芝雪正端着冰鎮百合蓮子羹,見到芝晴怒目相視,她空出手來指着頭頂,以口型語道:“不是我不提醒你,是他不讓。”
芝晴目露不解,卻見樑上倒掛下一個人來,正是在冥衣衛中以脾氣暴躁出名的冥二。
冥一陰險狡詐,知道自己在落霞寺那晚被芝雪芝晴坑了,害芝玉好長一段時間沒理他,有心報復,芝晴又把毫無愧疚地把一切責任推給芝雪,說她動的手,結果冥一回了陵城的當晚就想法子把芝雪關在了雞籠裡,竟是讓她和要燉給夏莫然吃的珍珠雞呆了一夜,第二天早上芝雪被放出來後,滿身雞屎味不說,人都被整得有些鬥雞眼了。
不消說,冥二知道芝雪被整後,一個個找她們算賬來了,瞧剛纔這一出鬧的,誰說暴脾氣的人四肢發達頭腦簡單來着?
芝晴眨了眨眼,正想着該如何安撫這頭暴龍,門裡傳來了夏莫然慵懶的聲音:“芝雪,把百合蓮子羹端進來。”
芝雪忙不迭端着盤子推門而入。
芝晴便悄聲對冥二道:“冤有頭債有主,整芝雪的是冥一,你找我做啥?”
關鍵時刻出賣姐妹,不找你找誰?冥二不屑地掃了她一眼,暗自運功,輕輕落了地,狂妄地說道:“老子已經找冥一打了一架了,下一個輪到你!”
芝晴聽罷下意識地退了幾步,冥二眸中的不屑之色更濃了:“老子不打女人,說吧,你是自己走到雞籠子裡去,還是老子把你拎進去?”
芝晴想到芝雪滿身的雞屎味,她一陣惡寒,卻聽冥二又道:“別指望着洛寒會來救你,你知道他打不過我的。”
比陰險,洛寒壓不過冥一,論武功,他更是鬥不過冥二,說到護女人,卻是兩人都及不上,芝晴心中把他咒罵了一遍,卻不得不先解決目前的困境,她涎着笑道:“你這完全是遷怒,其實我也知道你頂多和冥一打個平手,佔不到什麼便宜的。”
傷疤被揭開,冥二黑了臉,隱隱有發怒的跡象,芝晴忙接着說道:“要我說冥一也沒那麼厲害,只不過他比較奸詐,你每次都被他陰了去,這才落了下乘,以致排名都帶了二字。”
拜夏莫然所賜,現在她和宇文謹身邊所有人都知道“二”這個數字不好聽,像“二逼”啦,“二貨”啦,“二愣子”啦,出現的機率很高。
“你到底想說什麼?”冥二不高興地問道,聲音稍微拔高了些,當然,芝晴也說出了他的心聲,否則他已二話不說拎她進雞籠了,還用得着聽她在這裡唧唧歪歪。
芝晴快速地回道:“我的意思是冥一最喜歡芝玉,此時心心念唸的便是如何把她追上手,若你對芝玉下手,他必定方寸大亂,到時候你再找他打上一架,他必定是你的手下敗將,你便可以趁機讓王爺調換了你們的排號。”
死貧道不如死道友,芝晴心中對芝玉說了聲抱歉,十分不客氣地把她給出賣了。
冥二一想,覺得十分有道理,聽着也讓人很心動,但……
他粗眉一挑,引得茂盛的絡腮鬍子也跟着抖了一抖:“老子憑什麼相信你?”
真粗魯,芝晴暗啐道,面上卻笑得十分真誠:“我幫你!”
這也算是上了同一條船了。冥二捏了捏鼻子,又仔細端詳了她片刻,似在估量可靠性和可行性。
門“吱呀”一聲又開了,芝雪端着空盤子走了出來,看他們交頭接耳的樣子十分困惑,她忽視了心底的異樣,嬌聲問道:“你們在說什麼呢?”
都是你這個笨丫頭害的!芝晴看着她,又貼近了冥二一些,嘴巴輕輕蠕動道:“再加一個籌碼,準幫你看好芝雪,不便宜夏府的小廝。”
冥二同樣看着芝雪,充滿陽剛之氣的眸子裡滿是柔情,這回竟是想都沒想,快速地回道:“成交!”
