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如歌狠毒地整整衣裝,只道:“解藥給你便是。”
他伸手入懷,滿身遍體血窟窿槍洞的玄鶴道長嚷道:“三爺當心!留神他發‘暗青子’……”
安東野絲毫未動,柴如歌已自懷掏出一個綠色的小瓷瓶。
安東野兩道濃眉一軒,道:“‘扳蘭跟’?”
柴如歌媚笑:“要不要三爺先驗驗?”
霍祥雲立即提醒:“外孫,當心有詐!”
安東野湊近瓶口聞了聞,隔了好一會衝霍祥雲終於點了點頭:“外公,是‘扳蘭跟’。”然後又將瓷瓶交給楊弋捷吩咐道:“老十三,均勻兌水,服給大家解毒。”
隨後安東野又同場上羣豪朗聲道:“東野答應過樑王爺,放他們一馬的,現在樑王爺已交出瞭解藥,還請諸位前輩和道上的朋友高擡貴手,也好讓東野不至於失信於人。”
這些江湖草莽只急着先把身上‘勤流趕’惡毒解去,哪還顧得上其他,都七嘴八舌的道:
“我們的命是三爺給的,一切就請三爺替拿主意好了,大傢伙沒意見。”
“三爺您是我們的救命恩人,說什麼就是什麼,兄弟們都聽您的,沒二話。”
“像他們這種人間敗類,今兒放了明兒就說不準被天收了,先放他們一條狗命又能如何?快讓他們滾吧!”
雲飛揚啞聲道:“放了柴如歌,老牛,六子,這些人就白白死了?”
安東野低聲道:“師父,大局爲重。況且柴如歌是當朝御封的‘世襲小樑王’,擅殺王爵,今日壽堂上的人,一個也休想活。”
一干賓客都唯恐事情再起什麼變化,都搶着道:
“安三爺,咱們這個人情欠下你了,一切全仗您作主了!”
“安大俠,你着怎麼辦就怎麼辦,我們道上的朋友以後就聽你的了。”
安東野正要再勸解一下師傅,雲飛揚已然擡首大聲道:“好,今天咱們‘大風堂’的人,先不動柴如歌,但他只要一踏出這座大門,咱們日後就生死不計,不共戴天。”
老人眼白全都紅了,但他的神情並沒有特別激動,扭頭對任柴如歌一字一字的:“你!記!住!了!”
“我記住了,”柴如歌輕鬆地聳聳肩,面無表情的留下一句話,就與二秀、二老、二星君,帶着一干錦衣手下魚貫離去,走得一個不剩。
安東野開始依次給堂中的兄弟姐妹和賀壽的來賓解毒,衆人都對安東野的義舉感激涕零,讚不絕口,簡直將他當作了再生父母,救世觀音。
藥到病除,雲飛揚理所當然的第一個解開毒禁,他恢復自由的第一件事,就是衝過去狠狠抽了大徒弟孟東堂十幾個耳光。
然後他以大龍頭的身份一連下了三道命令:
“熊二,將逆徒孟東堂押回‘關東’總堂‘活死人墓’嚴加看守,面壁思過,終生不得踏出墳墓半步!
七嫂,增派人手,尋找解救端兒!
諸葛,本堂‘京城’總部此後有老夫第三弟子安東野全權掌管,老十三從旁協助,諸位江湖同道,我‘大風堂’在安東野的帶領下,勢必與各位並肩對抗邪惡勢力,同舟共濟!”
霍祥雲第一個叫好,堂上羣雄紛紛擁護着安東野道賀,一時之間,血腥味道瀰漫的壽堂,竟是熱鬧起來……
在距離壽堂很遠的一處廢園中,一株大樹的濃枝茂葉間,雲端姑娘遠遠看着堂中被羣星拱繞、抱拳豪笑的安東野,心裡竟有了天涯般的距離。
天涯遠不遠?人在天涯,天涯又怎能不遠?
辰源憂鬱的聲音,在雲端姑娘耳畔響起:“有一種人,天生就是要來做英雄的,誰也阻擋不了,比如他,安東野。”
雲端姑娘的淚珠兒正在往下落:“我忽然覺着他好陌生、好可怕,難道權力的慾望真的會改變一個人嗎?”
辰源撫着雲端姑娘的發:“一個男人能在危急的關頭,首先想到的是你的安危,即使他再壞,也絕不至於壞到哪裡去。”
雲端姑娘一時破涕爲笑:“我想知道,東野爲什麼會託付你出面,將我帶離屠場?”
雲端姑娘這一笑,辰源也望見了,心道:“這一笑真好看。”一怔之後,他慌忙移開目光:
“這是我們男人之間的交易,我想重回‘青衣樓’,重新從楚羽手中拿回我的東西、我的副樓主位置、我的煙卿,我就必須藉助強助;而安東野想在‘關東三虎’裡脫穎而出,獨佔鰲頭,也需要借力外援。沒有誰,比我與安東野聯手稱雄‘京師’更相得益彰、天衣無縫了。”
雲端姑娘正要說話,辰源以手撮脣,小聲的道:“噓!有人來了!”
