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cript> 小舞手裡的那把繡扇,讓翠兒看着有些眼熟,她不禁朝前踱了半步,想看的更仔細些。瑛貴妃不滿的瞪了眼翠兒,低惱道:“人家的東西勝過錦繡宮麼?瞧你眼珠子都要瞪出來的下賤模樣!”
太陽照射下的繡扇,映的那上面的雙面刺繡更加栩栩如生,一面是戲水鴛鴦,一面是並蒂蓮花,小舞不時晃動着手裡的繡扇,眯着眼睛護住主子白皙的肌膚。
翠兒謹慎小心,平日行事也很是妥當,不該無端瞧着人家的東西走神,何況,那把扇子還是自己宮裡出去的。瑛貴妃好奇的循着翠兒的眼神看去——那把沾了馬齒筧粉末的繡扇…
翠兒畢竟是個宮婢,也不敢開口討下那把繡扇細看,瑛貴妃走近幾步,戴滿指環的手指向小舞執着的扇子,脆聲道:“皇上果然寵愛淑貴妃,這看着是北國進貢的雙面繡扇,一定是妹妹得了貴妃的位份,皇上特意賞給妹妹的吧?”
小舞見瑛貴妃豔羨起自家主子的東西,心裡涌出些小小的得意,脫口道:“娘娘在封貴妃之前,就已經有這把繡扇了。”
——“小舞。”芳嬤嬤低咳了聲。
翠兒適時的露出憧憬之色,羨慕道:“這對鴛鴦繡的真是活靈活現,這幾日奴婢正在幫娘娘盯着繡房趕製的秋日緞裙,那些繡娘怎麼繡也繡不好鴛鴦那一對眼睛,不知道淑貴妃娘娘能不能賞奴婢看上一眼,也好回去和那些繡娘說說,讓我家娘娘早些滿意。”
“這也不是什麼要緊事,看一眼罷了。”龍櫻拂袖大度道,“小舞,給翠兒看看。”
小舞順從的遞上繡扇,心裡也知道也提防着這對主僕,眨巴着大眼盯着翠兒的動作,眼睛都不帶眨的。
翠兒凝視着手裡的繡扇,瑛貴妃也湊近身子細細看去,這明明就是自己設計讓玉修羅送給龍櫻的那把繡扇,沾了馬齒筧的繡扇。瑛貴妃不知道翠兒看出了什麼,有些不高興的又怵了眼她。
翠兒緩緩轉過繡着鴛鴦的那一面,另一面的並蒂蓮花嬌豔欲滴,讓人咂舌這精湛絕塵的繡工。終於,翠兒舉起繡扇對向日頭,口中自若道:“北國產的白蠶絲,薄如蟬翼,卻還能繡出雙面的花樣,真是讓奴婢大開眼界。”
小舞傲嬌一笑,朝翠兒伸出手去:“翠兒姐姐看好了沒?我家小公主午睡就要醒了,娘娘還得去喂小公主呢。”
翠兒將繡扇還給小舞,朝龍櫻鞠了個大禮,“奴婢多謝淑貴妃娘娘。”
龍櫻掠過唐瑛嬌媚跋扈的臉,淡笑着轉身離去。看着這主僕三人消失在小徑盡頭,瑛貴妃咬牙忿忿道:“本宮做了十幾年的貴妃,她才做了幾天?派頭都要勝過了她皇后姑姑去,龍女有什麼了不起,真當自己是鳳凰麼!”
見翠兒也不應和自己,瑛貴妃更是有些惱火,狠狠道:“還有你,盯着那扇子做什麼?事情已經過了這麼久,你是生怕人家看不出什麼?”
翠兒像是沒有聽見,呆呆的怵着沒有發聲,看着像是中邪的模樣。瑛貴妃本就不快活,一把掐緊翠兒的臂膀,“還傻愣着做什麼?日頭那麼烈,你是要本宮曬死在這裡不成?”
