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涼默被直接推到了病房裡,醫生臉上露出了一絲輕快的笑容:“還好,送來的及時。肋骨斷了兩根,左腿小腿骨骨折。另外就是脾臟受損。但這些都不是致命傷。最要緊的是病人流血過多,但總體來說,現在的狀況還是比較不錯的。”
作爲醫生,有一個共同的規矩——從來不把話說的太滿。
下意識的涼小意提着的心放下來:“那他……我丈夫什麼時候會醒?”
“這要看病人的具體狀況,術後的24小時裡,病人病情沒有轉向壞的方向,那麼基本上,昏睡一段時間,病人就會醒過來了。“
陸沉也好好鬆了一口氣,“還真是被你說中了,涼默他向來命大運氣好。”
……
第二天清晨的時候,一個意外之客來到病房前。
涼小意轉過身的時候,見到這個人,有些怔怔。對方看着她,也明顯不喜。
“蘇老爺子。”
出於禮貌,涼小意還是打了一聲招呼。
陸沉在一旁,“老爺子好。”
“哼!好?好什麼好?”許久不見的陸老爺子,脾氣還是那樣大,看陸沉眉毛不是眉毛,眼睛不是眼睛:“哼!讓你照顧好涼默,你就是這麼照顧的?”
陸沉滿嘴的承認錯誤,心底卻是不以爲然……別看老爺子說的好聽,好像多擔心自己的孫子,結果呢?昨天他就給蘇家老宅去了電話,老爺子明知道蘇涼默被車撞了,也沒來看一眼。後頭更是連個電話都沒打過來。
你說你這個做爺爺的,現在對自己的孫子有意見,那孫子都被車撞了,正在急救,你心裡堵着氣,不親自來,那你也好歹打個電話問問情況如何了吧。
這位老爺子倒是好。不聞不問,把孫子丟在醫院手術檯上。
這得是有多大的仇恨啊,才能罔顧一個流着自己血的孫子的生死?
老爺子來了,也就問了兩句蘇涼默的情況怎麼樣。涼小意據實以答。
反倒是惹了老人家的眼,只見蘇老爺子繃着臉,好像誰欠了他上百億似的,衝着涼小意一通罵:“是人前妻就要有前妻的樣子,動不動腆着臉跑過來倒貼,這就是你的家教?這裡不需要你照顧。讓張媛來照顧他。”
老爺子說的斬釘截鐵,涼小意被老爺子說的那麼難聽,她一點兒都不動氣,無論老爺子說什麼,她眼觀鼻鼻觀心,老爺子的任何話都根本不放在心裡。
讓張媛來照顧蘇涼默?……涼小意聽着,微微勾勾脣,擡起頭,看向老爺子,理智柔和的對老爺子說:“那就辛苦老爺子將張小姐請過來了。”
讓張媛來照顧蘇涼默……哼!張媛不來,她還要找張媛吶!
老爺子既然願意讓張媛過來,好啊……省的她親自去找這個女人了~!
“年輕的時候,誰見了我都要怕三分,我老人家的話,還沒誰不理會過。”老爺子那雙精明事故的老眼,緊緊盯在涼小意的臉上,眼球渾濁,卻藏着精氣神,矍鑠精明,根本就不像他自己口中說的“老了”,蘇老爺子盯着涼小意,似漫不經心:“我老了,現在連個什麼都不是的東西都不怕我了。”
涼小意眼皮微微跳動,她猜蘇老爺子口中“什麼都不是的東西”指的就是自己。
但她依然不爲所動。
她沒有鬧起來,老爺子對她的反應有些失望。
繼續說道:“我老人家年紀是大了,老是老了,但聽我老人家一句話,薑還是老的辣,在老一輩的面前,有的是你們小輩學的。首先就要學會夾着尾巴做人,不要太囂張,太張狂。”一邊語重心長的說着,蘇老爺子一邊伸出一隻蒼老的手掌,關愛的覆蓋在涼小意露在外面的手背上,順勢拍了拍。
這番話,玄機暗藏。似乎每一句都表現了長輩對晚輩的關愛愛護。可蘇老爺子說這話,卻沒懷着什麼好意。蘇老爺子這是在罵她態度張狂呢。
一旁,陸沉額頭上開始滴汗,緊張的盯着涼小意,就怕她做出錯誤或者過激的應對。
涼小意垂着的眼皮擡起,“老爺子,您老人家說的都對。我就是有一點不明白,您老人家爲什麼就非要人人看到你都怕你呢?被人害怕,連個知心人都沒有,這似乎並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情啊。
老爺子,恕我直言冒犯,您老人家是把‘害怕’和‘敬仰’混爲一談了吧?換個年代,逼良爲娼的黃世仁也是人人見了都害怕的。可見,這讓人人都怕您,不如讓人人都敬仰您,敬愛您。您說是不是這個道理?”一邊說着,涼小意不動聲色的將老爺子覆蓋在她手背上的手掌挪開。
涼小意就這麼不動聲色的把蘇老爺子話中帶話的刁難給化解了。還讓蘇老爺子氣的沒處發泄。
老爺子神色像是吃了屎一樣難看,冷哼一聲,“哼!油嘴滑舌!小心閃了舌頭!”說着鐵青着臉,在手下人保護陪同下,離開了病房。
等到人走,陸沉對涼小意翹起大拇指:“沒看出來啊,原來你纔是扮豬吃老虎的好手。不動聲色讓老爺子吃個嘴上虧,還沒法找你算賬,有你的啊。”
涼小意卻笑笑看向病牀上的男人:“我當年在破舊的防空洞遇到他的時候,他全身破破爛爛,卻沒有絕望沒有放棄。他還想着活着。我說我幫你找家人來救你。陸沉,你知道他說什麼?”
“……說什麼?”
“他說,讓我一定要找他的爺爺,只有親眼見到他爺爺,才能夠把他的情況說出來。我那時候不懂,現在想一想……陸沉,他那時候雖然沒有明說,我想他其實那時候心裡就知道了,綁架他的人很可能是他的親人。
他讓我一定要見到他爺爺才能說,是因爲他不信任其他的人,哪怕那些人和他流着相同的血,是他最親近的人。而能夠讓他相信的只有他爺爺,蘇老爺子。”
“你想說什麼?”
涼小意坐在牀沿上,拿起棉棒沾了溫水,給牀上的男人無血乾燥的脣瓣潤了潤,邊緩緩說着:“陸沉,他很在乎蘇老爺子啊,他那時候只有蘇老爺子了吧……他……其實挺可憐的……”
陸沉微微一頓……是啊,涼默內心也許也是在乎老爺子的,只是後來發生的事情,查到的真相,讓他心寒……年幼的時候父母雙亡,涼默在那個時候唯一擁有的只有蘇老爺子了……而蘇老爺子卻在涼默車禍之後,隔日纔來了醫院一趟,匆匆問了幾句話,又匆匆的走了。從頭到尾,都沒有真的關心過他的孫子。
“好在他現在還昏迷着。”陸沉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