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眼前的一幕讓他頓時腦中一片空白,不知所以。地上到處是翻倒的桌椅、摔碎的茶壺碟碗,還有在一旁哀聲連天、打掃着地面狼藉的夥計。
“老闆,這是……”他疑惑着走到櫃檯敲了敲檯面說道,目光卻始終環顧着酒樓。
老闆搖着頭,連聲嘆氣,撥着算盤算着損失。聞聲,擡眼看清來者後竟是大驚失色:“又是你?!大人我求您高擡貴手吧,小的就靠這家酒樓謀生計。給您這麼一鬧,不是要了我的命嗎?!”話間,他連連拱手哀求。
聞言申屠禤更爲困惑,他一把揪起酒樓老闆的衣領,喝道:“你把話說清楚,什麼叫‘又是我’?!這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方纔坐在那邊的姑娘呢?”
老闆被他這麼一揪,立刻嚇得魂飛魄散。周圍的夥計也紛紛舉起掃把躲在了翻到的桌椅之後,驚恐萬分。
“你、你不是剛、剛把她捉、捉走嗎?”老闆嚇得直哆嗦,結結巴巴道。
“我把她捉走了?”慢慢鬆開手,申屠禤兀自回身喃喃道。猛然擡頭間,他的眼中多了一絲異芒。
眼前突然出現了花汐被抓前的那一幕,那些變幻的事實影像讓他緊緊皺起了眉,覺得不可思議。
“她在千靈宮內。”緊接着,一個熟悉好聽的聲音灌入耳膜,這是殘影的聲音。隨後,一切影像驟然消失。
顧不上多問,申屠禤即刻道了句“謝謝”,便折身衝出酒樓。
這般的心急如焚,或許他對花汐有着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又或許他只是害怕,害怕身邊唯一做伴的人也突然離他而去。先是爹,再是申屠祈,後來是帥帥,現在又是花汐,這怎能不讓他感到恐懼?
千靈宮,瀲灩潭。
瀲灩潭據說是全千靈界所聚靈氣最盛之處。其源源不斷的靈氣也是千靈王滋養容顏提升功力的上好佳品。
潭水碧綠,深不見底,層層白氣悠然而上,卻只在半膝間便不再上升。
潭水之上幾朵妖異的花朵冉冉綻放,如荷如蘭。其怪異的形狀無法描述,卻爲這潭死水增添了不少生趣。四根粗大的白玉石柱高聳而立,穩穩地支撐住頭上那片天。
與這祥和氣息渾然不協的是一個個被凌空縛於潭上的嬌美身姿。束縛着她們的並不是繩索,而是這瀲灩潭。它彷彿伸出無形的爪般緊緊縛住人的腳踝,縱然有再高的功力或靈力都無法掙脫。
位於潭水正中央的那個白色的身影,便是今日千靈王新捕獲之人——花汐。此人來自鬼淵,一身靈力豈是千靈界泛泛之輩所擁有的?自然也就成爲了千靈王的目標。
“這等好物真是百年難得一見。想我這千靈界,已是數年不見有人經過了。”千靈王隔着氣障,得意洋洋地看着裡面那些獵物,以及她今天最大的收穫。
一身妖異的紫色衣着,長裙拖地,衣裹纖腰,冰肌玉膚,笑垂卷睫,輕掩流目,這便是人稱“妖美姬”的千靈王——靈姬。千靈王之所以禁錮具有強大靈力的女子,一方面是爲了千靈界的生生不息,另一方面便是爲了自己這永駐的容顏,女子的靈氣對她可是大有好處的。
她單指輕輕叩玩着氣障,銀鈴般的笑聲充斥着整個瀲灩潭。
“恭喜您了。”身旁的男子淡淡道,一身千靈軟甲隱隱泛着青色的輕光。這身千靈軟甲是靈姬賜予他的,他是她現在最得力的助手。
他長得和申屠禤很像,他叫御猶寒。
“這也是你的功勞,本王不會虧待你的。”她折身,一揮衣袖,牽起嘴角,微微一笑,隨後在御猶寒的目送下施施然離去。
回首,那絲眉宇間少有的溫雅一掃而去,御猶寒恢復冷冽的面容,望向瀲灩潭,瀲灩潭正中的人。
昏迷中隱約聞得二人談話的花汐,此時微微睜開了眼睛,腳下彷彿被什麼東西狠狠地吸取着靈氣,渾身軟弱無力,一點兒功力也提不上來。她喘着氣,環顧着四周那些和她同樣命運的女子,最後把目光定格在了氣障之外的御猶寒身上。
目光對視,猶如芒鋒。
這雙眼眸,總有種似曾相識之感,那種微妙的感覺好像已隔千年,又好像就在昨天,如此不定,也無怪就一閃而過便消失無蹤。揮袖一掃,他隻身穿透氣障,進了這瀲灩潭。
起身而躍,輕盈騰起,劃過碧綠的水潭。下一刻,他已站在她的面前。
“我們是不是曾經認識?”若不是如此,他不會進來。雖然感覺只在頃刻,卻被他捕捉到了——也被眼前的女孩捕捉到了。
她望了他半刻,忽然如明瞭般,笑着用微弱的聲音道:“你感覺到了是不是?”
