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謙昂忍不住出聲調侃道:“誰惹到我們程姑娘了?”
非兒轉頭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冷嘲熱諷道:“一個欠了我一百兩銀子還有一枚苒落古幣的傢伙!”
展謙昂頓時語塞,臉色憋得通紅。
蘇離弦忍不住笑出聲來,一時間,院子裡的那股子怨氣頓時煙消雲散。
非兒停下了死拽着樹枝的手,她纔不讓身後那三個大男人把她當猴耍!停頓間,天珏那個小東西已經跳到樹枝上,用小爪子抓了抓雪白的梅花,頓時間花瓣碎落,惹得天珏“吱吱”叫着,似是頗爲高興。
李廣陵看這丫頭倒是有趣,敢說敢爲,不過很有可能是被她家主子慣壞了,不然平常人家的婢女哪兒有那麼大的膽子敢和主人家唱反調?
“怎麼?還在跟我賭氣?”蘇離弦偏頭看她,非兒囁嚅半天,也說不出話來。他是主,她爲僕,難道她還真的和公子生氣不成?
非兒頗爲委屈的小聲說道:“非兒不敢……”
不敢?那小脾氣都寫在臉上了。
蘇離弦頓了頓,忽然開口說道:“我倒是覺得,非兒穿上男裝倒是很像個少年。”
非兒一聽,立刻來了精神,連忙歡喜問道:“公子!你的意思是說……我也能跟你們去了?”
蘇離弦含笑點頭,非兒心中歡喜,手裡沒輕沒重的拽了樹枝一下,天珏在上面沒站穩,“嗖”的一聲掉下來,恰好砸在非兒頭上。只見這一人一獸紛紛慘叫,天珏更是在地上滾了幾圈,“啾啾”亂叫,模樣滑稽非常。
非兒一臉尷尬,沒想到自己養了個這麼丟人現眼的傢伙。就它這副模樣,誰能想得出它就是天下至利神兵——天珏神劍的劍魂呢?
蘇離弦淡淡一笑,恰如三月春風。非兒不知爲何,心裡那股子怨氣也消失殆盡,看着天珏那狼狽的小樣子,頓時也覺得有趣非常。
公子已經很久沒有這麼笑過了。
展謙昂俯身拎起地上的天珏仔細打量,他見過的稀罕物可不少,可就是沒見過這麼怪的松鼠。不過人們都說什麼樣的主人就養什麼樣的寵物,看這小東西,也就能知道她程姑娘是什麼樣的一個性子了。
他吹掉天珏茸毛上的灰塵,這個小東西靈巧的撥了撥眼睛上的髒東西,似乎被灰塵嗆到一般“啾啾”打噴嚏。天珏用力一掙,險些從展謙昂手裡掉下來,幸好他眼明手快,一把將天珏捏住。
可非兒卻被他嚇了一身冷汗,眼睛死死的盯着天珏。每一次它變成真正的神劍之時,都是因爲她在手心裡狠狠一捏!
誰知道天珏只是“吱!”的驚叫一聲,小小的身子沒有一點變化。
非兒不禁暗自納悶,難道只有她才能喚醒“天珏神劍”麼?
展謙昂將手裡的小東西交給非兒,看着這丫頭的笑靨,他心裡忍不住嘆了口氣。這世界上唯有蘇離弦的一舉一動能夠牽動非兒的喜怒,唯有蘇離弦,是她永遠不會放開的人。其他的人還能否入得她的眼睛?
思忖間,天珏已經在她的肩頭跳躍,頑皮如新生孩童。
展謙昂忍不住會心一笑,果然只有這樣的獸和這樣的人,纔是這世界上最單純、無害,而讓人覺得舒服的存在吧?
