不同而已,看着Oscar會很剋制地粘住自己, 談雁雁覺得什麼都是值得的。兩人一起逛超市, 商量一週的菜譜, 一起洗衣服, 一起去公園, 談雁雁剩下的假期都陪Oscar度過暑假的最後日子。
去了新學校,看了新班級,見了新老師, 看得出老師很喜歡Oscar,說等開學了會介紹班裡的同學給他認識, 那時候他會有很多的朋友。談雁雁謝了老師帶着Oscar出來, 看他臉色有點深沉, 這個兒子,大概從兩三歲的時候就有這種表情, 就是表明他有不同的想法,他對某件事存在懷疑不認可的態度。當時年輕只覺得這樣的表情出現在那麼小那麼小的孩子臉上真好玩,隨着年齡的增長,談雁雁隱約意識到這也許是單親家庭給Oscar造成的思維上的過早獨立甚或自閉。這是讓談雁雁心酸的事情,讓Oscar說出來用了很多法子很長時間, 但是效果甚微, 她能感覺到Oscar心裡藏了好多好多的東西, 不告訴她, 也不告訴別人。每當看到這樣的表情談雁雁就會心疼, 只能故意放鬆了心情轉移Oscar的注意力或者拐彎抹角地探知他的內心。所以有人誇Oscar懂事,很乖, 對於談雁雁來說不是誇獎的話,只能讓她更內疚更心疼Oscar。
“Oscar,對新學校有什麼感覺嗎?”談雁雁狀似無意地用手胡擼了一下兒子的頭髮,她知道Oscar最不喜歡別人弄他的腦袋。果然,Oscar皺了皺好看的眉毛。
“還好。”
“什麼叫還好,難道是不好?”
“事情有好,不好,還好,又沒有絕對的好壞。” Oscar依舊悶着頭。
“不要告訴我你看哲學的書了,我不習慣家裡有這樣的神童。”談雁雁扯扯兒子的T恤。
“切,媽咪那麼笨,怎麼會有神童兒子?想誇自己不用利用我的。只有Jacky叔叔能受得了你這樣的女人。可是你還不接受他。”Oscar老成地衝談雁雁翻了白眼。
“Oscar,沒禮貌,怎麼跟媽咪這樣說話,我的事情還輪不到你說三道四。什麼沒人要,沒人要,你是從哪裡來的?”談雁雁本來想套一下兒子的想法,沒想到把自己繞了進去,還說她笨,沒人要。她想說王倫勤算什麼,當年的崔韋釗那麼包容她。
Oscar給了談雁雁一個眼神,意思就是說所以說沒人要呢。
談雁雁的情緒剛要上來,又竭力控制了下去,不能着了這小鬼的道,才幾個月沒見Oscar ,怎麼變化這麼大,說話一點都不像崔韋釗那麼厚道,究竟像誰了。
“Oscar,我看老師好像很喜歡你的。等開學你就不用媽咪陪你玩了,同學多,朋友多,他們會教你很多新鮮的東西。”
“你怎麼知道朋友就會多,我的朋友都在美國。” Oscar甕聲甕氣的。
談雁雁終於明白Oscar深沉的原因了,拉住兒子停下來,“Oscar,每個人都要經歷很多的事情、地方,還有朋友,媽媽從臺灣到了英國又到了美國,現在在中國。小的時候即使在臺灣也從臺中到了臺北,換了好多地方,朋友有很多。即使我們現在很少聯絡或不聯絡,其實在心裡想起來就很美好。我的記憶裡有他們,相信他們的記憶裡也有我。”談雁雁看Oscar似乎聽了進去,索性坐到路邊的臺階上摟着兒子繼續道,“朋友是個泛泛的詞語,有交往深的朋友,也有交往淺的朋友,對朋友我們不應該那麼挑剔,興趣相投的兩個人是很難找到的,正是你喜歡這個,他喜歡那個,你才能見識到更多的東西。就像你跟菲利普,你喜歡籃球,他卻喜歡英式足球,你跟着他看了幾場比賽,不也對那些足球明星很感興趣嗎?不要苛刻自己,新的環境會有很多現在都不知道的新的東西,也許喜歡,也許不喜歡,但是見識肯定是長了的,但是我們可以試着去接受,好不好?”