御猶寒冷然道:“你只是鬼淵之人,我素來不曾與鬼淵之人往來。況且鬼淵之人也不來此地。”
“素來?你記得以前的事嗎?”花汐並沒有立馬反駁,卻是這般反問道。
這一問,卻將他給徹底震住,他蹙眉看着眼前這個不一般的女孩,眼神變得捉摸不透。
“還是,你根本就沒有成人之後的記憶?”花汐有意無意,不予挑破。
御猶寒聞罷,眼中已然怒火中燒,額上青筋暴突,雙手緊緊攥拳。剎那,騰騰黑氣從拳心冉冉而起,他猛地舉起了拳頭。
花汐蒼白着臉,卻是睜大了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視着他,沒有驚恐,沒有畏縮。
一拳射出,花汐身後水潭中轟然涌起高達三丈的水柱。水花四濺,模糊了花汐的眼睛,方纔呼嘯而過的拳風彷彿還在耳邊,卻和她僅在半寸之間擦身而過了。
水汽瀰漫中,御猶寒轉身急速飛離。再待半刻,只怕他會瘋掉。
他離去的身影倒映在花汐愈見明亮的眸中。她笑了笑,臉頰上淡淡的一個酒窩,淺淺地顯露出欣然卻又不安的神色。
她望着那個背影,喃喃地道了句:“我們當然認識,帥帥。”
她知道他是帥帥,那隻失蹤的倉鼠。這番對話更讓她篤定,他變成了人,卻沒了記憶。
他是來要答案的,卻不敢聽到答案。自己是什麼?不應該是堂堂千靈界千靈王的得力助手嗎?是千靈王創造了他,他根本就沒有所謂的“前面的記憶”。這次接到的任務,是被創造出以來接到的第一個重任,捉拿鬼淵之人花汐。
可是不能否認,不光是在方纔,就是第一眼見到她的時候,便有種莫名的熟知感。
“我是千靈界的人,我是御猶寒。”在心中一遍遍地告誡自己,恍惚間他已是出了瀲灩潭,在悠長的宮內迴廊中頹然坐下。
雲竹繁茂,修長的竹影搖曳在廊柱假石間,映着圈圈盪開的水紋,亦在他的身上打下了斑駁黑影。
千靈界的月亮,永遠是圓的,綻放出銀輝。只是片刻工夫,卻見這本是圓亮的皓月,漸漸略顯紅色,暗色的光暈緊緊纏繞着邊緣。這點異象雖不是不祥之兆,不過可以確信的是將有事發生。千靈界,萬物皆有靈性,就連這明月也不例外,它似乎在預示着什麼。
心中陡生異感,御猶寒擡頭間竟見得一道黑影於數步開外一閃而過。
“何人!”儼然感應到了些許異常,他猛然站起,疾追而去。
那道黑影速度之快,追至轉角附近,已是不見了蹤影,徒留陣陣陰森之氣。正尋思着黑影爲何人時,他卻在轉角處撞上了另一人!
御猶寒迅速退後,一手按住被撞的腹處,另一手已是暗暗運功,以爲迎敵之勢。
“啊!”對方一陣慘叫,雙手緊緊捂住鼻子,似乎相比眼前的危急情況更重要的是他那被撞疼的鼻子。但見他全然不顧到底發生了什麼狀況,心疼地揉着鼻子,直到他擡起雙眼望見了御猶寒。
四目對視,瞬間,二人就在這刻屏息。他漸漸收了攻勢,而他則慢慢放下了揉鼻的雙手。
這是完全一模一樣的兩張臉,除了着裝不同,神情不同,簡直就如在照鏡子般!
“你是誰?!”突然,御猶寒腦中有那麼一剎那,找到了一個模糊的人影。可僅此一瞬,在關鍵的時刻卻不見了。而那種莫名其妙的似曾相識之感此刻卻死死纏着他。
“我還沒問你是誰呢!我有帥到讓你如此崇拜而去易容模仿的地步嗎?”對方不高興道,隨後像是想起了什麼般突然盯着御猶寒,“啊,我知道了,你就是冒充我的人是吧?說,你把花汐弄到哪兒去了!”
眼前一驚一乍之人正是申屠少爺。他連連退後數步,抽出那柄紅芒四射的開陽劍,凌空比畫了一下,架於眼前,道:“來吧,本少爺知道你骨頭賤,非得收拾了纔會說。”
御猶寒冷冷地望着眼前之人,哼道:“真是跳樑小醜。”
“廢話!”此語一出,申屠禤短暫的一怔,繼而揮起開陽劍,一道紅芒閃過,一指抵劍,他口中唸唸有詞。隨後緊接着方纔未說完的、頗有疑義的話,他又吼了一句:“少說!”
之後,由他爲主體,幻化出了另兩個虛影。
由一化二,由二化四……按理說,功力越高者幻出的虛影越多,但依申屠禤的能力只能幻出這麼兩個。
這兩個虛影在剎那間變作實體,於是眼前頓時活生生地出現了三個申屠禤。
申屠禤已料到對方定不是什麼好對付的角兒,不然他也不會使出這幻影之術。
幻影即成,蓄勢而攻。
“天地有道,虛實微渺!”他橫起開陽,三個申屠禤將御猶寒緊緊圈於正中,開陽之上燃燒着紅色的火焰,隨時都會噴射而出。
御猶寒不動聲色,目光一一掃過周圍幻象,在似笑非笑間,雙手握拳,黑氣騰起,魔鞭即出。
二人之戰,即將展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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