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第17章

“這位是呂美琳。”顏朗攬着我的腰, 對我介紹道。

蔥白的臉沒有一絲血色,乾燥發裂的嘴脣像幾百年沒喝過水,倘若不是生病沒什麼精神, 我想她那雙杏眼應該會更大更圓更亮。

“你好, 很高興認識你。”我儘量裝成大度的樣子, 就像從來沒看見過她和顏朗一起吃牛排似的伸出手來, 主動去和她握手。

平時我們握手都該伸右手纔對, 然而她卻伸得左手,我正要在心裡暗罵她太沒有禮貌,眼睛卻不小心瞥見她微露出白色被子外面的手背, 插滿了輸液針。

儘管我不太喜歡她,但心卻突然抽搐了一下。我又想起顏朗說的那句話:腎癌晚期。

“嫂子, 早就聽顏哥說起你, 早就想見見你了, 可惜一直沒有機會,世事難料, 沒想到今日在我病危之際見到了你,百聞不如一見。”呂美琳壓根兒不像個病危的人,一口氣說上一連串的話,精氣神挺好?上來就稱呼我爲嫂子,這麼的懂事, 看起來也不像是個會勾引別人老公的人。應該是我多慮了。

想到這兒我心裡十分慚愧, 我覺得之前我把生重病的她想得那麼過分真的太過分了, 太差勁了。我心疼道:“美琳, 你別說話了, 好好休息。”

我放下包包,過去攙扶她, 並找來枕頭豎放,方便她倚靠,誰知傷害來的猝不及防,她當着我和顏朗的面,笑嘻嘻地說道:“嫂子,你和顏哥說得有些不一樣,沒顏哥描述的漂亮。”

嘴角抽搐了一下,我望一眼目瞪口呆的顏朗,訕笑問道:“是嘛?他怎麼說我的?”

“他說你長得像明星韋萌萌,甚至比她還好看。現在我看你本人,不過如此。”呂美琳上下打量我,鄙夷說道。

當初看見她和顏朗合照,我猜想她那樣長髮飄飄有些清熟氣質的女孩子,應該是知性而優雅的。沒想到今日見到真人確是這樣的口無遮攔,甚至絲毫不分場合,不留情面。

看在她是病人的份上我不跟她一般計較,於是我故意笑說:“可能是情人眼裡出西施吧。”

呂美琳咕噥腮幫,不再看我,想必是被我的話給壓抑下去了。沉默三秒後,她像是想到了什麼似的,越過我的身體,衝顏朗笑道:“歐巴,人家肚子有點餓了,想吃巧克力蛋糕呢,歐巴你可以去幫人家買來嘛?人家現在好想吃的。”

顏朗想都沒想,一口答應下來,說:“好。喬喬,快要中午了,你要吃些什麼?”

“隨便,你吃啥我就吃啥。”我說。

“行,你在這兒陪陪美琳,我等會兒就來。”顏朗對我說完,轉而更加溫柔地對呂美琳說:“美琳,你要乖乖的,哪兒不舒服要及時告訴醫生呦。”

“會的啦,歐巴你真貼心!”呂美琳甜甜地說。

當着我的面對顏朗撒嬌,還叫他歐巴!這女人真是太過分了!巧克力蛋糕,真會吃,難怪會得腎癌!顏朗也是奇怪了,平時不是情商挺高的嘛?不是挺正經的一人嘛?竟然對她用“乖”這個字,如果我沒記錯,他還從來沒用那種超級溫柔的語調對我說過話。兩人絕逼有問題!都不拿我當外人,到底誰和誰是夫妻?!

顏朗出去了,我瞅着呂美琳那綠茶樣兒頓時不想鳥她了,剛剛還因爲她是病人有些同情心疼她,現在想來我真是閒得腚疼!