雲端姑娘正待要問,卻忽聞幾聲呼哨,自亂草茂樹,殘牆敗瓦的廢園幾個角落傳來,人隨聲到,幾條人影,已到了廢園中間那一塊碎石地上。
來的是三個人。
雲端姑娘一着,幾乎叫了出來。
“貪狼星君”曲狼和“破軍星君”賀文龍,殺氣騰騰圍住了一個紅裙絕色麗人。
那美人太美,美得她無論走到哪裡,都會被一眼認出,都會被脫口教出的她的名字——
——冷若顏。
這時,又有一人出現。
雲端姑娘見到這個人,就連叫的力氣都失去了,她想不到柴如歌還會逗留在這裡!
柴如歌看着冷若顏,做捧心狀:“千不該、萬不該,大姑娘不該躲在路邊花叢裡偷聽我們講話,這麼美的一個大美人,就要橫屍荒園,真真讓小王感到心痛啊。”
冷若顏笑了。
嫣然。
她忽道:“聽王爺的口氣,今天你是非要我奴家的命不可了?”
柴如歌瞄了冷若顏一眼,視線移開,忽然,又瞟了她一眼,道:“真好看。”
冷若顏有些不懂,大眼睛一睞:“嗯?”
柴如歌有點惋惜地道:“一個如此美麗英風情的女子,實在不該死得如此之早。”然後他的語音又恢復妖媚:“可是這並改變不了小王要殺大姑娘的主意。”
冷若顏顯然有些緊張,桃花美目也有些惶懼:“終於大象真白了!”
“‘大象真白’是個什麼鬼?”柴如歌失笑道:“大姑娘莫慌,是終於大白真相吧?”
“我知道你爲什麼要殺我?”冷若顏稍稍恢復鎮定地道:“因爲你怕我知道你和那個人的秘密,更怕我泄露了這個天大的秘密。”
柴如歌臉上出現了一種奇特的神色:“這齣戲,他是主角,唱的是紅臉,我們唱的是的白臉,壞人我做,英雄他當,怎麼樣?本王的演技還不錯吧?”
“所以你打算幫助他縱控‘大風堂’大局之後,再利用會受他恩惠的京城各幫會實力作爲本錢,與蔡京的‘權力幫’爭一時之雄,助他要成爲橫跨黑白兩道的第一人,然後你就可以藉助他的力量復國稱帝。”冷若顏娓娓的道:“你和他的野心都很大。”
柴如歌盯住冷若顏,這回的眼神已完全不同。
如果眼神能殺人,這一雙鋒利的鳳凰眼,早已瞬間將冷若顏殺死一百四十九次。
冷若顏卻還是把話說了下去:“你急於拉攏他助你完成霸業,不惜與‘青衣樓’的布青衣聯手,先行佈下‘刺虎圖’這一局,要將‘大風堂’和京城的市井好漢一次招攬,一網打盡。如今‘大風堂’十三位當家非死即殘、非退即叛,他一枝獨秀,大權獨攬,以後你們朝野裡應外合,就能在‘京師’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爲所欲爲了。”
冷若顏靜了下來,過了一會才問道:“奴家說的可對?王爺殿下。”
說完,她用一種可以釀醇酒的眼波瞟向柴如歌。
如果說冷若顏的眼波可以釀醇香之酒,只怕十個柴如歌醉生夢死了。
然而,柴如歌沒有醉。
他更沒有死。
他連一絲醉意也沒有,他只聳了聳肩,曖昧的道:“你和我的姐姐安琪兒郡主一樣招人迷。”
冷若顏側首問道:“我和她,像麼?”
柴如歌邪惡的笑:“天下間的美女都一樣,都有些像……”他又附加了一句:“尤其是脫光了衣服之後,都是一樣的。”
說完這句話,冷若顏就受到了襲擊。
柴如歌一面出手,一面還低聲吟唱着一首歌。
歌聲淫靡,很像“東瀛”島國一帶的曲調。柴如歌低吟的時候,神情十分享受陶醉。他是看着冷若顏吟唱的,他的眼神也流露着挑逗和魅惑。
冷若顏立即反擊。
她的反擊就像一場舞。
美麗的舞。
舞得越美麗,舞的殺力越大。有時候,美麗就是人世間最險惡的致命武器。
冷若顏在旋舞中出招,美麗得可以令人原諒一切。
冷若顏的舞,教人無恨無悔,令人去生去死。
她一面舞,一面退走。
柴如歌不但沒有追趕,反而阻止了兩名手下,他高深莫測的微微一笑:“讓她走。”
離開的時候,柴如歌有意無意的向雲端和辰源藏身的樹上看了一眼,然後帶着古怪的笑意和兩個手下,施施然離去。
雲端姑娘如夢方醒,望定思索冥想中辰源,喃喃的道:“那個他,是他麼?”
(卷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