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了醒了。”呂大人鬆了一口氣。皇上賀崩,給太子授過課、門生滿天下的陸文遠,地位就更重要了。這些天他跟陸文遠一道賑災,自恃交情漸深,自己的能力也被陸文遠看在了眼裡。如果往後陸文遠能在新皇或那些門生面前提他一提,前途便可無量。可如果陸文遠此時出了事,那就糟了。
“祖父,您別太傷心了。”江凌勸道。
“我沒事,我沒事……”陸文遠擺擺手,兩行老淚卻流了下來。
“大人,皇上去了,也希望朝中老臣們能好好的,輔佐新皇將天下治理得跟他在世時一樣好。您一定要保重身體啊”秦憶低聲勸解。
“我明白,我沒事。”陸文遠示意要起來。
“大人,您身體不好,還是在岳陽休養一陣再上路吧。”呂大人倒希望陸文遠呆在岳陽,這可是一顆定海神針啊。
“不用,即時啓程。”陸文遠吩咐秦憶。
“大人,您還是在岳陽休養一段時間吧,我先回去就行了。到時讓呂大人派兵護送你回去。”秦憶知道陸文遠要回零陵,多半是爲了自己。朝庭皇帝變更,各邊防軍務穩定尤其重要。武將此時如沒有重要的軍務,必須呆在自己的營地裡,不得外出。所以此時他必須得快馬加鞭回零陵去。
“不用,我想回零陵呆着。”陸文遠閉着眼睛躺在車廂裡,樣子甚是疲憊。
秦憶看了江凌一眼,想讓她勸解。
“讓祖父回零陵吧。”江凌低聲道。陸文遠此時已是六十九歲了,乍聞比他小差不多二十歲的皇上駕崩,心裡那種了無生趣的想法,最是強烈。如果能讓他一路看看回了家鄉正重建家園的災民,他或許會覺得自己還能有用,心裡那股力量一起,活着的慾望強了,心中的鬱結自然解了。悶在呂府裡,思慮倒會越來越重,於他倒是不好。
呂大人見江凌也如此說,陸文遠又閉着眼睛不說話,知道已無法挽留,只得送他們上路。
“憶兒。”車上了大路,走了一陣,陸文遠在車內喚了一聲。這幾天來,秦憶的表現甚得他的欣賞,心裡已是認定了這個孫女婿,所以這稱呼也從“秦將軍”變成了親暱的“憶兒”。
“秦憶,祖父叫你。”江凌不放心陸文遠,便一直呆在他的車廂裡。此時見喚,忙伸出頭去叫秦憶。
“大人,何事?”秦憶與江凌便是親都還未訂,所以這稱呼陸文遠可以變,他卻不能,還只得喚陸文遠爲“大人”。
“事情緊急,估計走到半道,便會有人快馬來喚你回去。你不必跟我們一道,還是快馬加鞭回城去吧。到了家也好跟老婆子說,讓她不要擔心。”
“可你們……”秦憶知道陸文遠說的是實話。當此特殊之時,有如行軍打仗,容不得半點兒女私情。要是顧着陸文遠及江凌,慢悠悠地回去,不光是他自己受到斥責,也會連累秦從毅及一班將士。但跟着他一路急行,以陸文遠這樣的身體,必是不行的。而就這樣丟下陸文遠他們,他又不放心。
“沒事的。沒遇上你,我們還不是照樣要這樣來回?更何況現在災民都已回去,手裡有糧,生活也快安定了,必不會心生歹念,比來時更爲安全。你不用爲我們擔心。”江凌知道他的爲難,安慰道。
秦憶深深地看了江凌一眼,心裡極爲慶幸自己能找到這樣一個深諳政事、通情達理而又支持他的女子。
“我只帶兩名士兵回去,其餘留下,回去後我自向軍中解釋。”這一眼之後,他便有了決斷,騎在馬上對手下下了幾道命令,又吩咐了王越幾句。轉過身來向陸文遠一揖,看着江凌,滿眼不捨地道了一聲:“保重。”便打馬轉身,急奔而去。
看着秦憶頎長挺拔的身影慢慢消失在視線裡,江凌的心有說不出的失落。這一次的分離,跟前面的幾次不一樣。以前雖然有不捨,有思念,但卻沒有擔心。那是因爲她對秦憶只是喜歡,還是不愛。就算失去他,在她看來,也只是有些遺憾。她堅信,她以後,也許可以遇上更好的人。可現在,她對秦憶的感情已不一樣,剛一分開,她就開始患得患失,生怕兩人這一別離,就會生出什麼枝節,讓她跟秦憶不能再在一起。這種擔心,是一種抓心挖肺似的感受,讓她的心空蕩蕩的像是缺失了一塊似的。