突如其來的劇痛讓翠兒不禁打了個哆嗦,她顫着齒間緩緩看向滿臉怒容的瑛貴妃,在這烈日下渾身滲出冷汗。
——“娘娘…”翠兒抖霍着擠出字來,“淑貴妃的那把繡扇…不是咱們送出去的…”
瑛貴妃有些沒聽明白,怔了片刻道:“胡說八道,那是北國的貢品,也是經了你的手,不是咱們送出去的?荒謬。”
翠兒撲通跪在了唐瑛腳下,煞白着臉道:“怪不得淑貴妃用了繡扇卻沒有小產…這把扇子根本不是沾了馬齒筧的那個…娘娘…”
“不可能的。”瑛貴妃肯定道,“北國送來的一共有三把,一把給了皇后,她愛不釋手時常用着,你和本宮都見過許多次。一把給了本宮,是皇上親手賞到本宮手裡。”瑛貴妃挑起彎彎的細眉,“還有一把…還有一把…”
她有些卡殼,她也不知道第三把繡扇在誰手裡,或許她只是一直覺得,除了皇后和自己,沒人有資格再得到這麼珍貴罕見的東西。龍梨身爲皇后,好東西總有她一份;而自己,都是因宣離帝對自己的盛寵,除了自己,沒人再配得到。
——第三把…縱觀整個後宮都不見有人拿出來過。
“你憑什麼說不是本宮的扇子?!”瑛貴妃額間的汗水混着脂粉滾落下來,“你看出了什麼?”
翠兒有氣無力道:“娘娘…馬齒筧粉末無色無味,要是當年淑貴妃小產,太醫手執繡扇也一定看不出什麼。可是…馬齒筧畏光…就算藥性隨着時間散盡,只要是着了馬齒筧的物件,在日頭下曬上少許,就一定會有細微的顏色變化,繡扇是白緞的底色,一定會變作宣紙的淡色…可是…可是剛剛奴婢看到的…還是潔白如雪沒有絲毫變化…那把扇子…一定,一定沒有沾上馬齒筧。那不是咱們的…娘娘…”
唐瑛耳邊一陣嗡嗡…
——“也許…”瑛貴妃強撐着道,“皇上早把第三把賞賜給了龍家…”
“不是…”翠兒埋下頭驚慌道,“娘娘您忘了麼,把扇子贈給玉嬪之前,您讓奴婢已經去內務府打聽過,皇上給龍家的賞賜裡,從來沒有北國進貢的東西…也正是料定淑貴妃沒有見過,咱們才選中了這個…”
唐瑛覺得自己的頭疾像是又要發作,她頭痛欲裂好似要炸開,她已經聽不清翠兒在自己耳邊嘀嘀咕咕什麼。
翠兒瘦削的身體不住的聳動着,她隱約想起了極其可怕的事,一個她之前就有的猜測,只是她從未敢在自己主子跟前提起。太子容若質疑宣離帝對母妃的寵愛,都會讓瑛貴妃震怒失色,自己要是提了什麼…怕是會被主子撕做碎片吧。
——“娘娘…”翠兒怯怯擡起頭,“玉嬪送去繡扇不假…只是…看來沾了馬齒筧的扇子不知道被什麼人偷龍轉鳳換走…只怕淑貴妃他們也不知道這把扇子被人調換…生生救下了淑貴妃腹中這一胎…”
“被人換走?”瑛貴妃媚眼圓睜,“誰,會得到皇上賜予的第三把繡扇?沒有人,沒有人的…如果有,皇上也會和我說起,後宮哪個妃嬪不以得皇上隆恩爲傲?誰會得到了卻不拿出來?沒人…一定沒有。”
翠兒不敢多說,扶着主子小心道:“日頭太熱,奴婢先扶您回去休息,繡扇的事已經過去,娘娘不要…不要再多想了。”
——“賤婢!”瑛貴妃一巴掌朝翠兒的臉上重重打去,“提起這事的人是你,這會子又說什麼不要再想?”
