麗妃急急起身，眼淚一下子就涌了出來，肝膽欲裂地喊：“澈哥哥，不要走！不要扔下我！難道是我做錯了什麼，惹得你這般生氣？你說，我改便是，我改便是。”
南宮澈的腳步一瀉，卻沒有回頭，只遠遠扔來一句，冷得沒有一絲溫度。
“你的錯，罪無可恕。我，絕不原諒你。便是將來死了，也不復相見。”
麗妃的淚若泉涌，瘋了般要追出去，“不，不，不要！”
即便不忍，但此刻真相未明，我到底不能就此放她離去，只得狠心下令。
“攔住她！”
我一聲令下，帳內侍衛莫敢不從，紛紛跨步上前攔在了麗妃身前。可憐那素日嬌縱豔麗的女子，哭得梨花帶雨，好不容易從侍衛的鉗制中掙出一隻手來，猶自不甘地伸向男子，似是想離他近一些，再近一些，好留住他決然離去的步子。
“澈哥哥……澈哥哥……澈哥哥……”
淒厲厲的叫喚，是那樣的催人心肝，但顯然並未能如麗妃所願挽留住那個決然離去男子的腳步。他反而，走得更快更決絕了。渾身散發出的那一股子冷冽，遠遠隔着，也不由教人心兒驚顫。
許是氣力耗盡，許是心灰意冷，麗妃漸漸沒了掙扎痛哭，那隻手頹然落下，緩慢得教人見着了都覺無比揪心。壓抑哀傷的哭聲，從她緊捂嘴脣的縫隙裡傳出，絲絲縷縷入耳，纏繞在心上，漸漸收緊，有細微的疼痛傳來。
一陣恍惚，我的神思漸漸飄離身體，去了那個遠隔千雲萬霧的夜晚。彷佛，回到了那一夜，剛拜完堂，城門告急，男子急匆匆請命而去的情景。但好歹，當時的他還給了我一個回顧，一個轉身奔來的溫暖擁抱。可麗妃，除了凌亂一地的心碎，卻是什麼也沒有。
冰冷的笑聲，隱約入耳，我擡頭去尋，見慕容晴的嘴角輕揚着，如斯快意。眉頭微顰，終只得一聲低不可聞的嘆息。好歹，是十餘年相伴長大的姐
妹，何苦如此步步緊逼？非置之死地不可！
情之一字，我一直以爲它美好聖潔，可不曾想卻在慕容晴和麗妃的身上只看到了鄙陋自私的一面。以愛的名義進行的傷害，不值得同情和原諒。
我身子漸感虛軟，退回座椅躺着，再沒有說話。
而一時間，帳內靜悄悄的，再不復方纔千夫所指麗妃的沸騰吵鬧。衆人靜默的面上似皆有不忍。
然，慕容晴所指控麗妃的，到底茲事體大，關乎社稷安危，便是再爲難，也得查個水落石出。即便，那只是一個虛僞的真相。沉默，只是暫時的，終會被新一輪來勢愈加猛烈的腥風血雨取代。
“皇后娘娘，方纔侯爺難容麗妃罪行，已憤然離席。然，此事，終究還沒落得個水落石出。您便是宅心仁厚，不願多加爲難麗妃，但總得爲婉婉，爲皇上，討要一個明白的，對麼？”
不出所料，首先發難的，正是蓄謀已久的慕容晴。
眼皮子略擡了擡，我見着一雙銳利無比的眼睛。慕容晴望着我，一字一句，直逼而來，瞧這副陣勢，是非將那四面楚歌的麗妃逼死才肯罷手的了。
垂了眼瞼，我面色淡淡的，只擡首拂了拂衣襬，上面繡着的梅花翩飛而過，似笑非笑望她：“怎麼本宮竟不知，從幾時起，本宮這個皇后做事，得貴嬪來插言置喙了？莫非，貴嬪覺着本宮難當大任，須得貴嬪處處指點才穩妥？”
綿軟的話裡，卻藏了尖利的針，仿若沒有重量，但稍有不慎便會帶來滅頂之災。慕容晴已然變了面色，急急跪下請罪，“臣妾失儀了，請皇后恕罪。但臣妾一心，只是想爲給聖女和皇上討要一個交代，並無冒犯皇后鳳駕之意。”
我微笑着看她，卻並不急於喚她起身，“哦，貴嬪倒是重情重義，對皇上也是一片忠心。本宮聽着，這一字一句，心中當真是好生感動呢。”
慕容晴不是蠢人，自然懂得分辨我話中的真僞，只
低着頭，惶恐道：“娘娘言重了，臣妾惶恐。”
呵，好一張利嘴。她說的是“娘娘言重了，臣妾惶恐”，是我說重了話，她才“惶恐”的呢。
輕輕哼一聲，我倒不想與她白費脣舌，“起吧。地上涼，凍壞了貴嬪可怎麼好？”
慕容晴這回倒是乖巧了許多，沒有分辨，徑自謝恩起身，候立一旁。
饒是再遲鈍的衆臣，也看出了我與慕容晴之間的不甚和諧，一個個皆安安生生地閉緊自己的嘴，眼觀鼻鼻觀心。心裡卻不一定怎麼個議論我這個新任的皇后氣勢凌人呢。
“大家都坐下吧，站着顯得多拘禮。此事事關重大，總不好草率下結論，須小心求證纔是。好在今日朝中的列位大人與王爺皆在，正好給本宮參謀參謀。本宮這個皇后，到底閱歷尚淺，比不得各位這般心明眼亮。但有一點，此事尚未查明之前，麗妃還是麗妃，誰也不得怠慢了她。本宮希望，在場的諸位都能記得本宮的這句話。尤其，是貴嬪你。”
慕容晴不是傻子，自然不會挑了這個時候來與我起衝突，只低眉順眼地答：“臣妾，自是以皇后娘娘馬首是瞻的。”
衆臣亦跟着道：“一切，臣等聽從皇后與王爺的安排。”
我點頭而笑，眼中殊無一絲喜悅，“如此甚好。”
吩咐了侍女去扶麗妃到座位上坐下，許是方纔受的打擊太大，一時之間無法接受，麗妃目光呆滯，無甚表情，任由侍女扶了她坐下。倒是聽話得緊，並未給我添什麼麻煩。
我不禁鬆口氣，目光略向右下首移了移，想與汝夏王以眼神交換一下意見，但卻見着男子面容恍惚地站着，周身籠着一層淡淡的憂傷，而他的眼，直盯盯地望着帳內的某個角落。落在，那個已然沉睡不醒的女子身上。
婉婉。汝夏王，他竟在看婉婉！那樣神魂俱傷的眼神，箇中所透露的深情，是如此令人動容。也不知，他已這樣看了多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