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陽光透過天窗灑滿了房間,一切都盡收眼底。我一眼看到房間里正坐着一個人,即使他的頭深深的低着,心中也篤定這就是我自己。

不知道爲什麼,我心中並沒有感到害怕。

只是納悶那一次爲什麼我透過小孔看向屋裡是漆黑一片,

“難道我看進去的時候,這個自己也在看出來?”

是兩雙眼睛透過門洞在互相注視?這個想法讓我的內心有些起伏。

另一個自己慢慢擡起了頭,他的眼睛佈滿了血絲,彷彿等了我很久,我們一句話也沒有說。

彼此的對視讓我內心無比平靜,讓我覺得這一切都是理所當然的。

在這一瞬間,客廳、廚房、沙發、衛生間都出現了一個我,即使看不到,可我甚至感到房間裡還有一個我,所有人都一句話沒有說,時間彷彿在這一刻定格,就像是所有人都在等待這一刻一樣。我的意識像是分散到了每個人身上,我們突然重複起了在這個房間發生過的所有事。有人在煮雞蛋,有人在起牀,有人在洗漱,有人正驚恐的跑下樓,酒瓶砸到牆上的聲音也在響起,崩潰聲和哭聲也在交織....

不用去看,每一個動作自動跑進了我的腦海。腦子被龐大的信息撐得脹痛,我突然覺得很累,非常非常累,眼皮再也擡不起來,彷彿睡了過去......

再次睜開眼睛時眼前浮現的不是天窗,而是天花板。

“滴滴”的心調監控聲在耳邊傳來,我才發現自己帶着氧氣罩,我正躺在醫院裡。

我見怪不怪,心裡只想快回家看看這次到底又是怎麼回事。

剛出病房,一個醫生跑了過來,詢問我怎麼醒了,讓我趕緊回到牀上,要給我做檢查。我一巴掌扇了過去,罵了一聲滾。醫生詫異的愣在原地,我穿過走廊,身上還有有些痠痛。醫生緩過神來,大聲呼喊“來人幫忙,17號病人醒了,但是意識有點不清醒。”

好幾個醫生很快涌了過來,我雙拳難抵四手,掙扎中我看到了醫院通知病人到號面診的LED燈上閃過的時間:20號。

我一下子冷靜了下來,放棄了掙扎,嘴裡不斷的詢問着“今天是多少號”

“今天是多少號!”

被我扇了一巴掌的醫生回答了我

“20號,別鬧,我給你做個檢查”

一切都明白了,我科目四考試那天因爲考試沒有通過心不在焉,過馬路時被大貨車捲入車底,好不容易撿下來一條命卻沒有醒來。但是檢測到大腦中有大量神經仍存在大量活動趨向,疑似正在思考。醫生便努力通過各種辦法干擾我的夢境,以求我某日可以醒來。我赫然想起夢中的些許端倪,買蝦大哥的“又”,房東葉哥的“昨天”,我不知道這些是通過什麼醫學手段控制夢境發生的,也不想去知道。