回過神來,他似乎已經看了她好久,李廣陵一眼掃過來,他連忙斂去眼睛裡複雜的光,心中忽然跳的快了幾分,反像是做賊一般。可眼角那一絲緋色,卻越發的鮮活起來,再也抹不掉了。
耳邊聽她生生喚着“公子”,心裡也就不自覺的黯然一分。
蘇離弦,蘇離弦。
到底是個讓人嫉妒的傢伙。
展謙昂回過神來,朝着衆人一拱手道:“我先召集門中子弟,待會兒讓小婢帶各位到廂房休息,待到明日五十,我們整好行裝,隨時出發。”
李廣陵略微點頭,朝着展謙昂一拱手道:“有勞展公子。”
展謙昂忍不住苦笑:“好個展公子……”說完,展謙昂招來門前小婢道:“帶諸位客人到廂房去,好生伺候,可莫要怠慢。”
綠衣小婢躬身應諾,待到展謙昂走出院子,小婢纔對總人恭謙說道:“各位請跟我來。”
由着小婢帶領進得廂房,雖然房中擺置相當簡樸,但卻相當舒適。展老門主爲人儉樸,家中擺設也就可顯一斑。
小婢送來了糕點茶水,桂花糕散發着陣陣甜香。非兒吃的滿足,天珏也順便分了一杯羹。
連日勞頓,蘇離弦打算早早休息,可誰知道李廣陵諮之以軍中之事,他也就不得安生,也就隨着李廣陵研討兵法去了。
第二日,晌午,展謙昂帶領着百名展家弟子隨着李廣陵朝着北疆大營趕去。蘇離弦婉拒了展謙昂備好的馬車,騎上了高頭大馬,絲毫不顯病弱,英姿颯爽,反倒真像個少年俠士。
李廣陵對蘇離弦的印象極好,見他如此堅毅,心下佩服,不自覺又高看了他一眼。他那緋衣小婢也是從容不迫,顯然是見過大場面的姑娘。
非兒穿着男裝,將自己的髮梳成了男兒髻。青絲纏繞,墨色荏苒,她修長的脖頸裸露在領口的外面,身上的衣衫並不厚暖,冷風吹過,她不住瑟縮。
蘇離弦看在眼裡,不住心疼。她脖頸上那道淺淺的劍痕,是不是永遠不能消去?而那個留下痕跡的人,是不是永遠不會淡出她的生命?
寒風瑟瑟,戰馬嘶鳴。
塞了塞衣領,她不禁打了個寒戰。
古人云胡天八月即飛雪,卻不想自己如今也要親身體驗一次。這個季節中霖溪應該還是乾冷的豔陽天,而這裡,已經覆蓋了一層皚皚的白雪。
回過頭,公子的臉凍得微紅,有些許霧氣從他的呼吸間散發出來,好似吞雲吐霧一般。
天珏似乎毫不在意寒冷的溫度,它在馬背上靈巧的活動着,比在場的任何一個人都要活躍。
遠遠便能看到校場上操練的士兵,披着甲冑的男人們穿梭在軍營之中,鎧甲上的鱗片反射着冬日的寒光。
“將軍!”
“李將軍回來了!”
“將軍!”
士兵的眼裡有着欣喜的光,他們看着上百的展家子弟,露出了會心的笑意,他們眼裡有着希望的光。
非兒看着他們,心裡有處柔軟的被深深的刺痛。
這些刀口舔血的男人,居然也會露出這樣的表情。
看來那個郭大將軍,真的不是一個值得倚重的統帥。
李廣陵招來一旁士兵問道:“我不在這兩日,軍中可有異常?”
“回將軍,我軍時月關防守嚴密,敵軍數次進犯均被擋了回去。”將士據實以告,李廣陵聽罷微微點頭,心中自然明白。軍中統帥雖然指揮不當,可老將們又豈能坐視我大好河山拱手於人?可這下好了,赫赫戰功,又歸於他郭大將軍所有,朝廷恐怕是更難採信他們幾人進諫了。
想到此處,李廣陵心中更是說不出的憋悶,像是有什麼東西在他胸口堵着,不吐不快。
“啓稟將軍,還有一事。”
“說。”
“前幾日,敵軍校衛鍾清連連失手以下犯上,墨澤大將軍震怒,處罰了鍾清等人,不料幾人意欲叛逃。墨澤大將軍震怒,下令斬殺鍾清等人立威。”
李廣陵越聽越覺得事有蹊蹺,鍾清可是墨澤大將軍心腹,有什麼重大原因會讓墨澤大將軍斬去自己的左膀右臂?
“而且,”士兵接着說道:“鍾清三日前逃到時月關,被郭大將軍所救,現在就在大營之中。”
“引狼入室!怎麼這樣糊塗!”李廣陵臉色一變,頓時怒火中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