我坐在她對面病牀上,一聲不吭地玩開心消消樂。闖關遊戲真的好惡心,不知道小晶晶怎麼有耐心玩下去的。對於這種遊戲我真的是一點兒耐心都沒有,好幾次都卸載了,然後又被小晶晶催着送精力再次下載了。

小晶晶曾看過我玩開心消消樂,她說我玩遊戲時從來不動腦子,而且眼光侷限,只看手下的,所以不過關是很正常的。萬一哪次過關了,那真是踩到狗屎了。

三分鐘不到,精力已經被我用完了,完敗。這關我已經卡了兩個星期了。

“嫂子,我有點渴,可以幫我倒杯熱水麼?”

我收起手機,走到牀頭櫃邊,拎起水瓶,端起杯子,倒了一杯白開水遞給她。

“謝謝嫂子。”呂美琳仰視我說。

“不客氣。”我說。

“嫂子,我肩膀有點酸,你可以幫我捏捏嘛?”她扭動肩膀,蔥白但好看的臉扭曲,看上去貌似真的很難受。

我默不作聲,拐到她身邊坐下給她揉捏。她臉蛋略圓,看起來有不少肉,但揉捏肩膀時我卻發現她瘦得可憐,雙手按上去全是骨頭。

這麼多骨頭,肩膀還會酸?酸得是肉還是骨?

“右邊右邊,靠左一點,上上上,再下一點。再右,嗯對。”呂美琳絮絮叨叨說個不停,揉個肩而已,忒煩人了些。想着她是病人,又是顏朗的老朋友,我應該體諒她,於是我耐住性子,將她那皮包骨揉捏了許久。

“嫂子,你力氣能大點不?”

“哎呦,嫂子,你太用力了,我肩膀骨都被你捏疼了。”

嫌力氣小是你,力氣大也是你,到底要多大力氣?我感覺這女人是純心找碴。

我說:“美琳,你這一身皮包骨捏的我手都酸了,可以歇會兒不?不然呆會兒吃飯筷子都拿不住了。喏,這有個小錘子,你自己錘錘吧。”說着,我拿起桌上的塑料充氣錘子遞給了她。

“嫂子,你真矯情,這才一會會兒手就酸了,還是顏哥好,給我捏一上午都不嫌累。”呂美琳盯着我說得意味深長,刻意將“顏哥”,“一上午”兩次咬得很重,就像是在我面前炫耀似的。

我是那種小肚雞腸的人嘛?再說了,作爲一名泌尿外科醫生的家屬,我們的心態早就煉得堅如磐石。揉捏肩膀又算的了什麼?

於是我說:“正好,呆會兒顏醫生要回來了,我讓他給你再捏捏。”

我故意將顏朗說成顏醫生,就是要告訴她,他們之間只是普通的醫生和病人的關係。作爲一名優秀醫護人員的家屬,定是要心胸開闊,善解人意的。此時我對自己的深明大義感到很滿意。

“顏哥哥,你終於來啦,人家好想你,早就迫不及待地想吃了。”呂美琳雙手握拳頂住下巴,看顏朗的眼神裡泛着光,聲音甜膩。

“小美琳,你的巧克力蛋糕,裡面有加很多彩色巧克力豆呦。”顏朗和她說話的語氣滿是寵溺,就像是大哥哥對一個七八歲的小女孩說話。我聽着感覺有點反胃。

那呂美琳和顏朗是校友,顏朗比我大三歲,怎麼算她也是個成年女子了吧,而且她現在的模樣看起來完全不止三十。一個老女人還撒嬌,也是讓人反胃。

兩個人都讓我反感,午飯是沒心情吃了。我起身要走,顏朗一邊幫她打開一次性筷子一邊朝我說:“喬喬,吃午飯了,你去哪兒?”