回到真正的世界,比一切都重要。

我對被打的醫生道了歉,又住院觀察了幾天,在確定身體徹底康復後,從合肥接到消息一直在病牀守護我的父母把我接出了院。

好幾天醒來我仍會誤以爲還是17號,好在我不是在南昌的家中,而是跟父母回到了合肥,每天醒來的不同環境讓我內心接受了終於恢復正常的現實。

我深怕後來夢境中的墮落影響自身的性格,又找尋了心理醫生進行了疏導,當我認爲真正的新生活可以開始後,我去人才市場找到了一份工作。

生活好像終於進入了正軌。

我像是一個被免去有期徒刑的犯人,終於迎來了新的世界!我每天更加激情的度過,用心的做每一件事。

但是很快我發現,從校門踏入社會,我只是從課桌搬到了辦公桌前。

很快我的生活便開始了一成不變的朝九晚五。

生活的壓力壓得我喘不過來氣,

可支配的時間越來越少,我沒有任何時間做其他事情。

我清楚的意識到,自己的半生可能就要重複在相同的一天內。

這是一種變相的重複。

現在的父母總說,好好上學,考個好高中,上個好大學,就可以找一份好工作,可並不是這樣。

每天的工作讓我一到家就想倒頭大睡,可那可憐的薪水並不能支付我生活全部的賬單。

即使每天都在前進,而我依然沒有擺脫焦慮,甚至多了些無奈。

每天不是在家裡,就是在公司,如果說有第三種可能,那就是在來回的路上。

我奮力掙扎,在這種生活下度過幾年。因爲年紀,我結了婚————只是因爲年紀到了被父母安排的相親,我沒有時間去認識新的女孩,也終究沒有和樂高妹妹再續前緣。

妻子的長相併不是很驚豔,不過臉蛋兒和樂高妹妹一樣有一些肉嘟嘟的,捏起來很舒服。

我和她經人介紹後見了幾面,互相都沒有對對方挑出太大的毛病,就確定了關係。

彷彿這樣纔是正確的,沒有人說“太快了,還沒有互相瞭解。”

沒有人用這種理由否定我們這樣的決定,從來沒有。

我們雙方的父母甚至爲我們開心,由衷開心。

生完孩子後,父母彷彿在極速的老去。我身上的擔子更大了。

和父親的關係也並沒有緩和多少,即使我知道他愛我,我們屈指可數的談話仍是冷冰冰的。

即使工作後我更加理解父親,卻再也沒有少時感性的衝動,搬出去住後更少了交流的時間。

和老友們也是聚少離多,年少時我們總覺得自己會和別人有所不同。但我們心知肚明:每個人都泯滅在了時光的洪流之中。那爲數不多的聚會時間也是在討論妻子孩子,家庭瑣事,或者還未支付的賬單。再談到幼時的理想時,它卻成了“幼稚”的代名詞。

我有一種錯覺,如果挺直身子往前看,我甚至可以看到自己的墓地在哪裡。

我不知道人生的意義究竟在哪裡,那些我錯過的,錯過我的,

究竟哪個纔算是珍貴。

我逐漸發現人們多數把生活的重心放在對財富的追求中,社會地位的沉浮上,沒有人去用心的體驗生活,祈求獲得生活反饋的感悟。

我感到疲憊,常常懷念那段被困的日子,卻沒有分享給任何人。

一天晚上,我正洗漱準備睡覺,鏡子上突然泛起一層霧氣

“你已經陷入昏迷許久,

我們嘗試很多辦法,仍無法將你喚醒。

這段文字不知道會以什麼方式出現在你的生活中。

如果你看到了,

請儘快醒來,這一切都不是真的,我們都在等你”

我身體猛的一顫,定睛再看過去時,卻什麼都沒有。時隔多年,我感到自己再一次分不清虛幻和現實。即使歲月已經在我的臉上慢慢留下了刀痕,我的眼淚還是一下子流了出來。

我打開電腦搜索:

“如何讓時間停留在同一天?”

搜索的結果還沒有出來,妻子便呼喚我早些休息,我無奈的搖了搖頭,苦笑着暗想自己都當爹了怎麼還想這麼不切實際的事情。

晚上做了許多夢,童年的趣事,初到城市的畏懼,大學的生活,成家後的苦悶,以及那段無法忘卻的時光。

早上醒來,發現已然睡過了頭,埋怨了妻子一聲沒喊我起牀,應付了幾口早飯,趕忙驅車前往公司。

遲到了這個月的全勤獎就沒了,但行駛快些還有不遲到的可能,於是我一路踩住油門想要儘快到達。

行駛到十字路口,剛好趕到紅燈,我心中暗暗着急,信號燈一轉,我立刻轟起油門,就在此時,一輛大貨車像失控般從左側撞向我。厚厚的防雨布似乎喚醒了我深處的記憶。

“滴——滴——滴——”

“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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