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從來沒有見過她這個樣子，纖細的身體止不住地微微發着抖，似乎在經歷人生最大的考驗。
被他強行拘禁在醫院裡的時候，她沒有低過頭。
住在山頂莊園，他各種欺負她貶損她，她寧可累死累活地做家務，也不肯說一句求饒的話。
養母住院急需手術費，好友爲了她身陷囹圄，她寧可回到他身邊工作，也沒有開口向他借過一分錢。
她就像一隻驕傲的小獅子，張揚舞爪地活着，不肯自己受一點委屈，誰敢傷害她的自尊，簡直比要她的命還嚴重。
可是這一次，只不過是爲了一份不起眼的工作，她爲什麼就能低頭求他呢？
修長的手指輕輕地撣了撣菸灰，他深深地看着葉姿：“你知道我要什麼。”
他在試探她的底線，他想知道，她爲了達到目的到底會做出什麼樣的決定。
眼前的男人面容冷峻，每一個線條都透着令人琢磨不透的神色，隔着淡淡的煙霧，她忽然覺得面前的元野是那麼遙遠，那麼陌生。
臉上露出一抹自嘲的笑意，她不知道是嘲笑自己還是嘲笑他。
對她來說，他永遠是高高在上的，遙不可及的，能成爲這樣一個男人的女人，她不是應該感到自豪嗎？
可是此刻她的心裡，卻沒有一絲一毫的喜悅。
“不就是做你女朋友嗎？”視線慢慢下移，她忍住心底不斷泛上的羞恥感，低頭看着餐布上的白色流蘇，聲音卻斬釘截鐵，不肯給自己留一絲後路，“我答應你！”
親也親過了，摟也摟過了，做他女朋友還能怎麼樣！？
聽到她堅定的話語，元野的眸底閃過一絲意外的神色。
沒想到，她真的會一口答應。
薄脣勾起一個淡淡的笑意，他黑眸灼灼，彷彿暗夜裡璀璨的流星，看起來那麼明亮，卻又透着一縷涼絲絲兒的寒意。
“如果我說是情人呢？”
情人！？
葉姿猛然擡起頭，死死地盯着元野。
他居然說，要他做她的情婦！？
想起她之前對他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絕，葉姿只覺得羞辱就像洶涌的海嘯，鋪天蓋地地將她淹沒。
他是想報復她嗎？報復她之前的拒絕，報復她之前的高傲，報復她之前對他的不屑一顧？
看着她臉色一陣紅一陣白，粉脣顫抖着，似乎遭受了什麼巨大的打擊，元野再也不忍心繼續逗她，一把將她摟進懷裡。
“傻妮子！”大手略帶粗暴地在她頭上揉了揉，頭頂上傳來他充滿寵溺意味的聲音，“還是這麼好騙！”
聽到他低低的笑聲，葉姿才意識到自己又被耍了。
“幹嘛啊你，逗我很好玩？”她怒火中燒，使勁想掙開他的懷抱。
早已把她的脾氣摸透了的元野怎麼可能讓她得逞，手臂緊緊箍着她，不讓她掙脫分毫，同時趕緊表明妥協的態度。
“行了行了，別生氣，我答應你還不行？”
聽到他肯定的答覆，葉姿纔不情不願地放棄了反抗。
感覺到她消停了，元野才放開手，親暱地捋了捋她凌亂的髮絲。
“這事兒我給你安排，不過你不能着急，先好好玩幾天再說。”
雖然只是一句話的事，元野還是不想她儘快上班。這妮子最近情緒不太好，調節她的心情纔是重中之重。
葉姿也知道這種體制內的工作不是想有就有的，要落實下去需要時間和人脈，便妥協地點點頭。
難得看她這麼乖巧聽話，元野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尖，笑得那叫一個春暖花開。
“別忘了，做我女朋友，你可是親口答應了！”
管她有什麼目的，反正她已經說過了，要做他女朋友！
有便宜不佔，王八蛋！
看着元野孩子氣般的笑容，葉姿忽然有種啼笑皆非的感覺。
……
眼睛一閉，一睜，又是一天。
看着外面灰突突的天空，陽光掙扎着從千軍萬馬的霧靄中衝出來，照在臥室的飄窗上，葉姿沒來由地一陣心煩。
剛來第二天，她就覺得自己是不會喜歡上這個城市的。就衝這永遠也晴朗不起來的天，她就怎麼喜歡不起來。
她想念綠島碧瑩瑩的天空，藍汪汪的海水，永遠清新的空氣，有時候帶着點兒溼漉漉的霧氣，有時候帶着點兒略帶鹹腥的海風，那麼真實那麼可愛的一個城市。
人啊，都是失去了以後才知道珍惜。
嘆了口氣，她揉了揉亂糟糟的頭髮，從牀上坐了起來。
或許是不習慣坐飛機，從下飛機以後，她的頭就一直隱隱作痛，睡了一覺才覺得好了不少。
看看時間，早上八點半。房間裡悄無聲息，似乎只有她一個人。
估計元野已經去上班了吧。
趿了拖鞋，她無精打采地走出了臥室。
打開門，她就被眼前的一幕驚得睡意全無。
