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姐姐

很快,就到了初中的第一個十月一長假了,2009年的中秋節和國慶節是隔了一天的,所以兩節一塊放的,大概放了八天(看了一下日曆,2009年10月1到今天我筆下寫這句話的時候已經是4016天之前了。)

中秋節、國慶節都是閤家團聚的日子,大概中秋節除了過年,算是大節日了,可是我姐姐一個電話也沒有來,並且過年也沒有回家,也沒有聯繫,只知道是在天津。

當年世道還算比較亂,尤其是傳銷組織十分猖獗,我大表姐還有一些村裡的或者十里八鄉的好多都陷入了傳銷的魔爪,並且專坑親朋好友,因爲信任,沒有防備,只要是想掙大錢、掙多多的錢,有強烈出人頭地的慾望或者想找個錢多事少的工作大概都會落入傳銷。

“不會落入傳銷了吧?”這是我爸爸和我娘最擔心的。但是落入傳銷肯定要錢,百分百要錢做“投資”或者拉人入夥不會沒有消息的。那到底去哪裡了呢?又爲什麼不和家人聯繫呢?

當時姐姐在天津,天津很大,她從原來的廠子走了,沒有地址,連名字都是用的假的,怎麼找呢?只能乾着急,乾等着她聯繫我們,因爲家裡已經有村村通有線電話了,家裡的手機號她是知道的。

我姐姐比我大五歲,我95年的她是90年的,從小就帶着我玩,不帶着我玩我就和俺娘告狀,我姐只能帶着我去玩。因爲小,總是屁顛屁顛的在後邊跟着,時不時和姐姐的同學搗亂一下刷下下存在感。

小時候我最怕姐姐的一句咒語:12345,五個數,有什麼事屁顛屁顛的馬上去幹,只要是我力所能及的,必須立刻執行,哪怕是我幹不了的也得去幹至少得試一試,雖然我也不知道12345以後是6789還是其他什麼,只是知道12345越往後我姐姐那聲音就開始變得讓我驚悚,威懾力度直上雲霄。

因爲我並沒有見過我爺爺奶奶,我奶奶在我爸爸13歲我叔叔6歲就去世了,我爺爺我姐姐是見過的,不過俺娘懷着我的時候就去世了。雖然姥娘姥爺離的近一點,一里地就到了,不過小時候姥娘姥爺的的確確沒有看過我太長時間或者可疼可疼我,爸爸基本天天出去掙錢,早出晚歸,所以多數是俺娘和姐姐把我帶大的,護着我,疼愛我,可以說小時候姐姐是個很好很好的姐姐。

長大以後上了學,她上初中我上小學也經常給我在小賣部帶小零食吃,因爲家裡的小學也只是賣點各種辣條、各種糖、深水炸彈、一塊或者五毛錢一袋的“果汁”,還有能吹泡泡的泡泡糖(口香糖),到了初中就不一樣了,初中小賣部就會有薯片、薯條、鍋巴等等比較高級一點的零食了,畢竟在當時我是沒有見過沒有吃過的,感覺好好吃。

姐姐畢了業,面臨兩個選擇,一個是繼續上學,讀高中、念大學,另一個就是下學打工,那晚我爸爸和她說:“妮兒來,你願意上學咱就考,繼續上,咱家雖然看着窮,但是供你上學的學費還是有的,沒有砸鍋賣鐵也會供你念,你要是不念,咱就晚一兩年蓋房子,念不念都隨你,你自己決定,別到時候埋怨俺。”

我爸爸說的很明白,看似簡單的幾句話,卻是要決定我姐姐以後的人生,一輩子呀!

這是我姐姐面臨的人生的第一個岔路口,她要獨自抉擇。

那晚我想我姐姐想了好多好多,前所未有的愁煩猶如洪水決堤一般涌入心頭與腦海。

我想姐姐當時想的只是家裡的房子老是漏雨,又老又破,爸爸早出晚歸,撿那點破爛掙十幾塊錢二十塊錢的,下午賣了破爛再在破爛站點收拾分揀貨掙五塊錢,很是不容易。

再想娘以前有病,現在還有時候有點後遺症,大嗓門,好着急,沒打過工,只是乾點農活。

最後想的只是弟弟還小,上四五年級呢吧!才十一二歲,自己上了學,只有爸爸掙得那幾十塊錢,養活全家,再蓋房子,實在有點入不敷出,再說自己不上學了,還有弟弟呢。

姐姐不能以國爲念,絕對是以家爲念,想的全然都是這個家,而不是自己。姐姐告訴爸爸,不繼續上學了。

所以中考姐姐也沒去,因爲中考去城裡還要搭路費伙食費,這又是錢。

姐姐讀了不到一個月的中專,適應不過來,感覺並沒有什麼用,所以和爸爸說不讀了。

不讀書了,去幹什麼呢?