不過,好在此時的國喪並不是古代傳下來的禮法,要求臣下服“斬衰”三年,三年之內不應考、不做官、不婚娶。從漢文帝開始,就把三年的時間縮爲短短的三十六日。江凌雖不是急於嫁人,但經過了呂夫人之事,她發現自己與秦憶都是那香餑餑,成了那夫人們計算着娶媳和招婿的對象。他們要是不訂親或是成親,不知還會生出多少事端來。而且此時,她與秦憶的感情,可謂是水到渠成,沒必要再將親事拖下去了。國喪一過,還是趕緊成親吧。
“他不會有事的,放心吧。”陸文遠見秦憶走後,江凌便沉默着有些情緒低落,拍拍她的手,安慰她。
江凌擡起頭,對着陸文遠一笑:“他武功好着呢,當然不會有事。我們也不過是趕上三天路,就回到家了。”說完,又勾着陸文遠說了一些種植方面的東西,拿出各種問題來問他。這也是陸文遠最喜歡的事情,便打起精神來回答江凌的提問。有時江凌還用一些現代的種植手段來給陸文遠一些提示。陸文遠本來就是學者型的官員,江凌的這些提示,就像把新世界的大門給開了一條縫,讓陸文遠看到裡面的東西,禁不住去思索,去鑽研。老人一生經歷過許多生死離別,心態淡然。再被江凌這麼一引導,一路上又看到那些災民們都在田裡忙活着,他心情一舒,漸漸地從李世民去世的悲痛中恢復過來。
這一路既無流民問題,又不必趕路,倒沒有像江凌擔心的那樣,生出什麼枝節。平平安安地在第三天下午,遠遠就看到了零陵的城牆。
江凌此時已回到了自己的馬車上,看着零陵城牆越來越近,看着馬車駛進城門,看着街上來來往往的行人,和那琳琅滿目的商鋪,只覺得無比的親切。離家才半個多月,但此時零陵的景緻,看在她的眼裡,竟然跟以往大不相同。倒不是街上的景變了,全在於她的心境變了。不離開家,真不知自己原來是這麼戀家。
“咦”馬車路過趙府時,江凌訝了一聲。
“姑娘,怎麼了?”入畫問,也伸出頭往外看了一下。
“呵,沒事。”江凌又入趙府門口盯了一眼,這才縮回頭來。
剛纔,她在趙府門口看見了趙崢明從一輛馬車下來,又上了軟轎。雖然他動作挺快,閃眼就不見了。但江凌自恃視力不凡,自信不會看錯。當然,在趙府門口看見趙崢明,這事並不奇怪;可奇怪的是,趙崢明臉上青一塊紫一塊,好像是被人打了似的。但看他走路的姿勢,身手敏捷得很,卻又不像受了傷的樣子。
江凌可知道,趙崢明對於自己的那張臉,比任何人都要看重。如果他是不小心摔的,再怎麼樣也不可能把臉摔成這樣;可如果是被打的……在零陵,誰有這麼的大膽子,敢向刺史公子那張妖孽一般俊美異常的臉上招呼?再說,打人不打臉,就算是有深仇大恨,打他十天半個月起不來牀,也沒個盡往臉上招呼的道理。
莫非……
江凌咬了咬嘴脣。
陸夫人和李青荷得到秦憶帶回的消息,這兩天就天天派人守在城門口,等着他們回來。此時報信的最已快馬加鞭回家報了信,所以陸文遠和江凌下車時,陸夫人和李青荷早已在家門口等着了,讓江凌意外的是,竟然江濤也在那裡。
“老爺。”
“凌兒。”
“姐姐。”
陸夫人和李青荷、江凌一見馬車停穩,就連忙撲了上來。當下好一番相見。
“行了,都進府去吧。”陸文遠往常是出慣遠門的,老妻現在這番殷殷等待,倒讓他想起了新婚時的甜蜜光景。心裡感慨着,臉上的表情極爲柔和。
而江凌看看抹着眼淚的李青荷,又看看眼眶有些微紅的江濤,摟了摟李青荷,又拍了拍江濤的腦袋,道:“娘,小濤長高好多了呢,都差不到跟我一樣高了。”
李青荷抹了抹眼淚,看着江凌:“明天就是你生日了。娘還以爲,你十五歲生日要在外面過了呢。”
“對哦。”江凌一把將李青荷的肩膀摟住,嘻皮笑臉道,“娘,你要送什麼生日禮物給我?”又轉頭看着江濤,“小濤呢?”
陸夫人在前面聽得這話,破啼而笑,笑罵道:“這孩子,不知道的,還以爲你是那沒見過世面的孩子呢。”
“祖母,您準備送什麼生日禮物給我?”江凌跳過去,一把抱住陸夫人。
陸夫人無兒無女十幾年,陸文遠又是個嚴謹的,哪裡讓人這麼親密地抱過,紅了老臉,拍了江凌一下:“皮猴,給我端莊點。你看看你這樣兒,哪裡還有半點大家閨秀的樣子?當心秦憶那小子不要你。”
(謝謝懷宇媽媽又一次打賞的平安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