“沒胃口,你們吃吧,我想出去走走。”我擺擺手,頭也不回的走出了病房。

春天悄悄地來臨了,婦幼保健院的湖泊邊的垂柳冒出了嫩黃的芽兒。迎春花一茬一茬地,嬌豔欲滴,一朵朵鵝黃的花骨朵兒像一個個暖寶寶,看得人心裡暖暖的。就在前方的垂柳下,迎春花旁,我遇到了趙大仁和張荷婷。

趙大仁扶着張荷婷坐在垂柳下的木椅上,他時不時地俯身貼近張荷婷平坦的小腹,側耳傾聽,臉上盪漾着溫暖的笑容。這架勢,這一套動作……他們前幾天剛結得婚!這麼快就有了?

絕逼未婚先孕!現在的年輕人真是不懷孕不結婚嘛?想我和顏朗……算了,就我吧,新婚夜之前都不曉得男女之間會做些什麼,純潔的就像一張白紙。

瞅着趙大仁他們一家三口正甜蜜呢,我本想繞道而行,不去打攪他們。誰知張荷婷看見了我,遠遠地叫住了我。我扯了下嘴角,走了過去。

“喬老師,你也來婦幼保健院呀?是不是也有喜事兒?”張荷婷側仰着腦袋,水靈靈的大眼睛機靈的盯着我。

“沒有,我從外科住院部過來的,沒事兒過來散散步。”我尷尬地笑笑說道。

“你可真會散步?家裡有人生病了還是?”張荷婷問。

“顏朗在這兒工作嘛,我順便過來瞧瞧。結果就碰到你們了,真有緣。話說你們這是有小寶寶了嘛?好快。”我可不想讓我的同事們知道顏朗那麼溫柔地對別的女人,於是故意岔開話題。

“快嘛?是你和你丈夫太慢了吧?你們結婚也有三四年了,怎麼一點兒動靜也沒有?家裡有個小孩子不是挺好玩的嘛?像我們家大仁可會照顧人了,將來一定是個好爸爸。是不,粑粑?”張荷婷微笑地望着趙大仁。

“你也會是這個世界上最美麗最偉大的麻麻~”趙大仁蹲在張荷婷面前,仰視着她,眼裡波光流轉。

之前我一直覺得孩子應該是夫妻二人感情昇華到一定境界的產物,現在看到如此恩愛的趙大仁和張荷婷,我更加堅定了我的想法,以後他們的寶寶會在一個溫馨有愛的家裡長大,一定是個健康可愛的孩子。

要說意外之下得來的孩子,總讓人感覺十分可憐,就好比我那弟弟,他就是我那臨近更年期的老母和老當益壯的老爸意外的產物,現在被放在家裡沒人管,只好來麻煩我這個“沒事人”姐姐。幼兒園裡小朋友們已經夠我煩得了,又多個弟弟,我哪有什麼心情去要小孩。

砰的一聲,我甩門而出,別問我經歷了什麼,真是日了武大郎,閃瞎了我的狗眼,沒錯,此時此刻,我感覺自己就像一隻非常慫,只能夾緊尾巴的喪家犬。

“喬喬,喬喬~”顏朗小跑追着我。

“喬喬,你聽我說……”他抱住我,轉過我的肩膀,低頭直視我,裝作很認真很真情的模樣。

“說什麼?事到如今還有好說的?姑娘很漂亮吧,懷抱很舒服吧,她的嘴巴是不是又軟又甜,親完了還想再親一口?”儘管我很惱怒,但不知爲何說着說着我眼淚流了下來。心裡十分委屈。

我不過是出去逛了一會兒,回來時就看見顏朗同呂美琳抱在了一起,呂美琳甚至親吻了他的臉,他都沒有拒絕。

“你聽我說,你別看美琳和你差不多大,其實她心理特別不成熟,就是個小孩子,你是大人,甭跟她一般計較了好嗎?”顏朗解釋道。

我說:“我不是計較她,她一個腎癌晚期的病人我跟她計較什麼?顏朗我就問你一句,她親你時你爲什麼不拒絕?你當時腦海裡有想到我嘛!心裡難道就沒有一絲絲愧疚?”

