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正清還剩一口氣,被一隻手臂拎起來丟進車子裡,“送去醫院。”
裴礪說完,不顧保鏢送上來的傘,迎着看不清的雨水往另一個方向走。
程肅被任景叫來的女人強行換了乾淨舒適的衣服,已經沒了力氣掙扎,雙眼無神看着地面,坐在大牀邊。
裴礪簡單擦了擦臉,出現在她面前。
程肅擡起頭來,眼裡充滿淚水,抓緊牀單問,“你到底怎麼了?”
裴礪不說話,眼底沒有溫度。
程肅說,“他對我就像親人,從來沒有非分之想,也沒有招惹過你,你爲什麼要這麼對他?”
明明之前還好好的啊。
裴礪冷冷的開口,“我已經給你安排了醫生,你做好準備把孩子打了。”
程肅臉色瞬間灰白,抖着嘴脣問,“你什麼意思?”
“我說,把孩子打了。”
程肅失控道,“你懷疑這個孩子是方正清的是嗎?”
裴礪像是被碰到了心痛的開關,閉上眼睛咬牙道,“你自己清楚。”
程肅簡直不敢相信,裴礪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這五年來她只和裴礪在那次下藥之後發生過關係,這個孩子怎麼可能會是方正清的。
她以爲一切都好了,爲什麼又變成這樣。
裴礪到底是抱着什麼樣的目的?
門砰的一聲關上,裴礪走了。
任景站在外面,臉色冷峻的看着裴礪。
走廊裡沒有人,任景攔住裴礪問道,“裴先生爲什麼突然這麼做?”
裴礪抽出一支菸點上,沒有停下腳步,慢慢往前走去。
任景實在搞不懂,跟了上去。
明明裴先生也能難過,爲什麼要做這些事?方正清不求回報照顧程肅母子五年,早已經如同親人,要是他有個好歹,程小姐可能很難原諒裴先生。
裴礪背對着任景,站在走廊盡頭的窗口,外面的景象是一片湖。
大雨磅礴,就像裴礪飄然嘈雜的心。
“手術之後你貼身照顧程肅,她身體沒以前那麼好。”
任景心裡一緊,“裴先生怎麼那麼確定這個孩子不是你的?”
明明那次下藥,陪在程肅身邊的就是他啊。
“我說什麼就是什麼,是不是不想混了?”裴礪低吼着轉過頭來,眼角有淚。
任景愣住,但還是執拗道,“我不想看裴先生難過。”
裴礪雙手緊抓着窗沿,皺起的眉毛微微抖了一下,沙啞道,“你知道我爲什麼一直留着蘇冰麼?”
任景猜測道,“因爲她救了裴先生一命。”
“不是。”裴礪挫敗的低下頭,“她給我配的藥,是治療我無法勃起。”
任景睜大眼睛,拳頭握緊。
無法勃起?
裴礪悲傷道,“我根本沒有那個能力碰她,我怎麼可能讓她懷上我的孩子,嗯?”
最後那一聲質問的嗯,任景聽出了無能爲力和自卑。
他親自帶她去醫院檢查,不是誤診。
真的有懷孕。
那就證明,有別的男人碰過她,她可能,在這五年裡就已經移情別戀。
除了方正清,裴礪想不起來任何人,衝動讓他失去理智,打了方正清之後他甚至已經做好了被程肅恨一輩子的準備。
如果程肅是從甜蜜裡掉進地獄,那裴礪現在的處境就是永世不得超生。
他已經看不到未來了。
他已經徹底失去了程肅這個人。
他心愛的女人。
……
任景根本無法接受這個事實,時刻陪在程肅門外,一直無法開口讓她上手術檯。
爲什麼裴先生和蘇小姐之間要經歷這麼多挫折?
到飯點時間,有人送來程肅的飯菜,任景接下,讓他離開。
推門進去,看見程肅保持一個姿勢坐在牀上,看着窗外。
任景把飯菜放下,忍不住問,“我想問程小姐一個私人問題。”
“問吧。”程肅異常冷靜。
“這個孩子,是方正清的麼?”
程肅身子一僵,轉過頭來,“我和方正清從來沒有發生過任何事,我求你們,放了他行嗎?”
任景說,“你這樣,只會讓裴先生更生氣。”
程肅冷笑一聲,“你讓他來親自跟我說。”
任景無話可說,轉身就走。
“任景。”程肅突然叫住他。
任景停下。
“我想留下這個孩子,你可不可以幫幫我?”
任景眼裡劃過一絲異樣的情緒,感覺自己從來沒有看透過程小姐這個人。
如果裴先生說的都是真的,那麼程小姐的目的,到底是什麼?
“不好意思,我沒有這個權利。”
說完不顧阻攔走出了房間。
之後裴礪還是親自來了,表情還是冷漠,看她如同陌生人。
無論程肅問什麼,裴礪都不說。
“那你告訴我,方正清現在怎麼樣了?”
裴礪沒有正面回答,“現在做好準備了麼?”
