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怔了怔,想起她適才話中提起的那個人,不由笑着問了一句:“公子風華,世間自是無人能及的。但人家慕公子遠來是客,又是公子的知交,在背後道人家是非總歸不好。哦,對了,你方纔似乎提到了紫總管?據我所知,紫總管似乎心儀公子已久,又怎麼會移情他人的呢?外頭人云亦云,可你既爲山莊裡的侍婢,又是在她的手下做事,凡事還是謹言慎行來得好些。”
那侍女輕哼一聲,話語中似有不屑,“怕她做什麼?從今往後有了夫人,她還能如從前那般作威作福麼?夫人,你來莊上的日子尚淺,自是不知咱們這位紫總管的爲人。她呀,平時慣會做好人,從前夫人沒來,她在這山莊裡飛揚跋扈,儼然以女主人自居。可偏生人家在公子面前扮得柔媚懂事,又是一等一的能幹,大家心裡雖有不服,但也無可否認人家天生生得一副好樣貌,又是公子的得力助手,公子對她還算親厚,遂也默認了她平日的作爲。不過,自打夫人來後,她便不復往日的風光了。奴婢聽說,那一日在杏園她言語上衝撞了夫人兩句,公子便賞了她一耳光。還有那一日,她不知天高地厚到鳳棲梧尋釁,也落得鎩羽而歸,真真是大快人心呢。呵呵,夫人,您能給我說說當時的情形麼?”
我不禁啞然失笑,不曾料想這些旁枝末節的小事竟會散播出去,爲侍婢們茶餘飯後津津樂道,想來傳到紫英耳裡,定以爲是我刻意而爲,越發恨我了。
當下輕聲一笑,原也不欲背後道人是非,只岔開話題,“你這丫頭,平日最是謹慎守口,怎的今日話這樣的多?竟像只小麻雀,沒完沒了的了。我原還看着你平日乖巧少言,喜歡得緊,如今看來竟是一葉障目了。”
相處數日,第一次聽得她狡黠愉悅的笑,“夫人,奴婢其實剛進山莊不久,並非這裡的老人,乃是新人。因着對夫人很
是好奇,人也還算伶俐,就被派到了此處照顧您。不過,您可千萬別說出去,否則奴婢可就要飯碗不保了呀!”
我心下已明白了幾分,遂跟着笑兩聲,“呵呵,那倒真是緣分了。你放心,我省得厲害,自是不會教你爲難的。”
“奴婢巧兒謝過夫人。”
少女嬌俏的笑語猶在耳,一片黑影罩來,感覺似乎有人貼近自己,我素不喜與人親近,正在避開與不避開之間猶豫時,忽然聽得她低語:“夫人,巧兒如今既是投誠了夫人,有些話便不得不說了。”
我亦正一正神色,“有什麼話,你儘管說便是,我定會保你周全。”
“奴婢昨兒個聽杏園的人說,慕公子覺着身邊帶來的丫頭不夠得力,前幾日特向公子討要了紫總管過去呢。而紫總管臉紅了半日,竟也一口答應了下來。看來,咱們歸雲莊是留不住她這尊大佛了。”
紫英移情慕公子,不再橫兀在我和沈沐昕之間,這本是一樁好事,可不知怎的,我聽着心裡頭卻有些不是滋味起來。那股無緣無由的怒火簇在心底,當下我不由得有些着惱起自己來。素未蒙面,做什麼爲了人家慕公子與紫英的事着惱,莫非是還計較着她從前對我的冒犯?我幾時竟變成這般小氣的人了?哎,真真是瘋了。
我自顧說服着自己,一面若無其事地笑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紫總管是美人,慕公子英俊年少,兩人情投意合,可不成就了一樁好姻緣麼?你也莫眼紅着人家,待你哪一日有了心上人,也可求公子做主啊。或者,我亦可成全你的。”
“哦……”此刻她已離開我的身畔,拖着長長的尾音,不知是失望,還是羞澀,意味深長道,“夫人也莫拿婢子玩笑了,奴婢出身卑微,將來頂多也就是配個小廝雜役的命,哪裡敢奢求什麼?只是紫總管到底在莊裡效力多
年,最是瞭解這山莊上上下下,裡裡外外的情況,如若這慕公子是友非敵,那她隨了他去,自是無礙。可如若他是敵非友,事情可就不好辦了。如今正值多事之秋,巧兒雖只是一介侍婢,可受着公子的大恩,一日在這裡,便不得不爲歸雲莊和公子多計較幾分。若是奴婢言語中有不妥帖之處,還請夫人恕罪。”
“撲通”一聲,想來是巧兒跪到了地上。
這一層,我倒從未想過。拉了巧兒起來,我沉吟半響,才緩緩道:“巧兒,你的用意自然是好的,可我不過是一介婦人,深居簡出,怎麼好插手外間的事?你的顧慮,當對着能拿主意的人說纔是,只怕,我是無能爲力的。”
巧兒卻急了,吞吐間,分明含着另外一層意思,“夫人何須妄自菲薄?巧兒自知此事不好辦,可巧兒更加知道,以夫人的能耐,要拿住這點小事還是不成問題的。再者,便是不爲着自己,也該爲着公子着想纔是。近日山莊內盛傳着一些有關夫人和那位慕公子的流言。奴婢聽說,這位慕公子似乎對夫人極爲上心,一再提出想拜會一下夫人。但公子以您病中養傷爲名,一直拒絕着。他便提出要留在莊裡做客,好參加您和公子的婚禮。嘖嘖,這位慕公子倒真是個有心人,只不知抱的是什麼居心,是與公子情義甚篤呢,還是爲的就是一睹夫人的芳容。夫人,您難道便不想見一見他麼?沒準兒是您的故人呢。”
我不意她會這般大膽直白地與我說話,當下白了臉,鎮定道:“你多慮了。我們一家遭逢戰亂,親人殆盡,如今只剩下我一人,哪裡還會有什麼故友?”
巧兒帶着哀求輕聲喚:“夫人……”
我擺擺手,語氣不免冷淡了許多,“不必再說了,我主意已定,無論如何,我也不會去見這位慕公子的。也煩你,將我的話原原本本地轉告給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