顏朗沉默不語。

如果他願意用個善意的謊言來欺騙我,我也不會說些什麼。但長時間的沉默不語讓我抓狂。

“她心理不成熟是小孩子,那我呢?我就應該大度一點原諒她原諒你嘛?心理不成熟還知道知道親你擁抱你?那心理成熟起來得是什麼樣?是不是上了牀才叫成熟!”這兒是婦幼保健院,大都是些有了寶寶,沉浸在幸福甜蜜中的小倆口。我這一嚷嚷引來不少圍觀羣衆。而醫院是顏朗的地盤,這邊鐵定有不少他的同事,我大喊大叫也算是毀了他名譽。於是愛面子的他揚起巴掌準備打我。

他的手停在半空中久久未動,只睜大眼睛瞪着我。我說:“顏朗你行,我算是看透你了,你特麼就是一渣男,只知道用下半身思考的渣男,連一個要死之人都不放過!你牛逼!離婚!”

當初和他結婚我也沒有想太多,只希望能好好過些安穩日子就行。並且結婚三四年來我也沒有看到他任何不良的行爲。我甚至一度以爲他是有點喜歡我的。現在看來我真的是想多了,女人的直覺總不會錯的,他就是一個浪夠的人,而我就是他浪夠後的歸宿,老實人。

結婚之前我老母對我說:做一個女孩子是很難的,尤其是結婚後更難,婚後爲了家庭要放棄自己的事業,做個黃臉婆家庭主婦。如若不想做家庭主婦,繼續一心一意的工作,那樣又會被婆婆公公說不顧家。想一邊工作一邊顧家又沒有那麼多的精力和心思。所以說做女人十分難,有了孩子之後會更難。到時候丈夫再有個外遇什麼的,更難了。理性的女人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想盡辦法挽回。不理智的人去現場捉姦,當街打小三,最後丟得是自己的臉。還有亙古不變的婆媳關係,細碎的事加起來能把人煩死。

當時我不以爲然,天真的說:“大不了離婚唄。”

老母說:“離婚,你以爲婚好離得嘛?二婚的女人大打折扣。你以後甭給我瞎攪和,我看顏朗這孩子不錯,是個能好好過日子的人。你們以後好好過,有事好好商量,別動不動就鬧離婚。真要是離婚了,孃家不歡迎你,你哪兒涼快哪兒呆着去。”

如今又想起老母的話,我心裡不是滋味兒。顏朗哪裡像個能好好過日子的人了?他跟以前的老同學,現在的病人死灰復燃了。

顏朗緊捏我的肩膀,我吃痛掙開。

“什麼意思?你是認真的?”顏朗問我。

我說:“當然,能好好過日子就過,不能好好過趁早離,大家好聚好散,早日找得意中人。”

長這麼大以來,我就只有顏朗這一個男人,算起來真的挺虧的。我才26歲,真是風華正茂的時候,還是可以尋找真愛的。他也年輕,男人三十一朵花,他29,剛好可以再次尋覓佳人。大家兩不耽誤。

我沒有理會顏朗,撂下話轉身就走。他剛剛還想打我來着,我跟他還能有什麼好說的。

“兄弟,你咋又來我這兒呢?我是開武術學校的,不是什麼婦女收容所。”王洛萌見到我來,顯然十分不開心,臉上寫滿了無奈。

我說:“你都叫我兄弟了,咱倆還客氣個什麼勁兒,容我在你這兒住幾日。”說話間,我將王洛萌推到一邊,跑進他辦公室,關起了門。

要說王洛萌這辦公室,裝修的真有特色,一樓二樓都是武術教室,三樓辦公室,辦公室裡有個暗格,打開直接通往自己的家。瞅着他臥室牆面上碩大的海報我就不爽,這人真是自戀狂。話說他小時候並不是這樣的呀,什麼時候開始性情大變的?

想起王洛萌有潔癖,不喜歡別人碰他的牀,我便在他家沙發上坐坐。心裡十分煩躁,總想喝點小酒,但又想着我一個婦道人家,在異性家裡喝酒不太好,便放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