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裡只留了一盞昏暗的小油燈,沈含玉推門進去,屋子裡瀰漫着濃重的藥草味道以及血腥味,她愣了愣,牀榻的方向傳來幾聲撕心裂肺的咳嗽聲,那痛苦的聲音聽來好似要掛掉了般。她連忙斂了心神,順着聲音的方向摸去。
太注意前方而忽略了腳下,凳子打翻的時候,也成功的讓主人知道屋子裡闖進了不速之客,低沉的嗓聽來像是被撕裂過一般啞:“誰?”
“是我——”沈含玉手忙腳亂的將翻倒的凳子扶起來,聽見牀榻那邊傳來掙扎時衣衫發出的悉悉索索的聲響。忙說道:“你別動——”
“你……你怎麼會來?”夾雜着喘息的啞嗓除了驚嚇似乎還隱約溢出一聲無奈的輕嘆!
沈含玉此時已經來到了他的面前,借了昏暗的燭火睜大眼打量蒼白的仿似白紙的那張臉:“你傷得很嚴重嗎?”
“你……怎會冒險跑到這邊來?”司昱之有些焦急的望着她,越急,喘息聲也跟着急促起來:“你難道不知道……咳咳……這裡一點兒都不安全嗎?”
他欲坐起身,太着急而扯到傷口,慘白的面上立刻滲出涔涔冷汗來,沈含玉忙伸手扶了他,小心翼翼的助他起身,手指碰到他單薄的衣衫,溼濡黏稠的觸感讓她有很不好的預感:“他沒派太醫來瞧過你的傷嗎?”
“……有!你怎麼知道……我受傷的事情?”他吃力的坐起身,藉着並不明亮的光線打量她消瘦的很明顯的雙頰!
“屋子裡這麼濃重的味道,我又不是嗅覺失靈,怎可能聞不出來?”她輕拍了拍他的後背,以助他緩順呼吸。
根本不知道自己的手正拍打在他的傷口上,很痛,司昱之咬了牙忍受,不忍拂了她的好意:“你不是早逃走了……怎麼還在初雲?”
“你聽說我逃跑的消息啦?”她沒所謂的笑問:“要喝點水嗎?”他的脣瓣乾裂出小小的血口子,像是極少進水造成的!
“好,謝謝——”他確實覺得有些渴,但最重要,則是支開她去忙別的,別再拍打他的傷口!
沈含玉於是走到桌邊幫他倒水,屋子裡一時間只聽見嘩嘩的水聲,司昱之看着她,很努力的想在她身上找出悲傷或者憤怒的情緒:“你進來前不久,十七才從我這裡離開……”等了很久很久,知道確信她不會來才離開!
倒水的手一抖,有少許溢出了茶杯:“他來探望你的傷勢還是專程來等我?”
司昱之苦笑:“他不可能專程來探我……你是什麼時候知道他……的?”
她端着水杯重又走回他身邊,頗細心的遞到他脣邊:“前不久,你呢?知道的比我久吧?正因爲這樣所以纔會被封什麼護都大將軍推到戰場上去?”
“你連這個都知道?他……告訴你的?”司昱之就着她的手將杯子裡的水一口氣喝完才擡頭問道,眼裡分明有驚訝!
沈含玉皺了皺鼻子,淡淡道:“我猜到的……你失蹤的太久了,讓人不得不生疑……你的傷沒有生命危險吧?”
“大約……還死不了吧!你呢?雖然這麼問你一定會覺得矯情……你還好嗎?”他雙眼緊鎖了她,不讓她逃避他的問題!
他實在多慮了,她怎會逃避呢?直視他的眸,她淺笑道:“我看起來像是不好的樣子嗎?”
“……你的眼睛沒在笑!”眼裡輕籠的那層輕霧好似要下雨般。
沈含玉無奈的搖頭輕嘆:“明知我是強顏歡笑,何必非要點破呢?這樣你比較高興點還是傷口比較不會痛一點兒?”果然那句話說的一點兒都不錯——自己的快樂都是建築在別人的痛苦之上的!
司昱之的嗓有些焦急,又有些懊惱:“何必扭曲我的意思呢?你明知道……我只是關心你……”
“我知道!”她毫不扭捏的回答,但這不是重點:“接下來你有什麼打算?”
司昱之垂了眼睫,情緒似乎瞬間低到了谷底:“先養好傷,其他的……再說吧!你呢?回琉毓國嗎?”
這一走,這輩子還能再見到那雙明亮沉着的眼睛嗎?
“不——”她搖搖頭,見他果然疑惑的擡頭望她,揚了笑道:“我預備到蜀蘊國去作客!”
司昱之也是一點就通的人,瞭然,卻輕蹙了眉:“冷拓來了?”
沈含玉深吸一口氣,點頭,大拇指往身後門的方向指了指:“他在門外……”
“你……他?”
沈含玉笑笑,覺得沒有與他詳細解釋的必要:“以後,想做什麼就做吧,沒有顧忌也無需再顧忌什麼了……”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司昱之愕然,她不會是說……
“就是你想的那樣,如果他不能做個好君主,如果他無法善待他的臣民……倘若真有那麼一天,還望你……對他手下留情!”她將話挑明瞭。
司昱之闔上黯然的眼:“既然還是在乎,又爲什麼要逃離呢?”
“你能原諒被人當成傻瓜一般玩弄於股掌之間嗎?能原諒掏心掏肺的對待一個人,換來的卻是一場笑話這樣的結果嗎?我無法原諒,所以只能走得遠遠的……”在乎於逃離,本來就是兩回事!
“我能原諒……”司昱之閉了眼,仰靠在牀頭,如果十七對他做的這些,源於十歲那年的報復,他必須原諒,不得不……原諒!
或許,他纔是該請求原諒的那一個吧!
“兄弟情深嗎?”沈含玉發誓她絕對沒有諷刺的意思,但那話一出口……讓人覺得不是諷刺都難!“抱歉,我沒別的意思……”
門外忽然傳來兩聲極輕的叩響聲,兩人同時往門的方向望了一眼,沈含玉率先開口說道:“我得走了,請保重——”
“保重……”司昱之低低的說,半掩了眼簾,看她轉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