餐桌上擺放着熱氣騰騰的早餐，兩碗皮蛋瘦肉粥，白花花胖乎乎的小籠包，脆生生的韓國泡菜，撒了黑胡椒碎的心形煎蛋，豐盛無比的早餐散發着陣陣誘人的香味，簡直讓人恨不能立刻撲上去將它們全部消滅。
彷彿這一切還不夠完美似的，一大盤還沾着水珠的果盤旁邊，坐着一個身穿白色純棉休閒服的帥哥，修長的手指間捏着一份報紙，那份與生俱來的閒散與優雅，簡直比古希臘雕像還要養眼。
看到她出來，元野放下了手中的報紙，向她笑了笑：“睡醒了？”
朦朦朧朧的陽光下，他的微笑真是要多好看有多好看。
“呃……”葉姿感覺自己好像被一萬伏電壓秒到了，差點兒窒息，半天才緩過神來。
看她呆呆萌萌的小樣兒，元野的笑容越來越擴大，帶着點兒體諒的寬容：“先去洗臉，再來吃飯。”
葉姿生怕他再對自己放電，趕緊低頭直奔洗手間。
站在貝殼馬賽克的圓形藝術洗手檯前，葉姿再次懷疑自己眼睛出現了幻覺。
一整套還沒拆封的化妝品，從潔面啫喱到化妝水到乳液麪霜一應俱全，上面的logo葉姿都不認識，密密麻麻的法文說明更是讓她暈頭轉向。
牙具也是全新的，水杯裡的水溫度剛剛好，電動牙刷上連牙膏都擠好了，一副請君享用的恭敬模樣。
她驚悚地四下張望，好像她的身邊埋伏着一個隱形的人，把她所有要做的事都提前準備好了。
結果，當然是什麼都沒看見。
聽到餐廳那邊傳來翻動報紙的嘩嘩聲，葉姿鎮定心神，抄起牙刷開始洗漱。
心裡有個小小的聲音不斷提醒自己，別一副沒見過世面的模樣，說不準是元野的保姆很貼心呢？
至於那堆看起來很貴的化妝品，她到底還是沒敢用，匆匆用水洗了個把臉就算結束了。
看她走出洗手間，元野略帶詫異地挑了挑眉，隨即又露出一個電死人不償命的微笑。
起身，替她拉開椅子，引導她坐下，元野才坐回自己的位置，伸手把她面前的蓋子揭開。
“還以爲你不會這麼快，我怕粥涼了，就把蓋子蓋上了。”
是啊，哪個女人會在三分鐘內洗漱結束？葉姿這速度絕對可以上女子吉尼斯世界記錄了。
聞着皮蛋瘦肉粥熟悉的香味，葉姿狐疑地打量着面前的男人。
他是不是吃錯藥了，弄出這一系列是要幹嗎？
爲了歡迎她？這也太隆重了吧！
葉姿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被人當成公主一樣服侍。
抿了抿嘴，她決定還是以不變應萬變。當然，美味早餐的勾引也是她不想說話的一個重要因素。
低了頭，她拿起勺子舀了口粥，接着又拿起一個小籠包。
嗯嗯，粥熬得剛剛好，小籠包的味道也果然沒有讓她失望。
看了眼元野，葉姿覺得，看在他這麼細心的份兒上，她也應該提出口頭表揚，鼓勵某人再接再厲，同時也算是讓自己發掘一個京都的優點。
“還是京都好，這麼早就有送外賣的了。”
聽到她這句話，元野差點兒沒一口粥嗆死。
“外賣！？”費勁保持了一早上的良好形象蕩然無存，元野彷彿遭到了一個巨大的打擊，劍眉緊蹙地盯着她，“外賣哪會做得這麼好吃！”
葉姿不明白他爲什麼上一秒鐘還好好的，下一秒鐘就忽然炸了毛，迷惑不解地放下了勺子：“不是外賣麼？難道是保姆做的？”
一邊說，她還一邊回頭在房間裡找了一圈。
這裡的黎明靜悄悄，哪有保姆的身影。
“保姆！？”元野簡直要氣急敗壞了，“你腦袋裡都在想什麼啊，這是爺做的！”
枉費他提前一晚上就泡米，又一大早上起牀忙活了兩個多小時，費盡心血做出來的一桌子早餐，她居然說是外賣？是保姆做的？
蒼天啊，想給她一個驚喜怎麼就這麼難！
看着元野崩潰的表情，葉姿吃驚地瞪大了眼睛。
“你做的？怎麼可能！？”
她可是受盡了元野的長期壓迫，冷不丁兩人角色對調，她真是一千個一萬個不習慣。
很顯然，她驚訝的表情非常傷某人的自尊心。
“怎麼就不可能！”元野吼得比她還大聲，“你覺得做飯很難？爺學不會！？”
“不不不，我不是這個意思。”看着他備受傷害的表情，葉姿終於回過神來，“我是說，這個……嗯，太好吃了，簡直跟外賣一樣……不，比外賣還好吃！”
她徒勞地想要亡羊補牢，修復某人深受打擊的情緒，腦海裡卻不禁幻想着身材高大的元野繫着圍裙，在廚房裡團團轉的滑稽樣子。
媽媽咪呀，那畫面太美她簡直不敢想。
越不願意想，她越控制不住，一邊連連擺手，臉上已經忍不住露出好笑的表情，只能咬緊嘴脣強忍着。
看到她古怪的表情，元野顯然誤會了。
放下手中的筷子，他微微眯起眼睛，語氣中充滿了山雨欲來風滿樓的壓迫感：“你笑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