“媽咪,我知道,但是那個環境真的陌生,我看牆壁上貼的畫很好看,可是旁邊的那些方塊字我都不認識。如果沒有英文,我都不知道說了什麼。” Oscar挫敗地用鞋搓着地上的一個小樹根。
這倒是談雁雁沒注意到的,她忘了Oscar只聽得懂中文,會說中文,但寫中文恐怕是個不小的困難。雖然學校教課都用英文,畢竟這是中國,如果不利於現在的機會補一下中文,恐怕將來就更難了。
“這個果然是個問題,但是不是難題,媽咪會想辦法的,你呢,就做好準備,再有幾天開學了,睜大眼睛看看新學校是什麼樣子的,以後你要用中文記週記,把你看到的和想到底寫下來,我會檢查的哦。”
“媽咪,我又不是你的士兵,幹嘛總給我分配任務,” Oscar嘟嘟囔囔,“媽媽,什麼是週記?”
“就是寫文章的一種,每週把看到的,想到的,聽到的,都可以寫下來,是鍛鍊寫文章的好辦法。”
“那什麼是說三道四?”
“這個,這個就是說別人不好的話。”
“媽咪,我沒說你不好的話。” Oscar眨着亮晶晶的眼睛。
“我知道啊。”
“媽咪,我愛你。” Oscar突然轉身抱住了談雁雁,這樣的舉動實在不符合他,可是他知道媽咪需要他抱一抱。
談雁雁好久都沒有見過Oscar如此親密的舉動,甚至是如此外露的言語,對此談雁雁曾有過感傷。在Oscar還是個小小孩的時候,需要抱,需要哄,需要吻的時候,她拼搏於工作和事業,等她覺得工作穩定下來,可以稍作休息的時候,Oscar已經悄悄的長大,不需要她下班後溫柔的擁抱,不需要睡覺時依在懷裡聽故事,不需要害怕的時候緊緊抓着她的衣襟。作母親的失落和空虛一度讓談雁雁半夜看着Oscar睡熟的樣子掉眼淚。那個時候覺得自己脆弱得如果身邊立時出現個男人求婚會立即答應把自己嫁了。不要愛情,不要回憶,不要執念,就是求在Oscar成長的時刻多待一刻,陪他也陪自己。
談雁雁緊緊地回抱着兒子,她一直怕Oscar怨他,他越是不提爸爸,越是表現正常地接受只有媽媽的生活,談雁雁就越擔心在Oscar的心裡會怨恨她。她知道隨着Oscar的長大,會有很多的時候需要父親角色的出現,這是必然的。她不能給Oscar原來的父親,也說服不了接受其他的人當Oscar的父親。
不過剛纔Oscar的“我愛你,媽咪”和一個久違的擁抱讓她釋懷。
Oscar漸漸受不了談雁雁的擁抱,身體扭來扭去,比較是八月炎熱的天氣,大太陽下36.7度的體溫不啻於是個火爐。
“媽咪,一個擁抱就夠了,我們可以結束了,好不好?”
“再讓我抱一會兒,謝謝你,Oscar。”談雁雁使勁眨着眼睛逼回要流出的眼淚。
“好吧,媽咪你該擦擦鼻涕了。” Oscar不明白媽咪到底怎麼回事,難道是他一個擁抱嗎?女人真是麻煩。
談雁雁鬆開胳膊,捏捏Oscar的鼻子,“就這麼不耐煩?以後怎麼哄女孩子?”
“媽咪,你想得真遠,不是所有女孩子都像媽咪這樣的,那樣會好煩的。”
“你倒是有自信。”談雁雁站起身拉着兒子走,想想當年崔韋釗從來不哄女孩子,反而是女同學悄悄地上杆子追他。即使後來他倆成了朋友、夫妻,崔韋釗也不怎麼哄自己,好多時候是自己遷就他,如果有他老爸的遺傳,Oscar的自信倒也不能簡單歸爲狂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