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參軍,你先帶諸位俠士回楓川大營整頓,我去會會那個鍾清!”李廣陵翻身下馬,腰間大刀叮噹作響。他陰沉着一張臉,怒氣衝衝的朝着郭大將軍的營帳走了過去。
非兒伸出手,恰好拉住想要跟上李廣陵的蘇離弦。
他回過頭來,輕輕拍了拍她的手。非兒明白他的意思,也只得放手,任由他離開。
展謙昂拍了拍非兒的肩膀說道:“軍營是男人們的天下,蘇離弦亦是如此。”
非兒回過頭,已經看不到公子那單薄的身影了。她忽然覺得公子離她漸行漸遠,而且孤獨。
“走吧,先安頓下來再說,蘇離弦自己有分寸。”展謙昂示意展家弟子低調行事,這一行人混入軍中,深入到各個軍營,必能增加軍中實力。可是李廣陵這麼一走,必然會引起郭奉安疑慮,想要隱藏這一行人行蹤,就必須要找到一個合理的說辭。
而蘇離弦,就是問題的關鍵。
各種利害關係他會處理妥當,因此他們這些人,就沒有必要將時間浪費在這裡。這個小丫頭,也就完全沒有必要爲她家公子擔心到這個地步。
蘇離弦胸中一滯,眼見李廣陵離他越來越遠,便忍不住出聲叫道:“李將軍!”
李廣陵隱隱聽到有人叫他,回過頭,蘇離弦正快步趕來,面色極爲不好。李廣陵心中自責,既然將公子離弦請來,就應該禮待於他。就此看來,是他失了禮數。
“公子何事?”
蘇離弦微微一笑道:“既然蘇某已經是將軍的軍師,爲何不帶上蘇某一人前往?”他言語之中並無責難之意,兩三句調侃,倒是讓李廣陵發熱的腦子冷卻下來。
“將軍是否也看出了一些端倪?”蘇離弦淡淡說道,“這鐘清來的蹊蹺。”
李廣陵點頭說道:“此刻正是兩軍對峙之時,對方是斷然不會捨棄自己的猛將,出這種紕漏的。在場將士有哪個不知道這個道理的?可他郭奉安就當真不明白?”
“李將軍,稍安勿躁。”蘇離弦好言相勸道:“現下我們二人都還沒有見過鍾清,自然不知道他葫蘆裡賣的什麼藥。但是郭大將軍一定會給衆將士一個交代不是麼?所以先去看看也無妨。”
李廣陵終究年輕氣盛,性子稍浮。聽蘇離弦一言,他也能冷靜下來,仔細分析箇中局勢。若論行軍打仗,李廣陵自是不會退卻,若說道朝堂中的種種勾心鬥角,他卻是半點也吃不消。
蘇離弦心中知曉,他若是沿着這條路走下去,定要精通此類官場縱橫之術。他日勾心鬥角,權謀傾軋定是不會少,倘若到了那時,世上可還有公子離弦?
他微微的咳嗽兩聲,眉間略帶愁思。
李廣陵朝着一旁士兵揮了揮手問道:“前幾日被郭大將軍救回來的那個人現在何處?”
“回將軍,那人至今未醒,現在還在軍醫的營帳之中。”
“退下吧。”李廣陵示意士兵回去巡邏,心裡面沒有太多計劃,還是先按照蘇離弦的說法,見到鍾清再說。
由着李廣陵引路,他們二人朝着軍醫大帳走去。地上的雪被踩得支離破碎,黑色的雪水凝結成了冰,踩在薄薄的冰上,聽冰層斷裂的聲音,頓時覺得寒冷。
軍醫大帳裡飄散出一股濃濃的藥味,寒冷的空氣中瀰漫着一股藥香,蘇離弦很喜歡這樣的一種味道,每次聞到的時候總會覺得這讓他的頭腦冷靜下來。
掀開軍帳,裡面走來兩三個剛剛包紮好傷口的軍士,見到李廣陵,皆是畢恭畢敬的叫一句“將軍”,然後頭也不回的走了。
鐵錚錚的漢子們咬着牙,任憑尖銳的匕首剜去他們胸膛的斷箭,寒冷的天氣延遲了鮮血流淌的速度。他們沒有哀嚎,只是有着靜默和堅毅。
蘇離弦滿眼欣賞,這纔是真正的勇士,時刻保持這堅毅與冷靜的頭腦,身體的創傷永遠不是怯懦的藉口。
“在那兒。”李廣陵朝着軍帳一角指了過去,只見一人躺在兩塊木板搭成的牀上緊緊地閉着眼睛。軍醫正在爲他換藥,來來回回的這麼幾趟,看樣子他傷的不輕。
等到李廣陵靠了過去,軍醫看清來人,畢恭畢敬的喚了一句:“李將軍。”
李廣陵略微點頭,蘇離弦也藉機看了看牀上的鐘清。他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還沒有癒合,勉強用藥物止住血。尤其是他的右臂……被人生生的斬斷,大量的鮮血凝結在紗布上,凝結出暗紅色的血塊,但又似冰晶。
這樣觸目驚心的傷,如果沒有怎樣的深仇大恨,誰又能下的去這樣的狠手?倘若說鍾清和墨澤大將軍聯手上演了一出苦肉計,可這苦的就太不值得了。
李廣陵看了蘇離弦一眼,顯然也有相同的疑慮。
身後有將士來報:“李將軍,元帥有請。”
李廣陵略微皺眉,心下本就不喜與元帥交往,可偏偏爲人下屬,身不由己。他回過神來,對屬下說道:“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蘇離弦問道:“現在不過去?”
