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勝了又怎樣?強留允央在自己身邊嗎?受着塞外的風沙之苦?
看她那纖細,不盈一握的腰身,白晰單薄到可以看到血管的皮膚,她本就不是生活在惡劣風沙裡的人,她就應該回到溫暖精緻的皇宮裡,被嫋嫋香菸環繞,被訓練有素的宮人服侍,做一個慵懶又柔弱的貴妃。
那是她應該呆的地方。所以這一次他必須勝出,再將她送回應該去的地方。
雖然有一瞬,升恆覺得自己真是沒出息,連強留她的勇氣都沒有。可是一轉念,這又算什麼?
沒有就沒有,窩囊就窩囊,只要允央好,允央自在,升恆覺得自己就是低到塵埃裡又怎麼樣?一點都不重要,只有眼前這個人的喜怒最重要。
這個想法太可怕了,他越來越覺得自己根本擔不起赤谷大汗這個名頭,他的心真的很小,小到只夠放一個人的喜怒哀樂,這樣的空間如何能裝下整個部落?
還好,他迷途知返,已經將族人的歸宿想好了。如果不能給赤穀人更好的將來,那就讓其他有能力的人來給,但絕不是天神將軍兒子那樣的人!
再不能等了,如果再晚一些,不僅無辜的人會受到傷害,就是這個他心裡唯一裝着的人,也將會身處險境。
升恆大手一把扣住了允央的。感受到他掌心傳來的綿綿熱力,允央並沒有閃躲,甚至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
如果,想要更多,這一刻的她一定不會拒絕吧……升恆忽然貪婪地想,鬼使神差地,他慢慢俯下了頭……
果然,允央的身子微微震了一下,卻沒有像之前的無數次那樣迅速地躲開。
可是升恆的面容在她眼前放大後,忽然停住了,就在他們兩個的鼻尖幾乎要碰到一起時,升恆停住了。
他的喉結有些糾結地動了動,深深地吸了一口帶着允央身體芳香的氣息,他重新直起了身子,好像剛纔那一幕無比危險的畫面,從沒出現過一樣。
“現在的你,剛剛經歷了火海的考驗,頭腦並不清醒,我不希望你爲了這個舉動而後悔一輩子。”升恆的聲音忽然冷靜的像是十二月的寒風。
不得不承認,他說的沒錯。經過剛纔一晃神,允央此時此刻已經開始後怕了,如果剛纔發生了什麼,她真的不能原諒自己,她定會在見到皇上之前羞愧自盡。
下一瞬間,她鬆開了升恆的衣袖,默默地往後退了一步。
升恆的瞳孔因爲心痛而猛然收縮了些,他不知自己爲什麼難過,因爲剛纔那一個未盡之吻,因爲允央的舉動,還是因爲他這樣該死地猜對了一切?
他直起了身子,眼中重新覆蓋上了冰霜,像是從來沒有冰開雪散過一樣。允央怔怔地望着他,感覺到他正在漸漸遠去,無論他們之間的距離有多遠。
升恆已經準備好了她的離開,無論這次結果如何,他們之間都已漸行漸遠,遠到下一次眺望天邊煙霞之時,彼此都已不在視線之內。
“你呆在這裡,無論發生什麼事,你都不要出來。如果天黑之前,我沒有回來找你,你就趁着夜色逃出部落去。”升恆轉過頭盯着允央的眼睛。
頓了一下,他還是沒有忍住,擡起雙手覆蓋在允央單薄的肩膀上。他稍稍用力地捏了一下,允央的肩膀隨着他的動作而收縮。升恆的眼睛也在那一刻變得更加幽深,掌中的允央是這樣柔軟,這樣的她如何能受得了狂暴摧殘?如果自己沒有回來,迎接她的結果又會是什麼?
升恆不敢往下想,雖然他知道無數種折磨人的刑罰,也親眼見過許多人受刑。他自然也想過也許有一天也會落得一樣的下場,他甚至估算過自己能夠承受住多少纔會死去。但是現在,他一將這些殘酷刑罰與眼有這個柔軟的身體聯繫到一起,還沒細想就已經覺得膽寒不已,以至於不由自主地收緊了掌力。
允央覺得自己升恆的大掌緊緊地攥着,幾乎快喘不過氣來,可是她又明明從升恆眼中看到了擔心與不捨。這一刻,她亦能感受到面前這個男人心裡的糾結。
儘管,她的肩膀被捏得生疼,也咬着牙沒有出一聲,直到升恆自己回過神來。
“對……不住,我走神了。”升恆看到允央的鼻尖上已經滲出了冷汗,趕緊有些自責地收回了手。他本來想告訴允央趁着夜色逃出部落後,穿過一片沙丘地帶就會看到一個破敗的石堡,裡面有可以他留在那裡可以維持幾天的救命物資。
可是這些話他壓在舌尖下面,終是沒有說出口。因爲夜色裡的沙丘是餓狼出沒的地方,允央只要一出部落就會成爲這些東西可口的甜點,根本沒有接下來的事。所以這些話,不說也罷。
允央看着升恆轉身離去的背影,察覺到他有些沒有說出口的無奈,也不再追問,沒有告別,只是默默目送着他。
可是,升恆走了幾步,又猛然轉頭回來,一把擒住允央的後腦勺,將她推向自己……
允央萬沒料到升恆會做出這樣的舉動,嚇得全身僵硬,小手蜷成拳頭抵在升恆壓迫而來的厚實胸膛之上:“你……不要……這樣……”
雖然她自己都覺得這樣語無倫次的話根本起不到什麼作用,可是升恆卻真的沒有做讓她害怕的事,也許是他根本就不想那麼做。他只是將允央身體拉進懷裡,低頭在她的頸窩裡深吸了一口氣,然後一把放開了她,轉身大步離去。
升恆自己也不知道爲什麼要做這樣的舉動,也許帶上允央身上的一縷暖香,也就有了不能失敗的信念,帶着軟肋,也就帶着鎧甲。
被升恆一把鬆開,丟在風裡的允央有些不明所以,但她很快就讀懂了升恆未言的苦衷,她擡手撫了撫自己的肩膀。心裡似乎只剩下一片空蕩蕩的曠野,如果升恆沒有回來,她也就沒有明天了,一切就這麼簡單,也同樣殘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