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還未大亮,就見安景臣和安影跪在東宮門口,看得一旁的宮女太監莫名不已。
陌瑤和夜白隨着飛煙出來,見到的便是這樣一幕,陌瑤挑眉一笑,“安王爺這是在唱哪一齣?”
“本王攜女來給太子殿下請罪,還望小公子代爲通傳一聲。”
安景臣面色不變,背脊亦挺得筆直。
“這恐怕不行。”
陌瑤搖頭,眸光轉向安影時,眼裡帶着冷意,“殿下如今昏迷不醒,怕是不能接受二位的請罪了。”
安影擡頭看向她,咬了咬脣,問道:“不知殿下,情況如何?”
不待陌瑤答話,便聽夜白咦了一聲,“看你這樣子,該不會那毒就是你下的吧?”
“什麼?”
剛沒睡下多久,便聞訊趕來的鳳皇恰好聽到這一句。
他大踏步地走到安影跟前,龍顏不怒自威,“那毒,可是你下的?”
“我……”
安影嚇得大氣也不敢喘,剛說一個字就沒聲兒了。
鳳皇加重了語氣,“朕在問你話,那毒是不是你下的?”
“請皇上恕罪,是微臣教女無方。”
安景臣俯下身子,語氣急切,“但此事並非小女本意,還請皇上聽小女一言。”
“哦?到底怎麼回事兒?你倒是說說看。”
“回、回皇上的話,臣女,也是招人陷害。”
安影低着頭,聲音微微有些顫抖,“事實上,是貼身丫鬟碧兒利用臣女戀慕太子殿下的心意,拿來一瓶看起來像水的東西哄騙臣女,說那是姻緣水,只要臣女親自給心愛之人喝下,便可讓那人對臣女死心塌地,臣女心動了,便一點兒也沒懷疑。
後來,臣女想到,七公主,也一直對陌小公子有情,臣女與七公主乃金蘭姐妹,實在不忍看她一直單相思,便將姻緣水轉送給了七公主,只是、只是我也不知道,爲何喝下去的,會是太子殿下。
再後來,臣女又聽說那根本不是什麼姻緣水,而是欲仙散,臣女嚇壞了,想去找碧兒問清楚,碧兒卻已經逃走了。”
安景臣接過話頭,“小女擔心殿下安危,又怕殿下會因此誤會她,便連夜趕回府上,希望微臣帶她進宮來給殿下請罪,求皇上念在小女也是年幼無知,才輕信他人的份兒上,饒小女一命。”
安影適時地磕了一個響頭,言辭懇切,“求皇上饒命,臣女真的沒有害殿下之心,若皇上不信,還可將七公主召回,臣女願與七公主當面對質。”
陌瑤默默看着這父女倆的一唱一和,實在是想拍手叫好。
好一個先發制人,好一齣滴水不漏的栽贓嫁禍,若不是知道他父女二人的爲人,怕是連她都要相信了。
夜白也在她耳邊輕笑一聲,“呵,這故事編得當真好,連我都要信她幾分了,不過,我信的是她拿欲仙散當姻緣水送給連情,至於她自己被一個小丫鬟騙,就有待商榷了。還有她真正想害的人,怕是你吧?”
“看來你也不笨。”
陌瑤笑着,低聲回他一句。
“那是,我可一直覺得她對你有敵意。”
這兩人旁若無人地聊得正歡,一個侍衛突然來報,“安世子在外求見,說是已抓到真兇碧兒。”
鳳皇頷首,“嗯,讓他進來。”
待侍衛退下,陌瑤樂了,“我說怎麼沒看到安瑾瑜呢,敢情他們還有後招,這戲真是越來越好看了。”
“嗯,確實好看。”
夜白中肯地點頭。
不一會兒,安瑾瑜到了,還拉着一個雙手綁於身後的女子,想來就是安影口中所說的碧兒。
“臣子安瑾瑜參見皇上,願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安瑾瑜壓着碧兒跪下,自個兒跟着單膝跪地,抱拳道:“真兇碧兒已擒獲,請皇上發落。”
鳳皇頷首,隨後轉眸看向碧兒,“說,你究竟是何人所派?爲何要害太子?”
“我不是誰派來的,那毒也是我故意給小姐的,要殺就殺,我悉聽尊便。”
碧兒語氣生硬,且完全沒有要爲自己求情的意思。
夜白笑道:“看來這也是個忠心護主的,有骨氣的很。”
“可惜跟錯了主子。”
陌瑤無奈地搖搖頭,轉頭看向安影,便見她含淚看着碧兒,質問,“我自認待你不薄,你爲何要陷我於不義?”
碧兒沒說話,也沒看她,似乎覺得愧疚,不敢面對她。
“好,既然你不怕死,那朕便成全你!”
見狀,鳳皇也無心再審,朗聲喚道:“來人!”
“且慢!”
陌瑤出聲制止,上前一步朝他拱手一拜,“皇上,可否容微臣問這位碧兒姑娘幾句話?”
鳳皇隨手一揮,“準了。”
“謝皇上!”
拜過謝,陌瑤舉步走向碧兒,半蹲在她身前,“碧兒,我問你,你可知那毒是什麼毒?”
“我下的毒我自然知道,不就是欲仙散。”
碧兒哼了一聲,便將頭撇向了一邊,似乎因爲自家主子的關係,也很討厭陌瑤。
陌瑤不以爲意,又問,“那……你可知,那毒效發揮後,會讓人如何?”
“自然是必死無疑了,還能如何?”
