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立刻問道,喝什麼,誰喝了!
樑濱說有人喝農藥了,會議室頓時陷入一片沉寂,大眼瞪小眼,等了半天終於想起該瞪誰,將目光集中在牛滿囤的身上。
牛滿囤也怒了,說看他幹什麼,趕緊救人!
這時候人們纔想起還有救人這一說,於是亂哄哄又很有秩序的跟隨牛滿囤向着政府那邊跑過去。
我跟樑斌瞭解了一下情況,原來何玉成看見職工當中有自己的一個堂叔叔,於是想做工作讓堂叔回家,最好以這個爲切入點,繼續鼓動其他人離開。
人心這玩意挺難捉摸,有句古話說得好人心齊泰山移,關鍵就怕人心不齊,只要有人走,估計就有其他人心思活了。
何玉成的工作思路沒有錯,可沒想到他的堂叔這次吃了秤砣,死活不離開。
何玉成也着急了,說當初要不是他,他堂叔也不可能進農藥廠。
他堂叔說要不是因爲到農藥廠工作,也不至於弄一身病。
何玉成急了,說那是他自己硬要進的,現在來怪怨他!
兩個人越說越僵,最後何玉成堂叔一時想不開,直接打開農藥喝了!
本來農藥廠的人就一肚子的氣,看見喝了農藥立刻騷動起來,有人會說,縣裡一幫王八蛋,老子吃不上飯他們在後面喝酒吃肉,還讓不讓人活了!
找他們去,對找他們去!羣情激奮、三四百人就像被點燃的火藥桶,瞬間炸裂開來。
這些人擡起口吐白沫的何玉成堂叔,就要衝擊縣政府,就在這個時候我們趕過來。
牛滿囤怒喊了一聲幹什麼,你們要幹什麼!
到底是縣委書記還是有一定的威懾力,這些人變的縮手縮腳起來。
把人給我放下,放下來!牛滿囤繼續喊道。
忽然有人喊道,反正也活不下去了,大不了一起死!
對,一起死,不少人跟喊起來,原本有些害怕的人變得膽大起來,跟我們對持起來。
牛滿囤狠狠瞪了何玉成一眼,嘴裡說,一定要嚴肅處理他。
何玉成退到一邊,一臉的苦澀和無奈,我想他心裡肯定沒想到會成這個樣子。
不過人命關天,此刻我也顧不得許多,直接衝過去,對着擡着何玉成堂叔的幾個人吼道,把人給我放下來,放下來。
這幾個人愣愣的看着我,我真的火了,再次怒吼道,你們特麼的把人放下來,再不放下來,你們就是殺人兇手!
可能是被我的氣勢鎮住了,把人放下來,地上躺着的人口吐白沫,手足輕輕抽動着。
我摸了摸脈搏,又翻了一下眼皮,嘴裡喊道何玉成給我把綠豆湯拿過來!我好像也不知道在哪裡看過,農藥急性中毒喝綠豆湯可以緩解。
何玉成端着綠豆湯跑過來,我衝着站在旁邊的人吼道,你特麼的是人不,還不快點幫忙。
有幾個人跑過來,幫我給何玉成堂叔灌綠豆湯。
當然知道這個急救措施的人肯定不少,可是管用不管用誰也不敢保證,萬一不管用,有可能會被死者說成,就是因爲灌綠豆湯灌死的,到時候可真是黃泥掉褲襠說不清。
可我管不了那麼多,一碗碗的綠豆湯往進灌,過了一會兒何玉成的堂叔開始嘔吐。
吳妍是醫生,以前有事沒事跟我嘮叨過一些急救措施,說昏迷病人出現頻繁嘔吐時,救護者要將他的頭放低,使其口部偏向一側,以防止嘔吐物阻塞呼吸道引起窒息。
我實話我都沒想到,吳妍隨口說的事情,竟然有一天能派上用場,我扶着何玉成的堂叔,對方不停地嘔吐。
我靠那味道,薰得我一個勁的反胃,差點也吐了。
救護車來了,幾個醫生跑過來,做了一些急救措施,拉着人上了救護車。
救護車走了,我看了何玉成一眼,何玉成不敢看我,我說玉成辛苦你了!
何玉成錯愕的擡起頭看着我,我衝着他善意的笑笑!
人救回來了,負責急救的醫生說,要不是開始急救措施得當,就算他們人去了也不頂用。
牛滿囤因爲這個事情,還在常委工作會議上表揚了我,說我臨危不懼,應對緊急事件處置有方,之類的好話。當然這些都是後話。
人被拉走了,我鬆了口氣,站起來,我褲子還有鞋子都是嘔吐物,看起來狼狽不堪。
可是那些職工看我的眼神變了,變得沒有那麼對抗和冷漠了。
牛滿囤說一定會妥善解決農藥廠問題,希望大家給縣政府和縣委時間。
那個手拿農藥七十多歲的老頭子,說,今天他感覺出縣政府跟以往不一樣,還有這個新任的副縣長不錯,有人性,行,今天他們回去,一個星期,如果一個星期不解決問題,他們還來!