程肅那一刻才知道什麼是絕望,無論怎麼解釋,他都不會相信自己。
最愛的人不相信自己。
程肅不答應,裴礪就讓人強行帶她去手術檯,程肅內心是真的很捨不得這個孩子,以前劉小刀告訴過她,她再孕很難。
如果這個孩子沒有了,以後懷不上怎麼辦?
對了,劉小刀。
程肅從悲傷裡奮力拔出來,突然對前面的裴礪說,“你要怎麼樣才能放過我?”
裴礪腳步一頓,“別妄想……”
“要我承認這個孩子就是方正清的是麼?”程肅打斷他。
裴礪抿緊嘴脣,拼命的壓抑着要爆發的怒氣。
“那好,我告訴你,明確的告訴你,這個孩子確實不是你的,是方正清的,那我麻煩你,請求你,成全我們行嗎?”
說着眼淚洶涌而下。
裴礪從來沒想過,有一天他能傷心到撕心裂肺的地步。
他轉過身來,用力掐住她的脖子,“你有種,再說一遍?”
程肅艱難的揚起腦袋,顫抖道,“請你放過我們。”
“呵。”裴礪身子晃了晃,突然像被抽空所有力氣,放開她道,“那你爲什麼還要給我希望?你這一切都是爲了那個男人是嗎?難道你接近我是爲了錢嗎?你告訴我你懷孕了是想讓我給你撫養費是嗎?”
程肅用力掐着掌心的肉,喃喃道,“我不要錢,求你放過我。”
裴礪近乎崩潰,心痛得想一槍崩了自己。
他雙眼通紅道,“那好,從此以後,我們老死不相往來。”
說完偉岸的身體越過程肅,決絕的離開。
程肅身影顫抖着,抖得站不穩。
你總是這樣,從不給我準備的機會,就給我最大的傷害,然後把罪魁禍首嫁禍在我頭上。
你要我拿什麼樣的代價來愛你才足夠?
……
程肅把方正清轉院,裴礪不聞不問,彷彿真的如那句話。
老死不相往來。
程肅站在病房外看着裡面的病牀,垂下眼皮皺着眉頭。
劉小刀雙手插兜站在她身後,“人又沒死,這幅表情是想幹嘛?”
程肅吐一口氣,靠在門上斜了他一眼,“你進步很大。”
能很快就把方正清救回來。
劉小刀比五年前壯了一些,但一身白大褂還是讓他看起來像個被壓的小受,皮膚還是一如以往的白。
笑起來也很成熟了,一顰一笑都展示着自己這幾年過得多幸福。
“這還得謝謝你老公,要不是他這個失敗病例打擊我,我也不會發憤圖強做到這麼好。”
說着他也看了裡面一眼,“你情夫?”
程肅淡淡道,“裴礪也是這麼認爲的。”
劉小刀笑了,“你們還沒折騰夠呢?”
說起來都覺得心累。
“我懷了他的孩子,他非不承認。”
劉小刀挑眉,眼神複雜的看着程肅。
這裡說話不方便,程肅跟着劉小刀去了他的辦公室。
劉小刀雙腿架在辦公桌上,睨着坐得端正失神的程肅,問道,“你真的懷孕了?”
程肅輕輕點頭。
“不簡單啊。”劉小刀支起身子,“那男人真不是你情夫?”
程肅慢慢拉下臉,“你有話就直說。”
“我怕直說打擊到你。”
突然劉小刀擡起頭來,認真的問,“你確診懷孕了?”
程肅乾脆不說話,爲什麼男人都這麼墨跡?
“我當時跟你說了吧,你之前那孩子是被藥流的,對你身體很不好。”劉小刀嚴肅的說,“先不說這點,萬一你身體特殊,也不是懷不上,但是,我要是換做裴礪,你懷上了,我也不會要你。”
程肅氣得沒脾氣了,道,“你要是覺得我麻煩了你就明說,我明天就帶人轉院。”
劉小刀輕笑,站起來道,“那跟我去做一次複診,我看看你是不是真的懷孕了。”
程肅不動,護着肚子。
她希望自己肚子裡是真有一個孩子的。
她怕劉小刀告訴她是誤診。
她怕,裴礪那句話是來真的,那以後她就什麼都沒有了。
劉小刀也不強行拉着她走,吊兒郎當的靠着桌子,“我有辦法讓他回來找你,你信我嗎?”
程肅手抖了一下,明顯是信了,有點猶豫。
劉小刀轉身去開門,“快點跟上。”
這次檢查破天荒的多用了五分鐘,劉小刀眉頭緊皺,看了好一會的診斷結果。
他遮住那張紙,問程肅,“你最近得罪了什麼人?”
程肅想了想,沒覺得得罪誰。
劉小刀撐着下巴眯着眼睛思考了一會,又問,“你吃的東西都是自己做的麼?”
程肅答不上來,她吃的東西那麼多。
劉小刀也不繞圈子了,把那張報告丟在她面前,“蠢,一樣的圈套跳進去兩次,你被下了假孕的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