芝雪見兩人都沒有回答自己的意思,小臉拉得老長,恨恨地轉身去了小廚房。
冥二看着她的小身板心癢難耐,心道自己真沒出息,竟看上了這麼個小丫頭片子,還爲她守身如玉,二十三歲了還是童子雞一隻,沒的讓那羣混蛋笑話。
到底敵不過幾個月的相思之苦,眼睛一眨他便已施展輕功跟了上去。
芝晴看着兩人的背影,勾脣一笑,暗道冥二比起冥一還是差上一點的,竟是沒聽出自己話中的語病,她只說不叫夏府的小廝佔便宜,可不包括夏府之外的哦!
屋中,夏莫然親自從手邊的白玉蓮花盅裡舀出百合蓮子羹,放到晶瑩剔透的水晶碗裡,笑盈盈地遞到宇文謹面前:“你嚇着我的婢女了,還是吃碗百合蓮子羹降降火吧。”
本王更想吃了你!宇文謹神色淡淡地接過水晶碗,語調無一絲波瀾地說道:“看你小聰明不少,字卻寫得像鬼畫符,別想用一碗百合蓮子羹就想賄賂了本王,以後本王天天過來監督你練字。”
夏莫然隨意地摳了摳耳朵,表示有聽沒有到,她對毛筆字八字不合,再練
也是鬼畫符。
宇文謹看她毫無千金小姐的淑貴之氣,心底又是一抽,頑石果然就是頑石,再煉也煉不出美玉。
夏莫然卻站起了身,蹭啊蹭,蹭到了他胸前,黑白分明的大眼一刻不眨地盯着他,萬分無辜地說道:“阿瑾你想與我幽會便明說吧,念在你二十七歲還是老處男的份上,我不會笑話你的。”
幽會?老處男?二十七歲的童子雞徹底黑了臉,手指一點,成功讓某個囂張的女人鬼吼鬼叫來:“宇文謹,你想做什麼?”
“做什麼?本王的威嚴不容挑戰!”宇文謹放下手中的碗,開始脫夏莫然的衣服,邊脫邊道:“既然你可憐本王二十七歲還是……嗯……老處男,那你就好心幫本王一把吧。”
夏天的衣服輕薄,宇文謹沒兩下就撥開了她的外衣,露出裡面白色且半透的褻衣來,連裡面玫紅色肚兜上的繡紋也清晰可見,竟是繡鴛鴦戲水如此曖昧的圖案。
宇文謹眸色深了深。
夏莫然卻是閉了眼,又快又急地說道:“宇文謹,雖然我很喜歡你,但到底男未娶女未嫁,我們未婚便發生關係不好吧?你若執意這樣也不是不可以,明天一早就去陳府退了陳西寧的親,然後登上城樓最高的地方,大喊三聲我愛夏莫然,再請了官媒帶上你保證不變心的保證書來,我求同意嫁給你!”
突然“撕拉”一聲,夏莫然疼得叫了聲“啊”,便聽宇文謹在她耳邊戲謔地說道:“你就這麼恨嫁?”
他右手食指上挑着的,正是夏莫然用來掩藏自己容貌的人皮面具,做得精妙絕倫。
宇文謹嘖嘖讚歎了兩聲,復又道:“要求還挺多!什麼是保證不變心的保證書?本王沒見過。”
原來他根本就沒有跟自己歡好的意思,脫她衣服不過是找出人皮面具的接縫處,想必他爲此困擾了許久了吧?
這下輪到夏莫然黑了臉,呆呆愣愣地看着他,半晌沒了言語。
宇文謹隨意地把手中的人皮面具丟落在書案上,又把她的衣服輕輕攏上,這才解了她的穴道,道:“這玩意帶久了對皮膚不好,以後跟本王在一起不用戴。”
夏莫然氣鼓鼓地拍開他的手,恨恨地坐了下來。不就欺負她沒有內力,不會葵花點穴手麼?