五分鐘後縣政府變得乾淨了,我輕輕鬆了口氣,牛滿囤看了我一眼,扭頭對趙家仁說道,趕緊給張副縣長買褲子買鞋子去!
話語雖然簡單,但我知道牛滿囤對我剛纔的表現很滿意。
我無意中腦袋偏了一下,對上了齊斌的眼神,我發現他眼中閃過一絲慌亂,緊跟着衝我笑了笑,我也微笑迴應。
牛滿囤說要嚴肅處理何玉成,我說何玉成也是無心犯錯,他本意也是好的,就這樣何玉成免予處分,但被給予口頭警告……。
中午快下班的時候,何玉成過來說要向我檢討,我笑了笑說他也是無心爲惡,再說出發點我是理解的。
何玉成挺激動眼圈都紅了,想說點什麼,我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忙了一上午餓了吧,走吃飯!
就這樣我帶着何玉成到了縣招待所,讓何麗婷準備了幾個菜,又弄了瓶酒。
何麗婷看見何玉成愣了一下,不過很快笑着把我們引入到小包間,給我們倒了杯茶。
過了一會兒端上來兩個涼菜,我打開酒給何玉成倒了一杯,然後自己倒了一杯。
我說今天你也辛苦了,來我敬你一杯,何玉成端起酒杯眼圈又紅了,我心裡暗道這個男人的眼窩子未免太淺了。
不過後來我知道何玉成曾經的境遇,明白了他爲啥這樣。
這也是後來何麗婷告訴我的,程玉成在西和縣有個外號叫天煞孤星!
當然並不能剋死爹孃、老婆孩子的華英雄媲美,但此君有個特異功能那就是專克領導!
何玉成曾經跟過兩任領導,結果兩任領導都在任上出事了,一個是跟情人在車裡幽會,結果一氧化碳中毒做了個風流鬼。
另一個是因爲貪污腐敗,被紀檢委請去喝茶。
當官的人都比較迷信,甚至與官位成正比關係。
對於這個我覺得,主要是官場如履薄冰,每走一步戰戰兢兢,越到高處越有不勝寒之意,內心苦楚寂寞有無法跟人派遣,只能悶在心裡。
而且越往上走,總覺得命運無常,就需要有精神寄託,例如求助鬼神幫助他平平安安,幫他消災免禍,幫他升官發財!
總之現在當官家中供養神位還有佛祖的很多,這也從側面反映,現在官員的精神世界真的很貧乏。
兩任領導都出事了,於是有人說何玉成是天煞孤星專克領導,就這樣本來各方面素質都不錯的人,在政府辦坐了冷板凳。
而我今天替他解圍,同時溫言安慰,又請他吃飯,這是何玉成很久沒有感受過的事情,所以才顯得分外激動。
我跟他一邊吃一邊聊,隨口問問縣裡的人事安排,還有一些縣裡的關係脈絡,何玉成真的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跟我說的通通透透。
按道理說何玉成跟我相處不過一天,但是爲啥全都和盤托出,我考慮有以下幾個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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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何玉成是感激我的,要不是我他肯定會受到處分。
其次何玉成也是被憋得太久,一個懷才不遇的人,牢騷肯定是有的,此刻有了機會當然要說說。
最後,何玉書是個聰明人,他知道要想翻身,必須要抓住我,所以他毫無保留說出來,也是想得到我的信任。
最後我又問起農藥廠的事情,何玉成說農藥廠的問題由來已久,成了一個老大難,幾乎所有的縣領導見了都要繞道走。
曾經也有幾任領導想辦法,打算將農藥廠拍賣,可是由於設備老化,技術工藝落後,還有一大堆因公得病的工人,就算將廠子白送也沒人要。
我問難道沒有別的辦法,何玉成爲難的搖搖頭,說確實挺難,農藥廠要翻身除了技術改造,產品換代還真沒有別的好辦法。
更何況……說道這裡何玉成停頓了一下。
我說更何況什麼,何玉成遲疑了一下說道,當初農藥廠並不注重環保,早已經周邊土地污染,而且連帶地下水都有問題。
聽到這句話我吃了一驚,發現我當初通過拍賣土地的想法根本行不通,試問誰想要一塊毒地呢?
就這樣我跟何玉成邊說邊聊,何玉成竟然喝醉了,說我沒有袖手旁觀,而是主動救治他堂叔,心中真的太感激了,而且似乎想找個詞誇獎我,最後找到了人性兩個字,嘴裡一個勁的說我是個人性化的領導。
我心中暗暗感慨,人性是做人最基本的要素,可是到了官場卻成爲了誇獎的話語,難道當了官人性就要消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