李廣陵搖了搖頭,又問軍醫道:“他還能不能醒過來?”
軍醫如實答道:“失血過多,這兩日我們廢了一番功夫,不過他能不能醒過來我們還不能確定。今早他開始發燒,如果熬不過今晚,恐怕就再也醒不過來了。”
“也就是說,他的命是你們救回來的?”李廣陵心中氣憤,現下北疆人畜疲憊,糧草不足,藥材更是稀缺,現在卻浪費藥物救一個不知道殺了自己多少兄弟的敵軍叛將,誰心裡不氣?
軍醫見李將軍臉色不善,恐怕受到遷怒,連忙解釋說道:“這都是元帥的意思。”
李廣陵心中有氣,臉上也掩不住多少:“好個元帥,好他個郭大將軍!”
蘇離弦微微咳了兩聲,輕聲安撫他道:“李將軍,莫要衝動。我想元帥定然有自己的想法,不若見過元帥,聽過他的意思再做打算也不遲。”
蘇離弦說的隱晦,也相信李廣陵並非愚笨之人。現在身在軍中,郭奉安大將軍的信服一定就混在人羣之中,如果有什麼風吹草動,定然會傳到元帥耳中。倘若那郭奉安是個心胸狹窄之人,恐怕會找個名目整治了李廣陵。
李廣陵默不作聲,只是狠狠的訂了鍾清一陣,轉身便走。
蘇離弦苦笑不得,他這軍士做得可好,他日少不得爲戰局操心,私下裡還要擔心他李將軍的小命。
“公子……”李廣陵心中忐忑,親眼見到鍾清,與他料想的完全不同。原本心中的計劃也全然不能應對,面對着這樣一個將死之人,他還能有什麼兵法謀略可言?
兵不厭詐。
蘇離弦出聲提醒道:“今次我隨你一起去見元帥。”
李廣陵略微點頭,帶着蘇離弦出了軍醫大帳。一股子冷風迎面吹來,徑直往脖子裡鑽。蘇離弦擡起手將自己的領口拉高,反觀軍中將士,冰冷的鎧甲貼着他們的身子,冰冷的寒鐵恐怕比這寒風還要刺骨。
不知道什麼風將這鐘校尉吹來這北疆大營,又不知道,這一個鍾清到底會帶來多少的變數。
校場上士兵的軍拳打得虎虎生威,高喝的聲音響徹震天。
都是些鐵錚錚的漢子,爲的也是保家衛國。
若說太平日子誰不想過?可是當墨澤的鐵蹄踏過時月關的時候,定將生靈塗炭,民不聊生。
元帥的營帳果然與旁人不同,四周有十幾個士兵把守着,時刻保護郭大將軍安全。
曾聽李廣陵提起過,這大將軍本來是一介文人,當日北疆告急,自動請纓,兵法謀略說的頭頭是道,皇上也是頗爲賞識。可誰又能猜想得到,這郭大將軍也不過只是一介文人,舞文弄墨,紙上談兵。真正到了戰場上,他這個書生,可就真的是百無一用了。
隱隱聽到帳內有人不滿高喝:“李廣陵怎麼還不來?當真不把我這個元帥放在眼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