這張人皮面具來自一名死囚的臉上,剝了不到半分鐘,就用上百種藥水浸泡七七四十九日,不僅逼真,而且輕薄透氣,絕不會帶來皮膚困擾。可以這麼說,是這世上絕無僅有的一張極品人皮面具,是居家旅行,防止男人起色心,杜絕女人氣嫉妒之心的必備良品。
說什麼戴人皮面具對皮膚不好,全是藉口,不然爲什麼要求在他面前露出本來面目,在其他人面前不作要求呢?左不過貪看美色罷了。
雖然她的確很美就是了!
夏莫然憤憤不平地咕噥着,卻聽到他平淡且又帶着股堅定地說道:“放心,本王忍得住。”
是忍得住等到新婚之夜自然水到渠成,還是忍得住不碰別的女人?
無論如何,夏莫然聽了這句話十分的開心,若是前面,表明尊重她,若是後面,那便是變相的承諾。她嘴角勾起了愉悅的弧度,竟主動拿起毛筆練起字來。
宇文謹見她乖巧地做着安安靜靜的美女子,心悅一笑,端起已經不怎麼冰的百合蓮子羹,慢條斯理地吃了起來,亦覺得十分美味。
相府,孫素雅也正在練字。
都說字如其人,她看着柔柔弱弱的,其實內心剛強,寫字也喜歡行書,且字形極大。
紅夙鋪好了牀,見主子還未有停筆的打算,便勸阻道:“天色不早了,小姐早些歇息了吧。”
孫素雅聽罷筆尖一頓。
紅夙的父親原是孫丞相身邊的小廝,只是還未娶張氏過門便不幸去世,恰好夏老婦人看中張氏出身小戶,外表看着老實本分,欲把她擡回家做妾,孫丞相便想了個李代桃僵的主意,讓張氏順利安插至夏府,而紅夙便留在自己孫女身邊做婢女。
張姨娘在夏府其實也不過是個煙幕彈而已,真正的眼線另有其人,她今晚和冰娘講的話當然第一時間傳到了孫素雅的耳朵裡,自然明白紅夙已經曝光了。
孫素雅目光微閃,紅夙對自己忠心耿耿,自己亦是對她十分信任,但自己目前還不能暴露,再說紅夙不過一介丫頭,爲她放棄原本的計劃也不值當。
想到此處,她的目光變得堅定起來,臉上的神情卻是越發柔和。擱下手中的筆,她親自端了白色鑲金邊的碗遞給紅夙:“前兩天逼不得已才把你留下伺候夏莫然,喝了這碗冰鎮綠豆湯,算是我的賠罪。”
孫素雅輕易不動怒,但也是規矩極重的人,這讓下人吃主子的東西更是從沒有過。紅夙連忙推辭道:“不用了,奴婢哪能吃小姐的東西。”
孫素雅卻堅持道:“你知道我從小中了寒毒,這些冷物並不能多吃,你將這碗綠豆
湯喝了,也算替小姐我省了事了。”她雖寒毒已解,但十幾年的習慣,在吃食還是十分注意。
紅夙目露感動,一口氣吃了綠豆湯,一抹嘴角,信誓旦旦地說道:“小姐放心,奴婢無論如何都會解決了夏莫然,讓小姐從此高枕無憂。”
孫素雅見她喝得點滴不剩,一顆心落了地,聽她提到夏莫然,面露愁色:“凡寧宮傳來了消息,說閔賢妃宣夏莫然明天去見夏玉然,到時候設計毀了她的閨譽。”
紅夙不解道:“夏莫然若真沒了閨譽,少主必定不再心儀於她,這是好事,小姐怎麼不開心?”