中國作爲世界工廠,在零幾年就已經有了雛形,發展起來了,北京、天津、上海、深圳、蘇州、崑山等等各種各樣的工廠拔地而起,尤其是電子廠更是遍地開花。

所以姐姐去了電子廠。

目的地天津。

去之前姐姐是不符合招工年齡的,因爲姐姐才16歲,不滿18週歲是不能夠進廠的,所以,本地招工的人套用了一個人的身份才進的廠子。

姐姐離家進廠,對於只讀小學的我來說,並沒有特別特別大的影響或者說改變,小時候就是玩嘛。只是記得姐姐用天津路邊的公共電話亭給家裡打電話,即使打電話也輪不到我說幾句話的,多數都是被俺娘給佔用了,再就是姐姐從郵局寄過來的現金和信。

後來,我偶然翻到姐姐的筆記我才能夠通過筆記片面的看到或者體會到姐姐那時候的生活是什麼樣子的。

姐姐那時候才十六歲,而廠子車間裡多數都是二十多歲三十多歲的同事,所以大家給姐姐起了個綽號“小孩兒”。的確,的確是個小孩兒,但是這個小孩確是有大大的能量,加班熬夜從來不喊苦不喊累,乾的不比任何一個人慢,還繼承了爸爸幹活快的基因,手法很快,別人能加工一個零件需要五分鐘,姐姐只需要二分鐘多一點就夠了。生活上姐姐吃了什麼喝了什麼買了什麼都記到本子上,生怕多花了錢,再就是衣服也買中性化的衣服或者稍微肥大一點的,這樣就能夠家裡人也能穿了。

假期或者過年回家,脫下廠服穿上洋氣又鮮亮的衣服鞋子,再給爸爸媽媽弟弟每人買一身新衣服。再去大超市買一些家裡從來沒有吃過也買不到的零食副食,最後再從銀行裡取出來大部分的工資。

最後的最後帶上大包小包去火車站買一張車票,好快快的追趕已經回到家吃娘包的水餃和下的麪條再有就是蒸的大饅頭……只要是家裡的東西,吃的喝的用的都是美好的,都是甜甜的。

回家了!

回家思緒也是萬千的,去年還上着學,今年就已經開始掙錢了,而且掙了好多好多錢,感覺就像是在做夢,很夢幻的感覺,在廠子加班感覺時間很長,但是回頭一看,又像是白駒過隙一樣,呵呵噠,人生呀!

回家的路上,很多人都在看姐姐,以前土裡土氣的窮姑娘現在變了一個樣兒,

“會打扮了,好看了估計也掙錢了!”

“沒長高哈,還是那麼高。”

“嗯嗯,她二大娘你看這身衣服不錯哈,這閨女眼光還不錯。”

“那肯定的呀,人家這是在大城市買的。”

“在哪個地方打工來着?”

“上海還是江蘇來着?”

“不是,我聽她嬸子說是在天津。”

“哦哦。”

即使議論紛紛,姐姐自然從容給站街的打了招呼。

回到家自然就是試試買的衣服行不行,然後吃帶過來的東西,然後姐姐還是會和我鬧,這再嚇唬我,就有點唬不住我了,畢竟我長大了,然後又給旁邊的小姑送了點東西,小姑一直住在我們院裡,和小姑父離婚七年了,一直住着,還帶着表姐,表哥和姑父過。然後再去家南叔叔那邊買點東西過去一下,畢竟是一家人。

然後晚餐是“店”上的好吃的,德州扒雞,火腿腸兒,花生米等等各種吧!邊吃邊和爸爸聊在廠子裡的事兒,我小,沒怎麼聽,只是顧着吃,大概姐姐說了一些電子廠的事兒吧,只是聽一句大姨家的二姐也在同一個電子廠,因爲上一輩的恩怨所以姐姐和二姐即使對桌吃飯也誰也不理誰,其他就沒怎麼記得了,再就是姐姐聽爸爸撿破爛的事,以前爸爸從來沒有和我們聊過他的不容易,姐姐長大了,能掙錢了,所以才說出來,什麼在街上被瘋狗追,什麼冬天帶的熱水結了冰,什麼被小孩子當傻瓜……很多,很多很多的不容易,總歸,他的孩子長大了一個,能掙錢了一個,能幫他減輕負擔,增加一些收入,真好。

其實這就是姐姐一開始不上學去打工的原因,姐姐實現了,爸爸的期望。

後來我才懂得:

那些在生活中工作中受過的傷,結上了痂,那不是比完好無損之前更堅固,最好的是不要受傷,更不要結痂,因爲傷痕累累的痂,代表着一個又一個的悲傷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