碧兒顯然在奇怪她的問題。
“嗯……可能我沒說清楚。”
陌瑤沉吟着,接着問道:“我是想問,那毒發作後,會有哪些症狀?”
聞言,一旁的安瑾瑜皺起了眉,直覺有不好的預感。
“症、症狀?”
碧兒眸光一閃,眼神四顧,半晌才道:“就是,一開始會,肚子疼,然後、然後腸穿肚爛而死。”
得到滿意的回答,陌瑤勾脣一笑,“好,我知道了。”
說罷,她站起身來,眸光掃向安影和安景臣,便見他們一臉緊張,見她看過來,安影還恨恨地瞪了她一眼。
陌瑤不以爲杵,轉身對鳳皇說道:“皇上,依這碧兒姑娘方纔所言,微臣斗膽猜測,這碧兒姑娘必定也是做了誰的替死鬼,她若一直不肯說出實情,只怕咱們也無能爲力,但,她今天不說,不代表以後也不說,不如,姑且留她一命?”
“不、不……我是不會說的,你們還是殺了我吧。”
碧兒連連搖頭,語氣倔強。
安影挺直了背脊,大聲道:“皇上,這卑賤的奴才竟敢謀害太子殿下,理應立即處斬纔是。”
“嘖,安小姐可真是好狠的心吶。”
夜白搖頭直嘆,“怎麼着人家也伺候了你這麼些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吧,安小姐如此落井下石,怕是會讓人心寒吶。”
安影冷哼一聲,“她既然敢謀害太子,就跟我沒有任何關係,她也應該做好一命償一命的覺悟。”
“話是這麼說沒錯,但此事確有蹊蹺。”
陌瑤斂起笑容,肅然道:“皇上,一個小小的丫鬟不可能無緣無故地謀害太子,這其中,必有內情,還望皇上三思。”
“皇上,兇手既已招供,便無需再審,還請皇上即刻下旨將兇手斬首示衆……”
“夠了!”
安瑾瑜話音未落地,鳳皇便厲喝一聲,龍顏已是不悅。
他環顧衆人,最後目光落在碧兒身上,便喚來侍衛,沉聲道:“將此女流放至人彘塔,什麼時候想說出實情,就什麼時候帶她來見朕!”
兩個侍衛立即將還在掙扎着求賜死的碧兒拉了下去。
鳳皇又淡掃了一眼臉色沉鬱的安景臣,“安卿家平身吧,若真相查明,確實與你女兒無關,朕自會還她一個公道。”
安影低垂着頭,雙手緊拽成拳。
……
人彘塔在皇城最北角的偏僻之地,之所以被稱爲人彘塔,是因爲裡面關押的大多是犯了大錯,被處以極刑的後宮妃嬪。
後來,因手腳皆被砍,只剩一個身子被裝在罈子裡,舌頭也被剪了,連咬舌自盡都做不到,所以凡是到這裡來的妃嬪不出一個月便會瘋癲。
雖然舌頭被剪,但她們還能“啊啊啊”的哭喊叫喚,凡是正常人走近人彘塔,沒有一個不會被她們嚇得精神失常。
因此後來,這地方也成了一些重要犯人的去處,目的便是對他們進行精神施壓,讓他們開口說出實話。
其實在陌瑤看來,人彘塔的存在實在太過殘暴,倒不如直接給那些人一個痛快,也好過在這裡瘋癲成魔。
但是現在,她要等着安影自投羅網。
果不其然,夜深時分,一個熟悉的身影便出現在人彘塔下,只可惜,她剛要有所動作,便被早已等在那裡的閃電拿下。
一見陌瑤,安影便冷哼一聲,“我早該想到,這裡會有你設下的陷阱。”
“安小姐擡舉了,若非安小姐心虛所致,這陷阱怕是會毫無收穫。”
陌瑤神色疏淡,側頭道:“情兒,出來吧。”
安影臉色一變,便見鳳連情領着擎蒼從暗中走出,神色悲慼,“安影,果然是你!枉我那麼相信你,你卻一次又一次地陷我於不義,這次還讓我差點兒害死自己的親哥哥,安影,你好狠的心吶。”
天知道當她得知自己的一碗梨花羹竟害得太子哥哥差點兒死掉時,她的心有多痛,又有多恨。
她一直當安影是姐妹,是朋友,原來到頭來,這一切都是她自己的一廂情願。
“不、不是這樣的……”
安影連連搖頭,怒目瞪向陌瑤,憤恨地尖聲叫嚷,“是他,都是他的害得!七公主,你好好想想,你原本是想拿梨花羹給他吃的,爲何最後會是太子殿下中毒?一定是他,都是他!”
“夠了!”
鳳連情大喊一聲,看着安影的眼裡滿是失望,“事到如今,你還要狡辯,安影,難道你的心是黑的嗎?”
說罷,她不再看她,轉身道:“陌堯哥哥,我累了,她便交由你處置吧。擎蒼,我們走!”
待那二人消失在茫茫夜色中,陌瑤漠然道:“閃電,將她帶去玉宇瓊樓。”
“閣主是想?”
“我聽說豔娘收藏了不少好東西,可以讓人體會到蝕骨銷魂的滋味兒,既然安大小姐如此喜歡媚藥,我們若不送她幾個吃過媚藥的男人,豈不太虧待她了?”
陌瑤淡然的一句話卻讓安影瞬間瞪大了眼睛,隨即聲嘶力竭,“陌堯,你敢!”
“我爲何不敢?”
陌瑤眼裡是蝕骨的冷意,“我告訴你,這一次,我是新仇舊恨,跟你一起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