“我只是擔心事未必會成。”孫素雅搖頭道,“當初她要建雲安山時,我還冷眼等着看她的笑話,可雲安山如今是何等模樣?我也費盡心思拿捏了她幾次,可次次都被她逃脫了去,她若沒幾分真本事,少主未必會看上她,如今又有宇文謹鼎力相助,以後要除掉她更是難上加難了。”
紅夙想到幾次三番計劃都失敗告終,便沒了言語,卻聽孫素雅又道:“機會以後再尋就是,怕就怕把夏玉然逼急了會狗急跳牆,到時候把你拱出來那可就遭了。”
紅夙聽了一陣後怕,略一思索,便道:“小姐別急,不若老爺上朝時奴婢扮作貼身小廝入了宮,再想法子混到凡寧宮去,若能趁機除去夏莫然最好,不行的話也能叫夏玉然閉上嘴巴,這樣就沒有人知道了,說不定還能嫁禍到夏莫然的身上。”
閉上嘴巴,最好的辦法便是讓她去見閻王。
紅夙雙目中陡然露出兇狠,夏玉然麼,她看她不爽很久了,明明生母不過是孃親身邊的婢女,卻享受了千金小姐十幾年的恣意生活,還佔有了本該屬於她的母愛。在她看來,夏玉然的一切都是偷了她的,若不是夏玉然,自己不會是低人一等的下人。
孫素雅微微掃了眼她的神色,顯出十分感動的模樣,一把抓住她的雙手道:“紅夙,你知道母親就我一個女兒,旁的都隔了層肚皮,我又在青城待了八年,與她們並無多少姐妹之情。你我雖名爲主僕,實際我卻是把你當妹妹一樣看待,最信任的也是你。這件事,也只有你去辦我最放心。”
紅夙果然動容起來,只差沒賭咒發誓:“小姐放心,明日事不成,紅夙必不回來見你!”
很好!要的就是她不用再回來。
孫素雅徹底安下心。
孫素雅這邊謀劃好了明日的計策,夏府梅園中的衆人卻猶然不知,徑直鬧的歡。
本來宇文謹是在一旁指點夏莫然寫字的,最後實在看不下去了,手把手地教起來。這麼親密的接觸,夏莫然害羞歡喜了一陣,耐着性子隨着他的筆鋒又寫了幾頁大字,最後實在忍不住了,宣告投降。
“不寫了不寫了!”夏莫然煩躁地叫道,寫得一手漂亮的毛筆字是孫素雅這個裝逼女人會做的事,她就不要湊這份熱鬧了。“手都快要斷掉了,明天再寫吧。”
宇文謹見她實在沒了耐心,知道練字不可操之過急,便隨着她的心意住了手。
掌間驟失溫潤,他生出不捨的情緒來,目光更是在她白皙的後勁處流連。爲轉移注意力,他隨口問道:“你若不想去見你那三姐,便不去,宮裡本王來安排。”
閔賢妃雖暫代鳳印,但孃家勢力不強,如今又想求着宇文謹把侄女閔心妍拱上太子妃之位,故宇文謹實在沒放在眼中,想必他只要派人傳個信,閔賢妃必不敢與夏莫然計較。
“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夏莫然卻是不認同,“孫素雅盯上了我,一計不成,必定還有下一次,倒不如大大方方地應戰,不叫她小瞧了我。我武功不弱,一般人奈何不了我,且又不懼毒,你還擔心什麼?橫豎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罷了。”
宇文謹皺了皺眉,他認爲不必要的麻煩能不惹就不惹,但顯然她不是這麼認爲的。對她的倔強似十分的無可奈何,宇文謹只得妥協道:“你要去便去吧,但只有一條你必定要答應。”
夏莫然擡頭睨他:“什麼?”眼角微斜的模樣,竟分外的風情和惑人。
宇文謹直起身子,擡步朝書案邊不遠處的貴妃椅上走去,坐下道:“老虎還有打盹的時候,宮中你又不熟悉,本王的意思你把冥蘭冥秀帶着,反正她們只暗中跟着你,又不妨礙你什麼。”
這段時間他一直讓冥一暗中保護她的,但冥一是男人,總有不方便的時候,冥蘭冥秀武功不俗,心思也細膩,做她貼身暗衛再合適不過。
夏莫然略一想便應了。
見他隨意地翻着貴妃椅旁小几上的一本書,她心底抖了抖,那是本關於男女情愛的繪本,有些地方的牀戲描寫得還十分詳細。
她臉紅了紅,忙不迭跟過去,蹲下,趴在他膝上,眨着一雙玲瓏大眼問她:“我給樊貴妃下了藥,你果然不心疼?”
聽她講的話離譜,宇文謹如她所願放下了書:“什麼下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