翠兒捂住流血的脣角,忍着疼出的淚水大氣也不敢哼。主僕二人悶聲無語的朝錦繡宮走去,走出御花園不過半柱香工夫,遠遠看見一頂紅頭攆轎出現在狹長的宮道上,燕國可以乘坐攆轎在皇宮行走的,除了妃位以上的娘娘,只有朝中的一品貴婦。
瑛貴妃注視着越來越近的紅頭攆轎,她隱約記得,燕國的一品貴婦只有端王府的王妃…不是...唐瑛身子一個激靈,翠兒也感覺到了主子的手心滲出溼意,怯怯看向主子有些發白的臉。
——還有一位一品貴婦!新晉榮升的襄王妃,皇上親封的一品貞夫人…
“翠兒。”唐瑛喃喃道,“你之前和本宮說起過,定遠侯夫人,不…如今該是襄王妃…叫什麼?”
翠兒哆嗦了下,俯身氣如遊絲,“花…花銀…”
——“花銀…”唐瑛暗暗念着這個名字。
攆轎到了瑛貴妃身前,花銀掀開簾子示意婢女讓攆轎停下,搭着婢女的手緩緩走下,疊手朝瑛貴妃屈膝拘禮,謙和道:“襄王府花銀,見過瑛貴妃娘娘。”
唐瑛目不轉睛的盯看着花銀白皙精緻的臉孔,這是一張澄靜清瘦的臉,眉眼淡泊秀雅,眼神平靜並沒有見到自己的惶恐諂媚,她的眼睛裡還帶着一種韌性,這不該是像她如此孱弱的女人該有的神色,她單薄的可以被一陣風吹倒,她應該是附庸在男人身後的弱質女流,她怎麼可以有這樣不服輸的堅韌神情?
瑛貴妃不做聲,花銀也不便收起禮數,見花銀已經拘了好一會兒的禮,身後的婢女怯怯看了眼有些發愣的瑛貴妃,求救似的又朝翠兒看去。
翠兒低低咳了聲,“娘娘,天氣熱,襄王妃還拘着禮…”
唐瑛回過神,手心白帕掩脣,傲聲道:“襄王妃也是一品貴婦,對本宮行大禮也是太客氣了。”
花銀淺笑着直起身,“皇上盛寵娘娘,妾身對您行禮也是應該的。”
唐瑛有些小小的得意,她也不知道爲什麼要走這個襄王妃跟前流露出得意來,唐瑛盤弄着手指上的金指環,“天氣這樣熱,襄王妃進宮做什麼?本宮還是極少在宮裡見到你走動。”
花銀篤定應道:“回娘娘的話,長春宮的雲凰公主這幾天也被炎熱折騰的啼哭不止,淑貴妃託妾身給雲凰公主制些祛暑的湯水,妾身是進宮給淑貴妃送去。”
——“長春宮…”唐瑛幽幽打量着面容誠懇和善的花銀,“你和龍家有些交情?”
花銀眉眼不動,又屈了屈膝道:“妾身的幼子之前和龍三小姐倒是有些交情在,三小姐雖然不在,但妾身和淑貴妃也算談得來,雲凰公主還是個嬰兒,妾身能幫就幫些。”
“是這樣…”唐瑛低喃着拂過衣袖,“是這樣…”
唐瑛不再和花銀搭話,軟綿綿的身子緩慢的行走在漫長的宮道上,翠兒又瞥了眼花銀,心底涌出不知爲何的寒意。
見瑛貴妃和翠兒走遠,婢女回頭看了眼,疑道:“夫人,真是有些奇怪呢。瑛貴妃傲氣,平時從不搭理咱們,怎麼今天和夫人您說了好一會兒話?”見花銀不做聲,婢女睜大眼頓悟道,“奴婢知道了,她一定是看夫人您如今是襄王妃,又是皇上親封的一品貞夫人,這才…”
——“多話。”花銀不滿道,“宮裡人多眼雜,收着些你的嘴。”
婢女捂着嘴不敢再說,走上攆轎前,花銀也轉身朝唐瑛的背影看去——這個盛寵二十年的女人真的很像自己,就算她的眸子裡滿是恃寵生嬌的跋扈傲意,但還是不能否認她酷似自己的五官,她眼角的一股子倔強,也像極了當年在宣離帝跟前的自己。二十年過去,自己的倔強已經深藏在定遠侯府的溫情蜜意裡,而瑛貴妃,卻隨着宣離帝從不曾退卻的寵愛越發驕縱。
宣離帝把對自己欲愛不得的情意都傾注着這個女人的身上,二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