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是參觀後花園的美景, 實則是評估玉府的金錢勢力,一路雕欄玉砌,珠圍翠擁, 陳旭豪心裡貪婪之色愈盛。
沒想今日來, 真佛沒見着, 反倒先拜了香, 玉家三少, 他早有耳聞,相傳玉老爺對這個兒子極爲偏疼,就是要天上的星星, 都恨不得給他摘下來,未料到這大名鼎鼎的玉三少竟與女兒相識, 瞧着印象還極好, 與其嫁玉老爺, 嫁給這三少豈不是更好,左右不過是個毛頭小子, 以玉老爺對他的喜愛,家產定是會留給他的,到時候,還不是任自己拿捏,嘿嘿……
這樣想着, 愈發跟身旁帶路的小廝套近乎, 各種打聽這玉家的一切, 小廝盡職得很, 始終端着笑容, 可問到主子私事,立刻避而不談, 陳旭豪也不氣餒,玉家這塊肥肉,他勢在必得。
玉玳籙用茶蓋拂去熱燙的浮煙,輕輕抿一口,瞥眼面前欲言又止的姑娘,斟酌再三問道:“你可是有什麼難處?”
陳琳眼皮跳了跳,輕咬下脣,留下一個明顯的齒印,經過一番心理掙扎,她扯着嘴角笑起來:“玉哥哥,我哪有什麼難處啊,上次你不見了,我還找了好久呢。”
話雖如此,可她緊皺的眉頭卻不是這樣的意思,玉玳籙暗自思忖一番,決定揭過不談,人家不願意告訴他,他也不能上趕着去幫忙,也許她根本就不想讓其他的人知道,況且,他也沒有這麼偉大的情操。
“玉哥哥,你還不知道我的全名吧,我叫陳琳,你叫我琳兒就好了。”
玉玳籙點點頭,從善如流喚道:“琳兒。”
小姑娘終於高興起來,又恢復了往日的俏皮,嘰嘰喳喳說個沒完。
玉玳籙雖喜安靜,可卻也不覺得討厭,陳琳的聲音很好聽,像是幽林深處的小鳥在啼叫,又像是洗滌心靈的樂章。
一直到晚膳時,玉玳籙跟玉老爹提起今日的客人,玉老爹摸着鬍子想了半晌,倏然悟道:“哦,是那個說話聲音很好聽的姑娘吧?在玉瓷展上曾見過,對玉器甚爲了解,難得日益敗落的陳家有這樣的好女兒。”
玉玳籙只注意到最後一句,詫異道:“陳家敗落了麼?”
“是啊,陳公靠雕玉賭石,白手起家,創下了萬貫家財,只可惜這後人不爭氣,陳家如今的當家的是陳旭豪,此人生性好賭,這家財早被他輸得七七八八了。”說道此處,玉老爹搖頭嘆道:“可惜呀可惜。”
原來陳家已經落到如此地步,若真如此,那他們今日來拜訪,就定不是他口中說的,只是來拜訪相熟舊友了,既有困難,爲什麼不據實以告呢?說不定人家只是見過他一面,還是陌生人,不相信他吧,想通緣由,玉玳籙也不糾結了,徑自吃得歡快,昨日是個過渡期,他剛回來還沒胃口,今天把什麼事都想通了,胃口自然也回來了,夾起一塊肉就往嘴裡塞。
玉老爹驚得一口湯噴出來,不可思議的大喊道:“籙兒,你剛剛吃了什麼?”
玉林譽瞥他一眼,淡定的繼續吃菜。
他第一次見到的時候,也是這副沒出息的模樣,下巴都快驚掉了,後來看見馬文才用餐時不停給三兒夾肉,三兒也習以爲常的放進嘴裡,他才明白過來,原來都是因爲馬文才啊。
三兒從來都不吃肉,嫌油嫌膩,家裡人沒少想辦法,通常都是擺一桌子的葷菜,可三兒不動筷,爹不忍心,就又妥協了,對於馬文才能讓三兒吃肉這一點,他還是比較看好的,可這並不代表他就贊同他們在一起了,該阻止的還是要阻止的。
“來人哪,上肉,雞鴨魚肉通通上,對了,把老爺我上次買回來的極品乳鴿宰了,快快快……”再三確定小兒子吃肉了,玉老爹激動了,恨不得把所有的肉都喂進他嘴裡。
轉而對玉玳籙喜滋滋的道:“籙兒,你怎麼吃肉了?”他努力了這麼多年,不管是什麼原因,他都感謝不盡。
玉玳籙嚼嚼肉,吞下去,笑道:“是文才兄,要不是他,我現在都還不喜歡吃肉呢!”想起他被塞肉的那段日子,就不禁樂出聲,剛開始他也是抗拒的,越到後面就越覺得肉也挺好吃的。
“文才兄,誰啊?”
玉玳籙更來勁了:“是我的同窗,一直都很照顧我的,他人特別好,雖然有時候挺兇,但是瞭解他之後就會覺得他挺可愛的。”
可愛?玉林譽想起馬文才那長桀驁的臉,猛地搖搖頭把畫面晃掉,額……真是情人眼裡出西施,這都能覺得可愛?玉林譽感覺自己整個人都不好了。
“哦?籙兒還有要好的同窗,改日定要請來家裡做客。”玉老爹驚奇不已,去了趟尼山,不僅吃肉了還交到好友,對於這位能讓兒子吃肉的神人,玉老爹十分好奇。
“真的麼?真要請他來做客麼?”玉玳籙睜大圓眼,欣喜的追問,待瞥見大哥臉上似笑非笑的表情,欣喜一掃而空,懦懦的低頭扒飯。
玉老爹給他夾菜,笑道:“請,既是籙兒好友,怎麼能不請,也好讓爹見見,感謝感謝他嘛!”
玉林譽笑得愈發怪異,玉玳籙偷偷瞥一眼再不敢擡頭。大哥是知道內情的嘛,看爹的反應一定還不知道他跟文才兄的事,可要是大哥不高興給捅出去,爹會怎麼樣,他還真不敢想。
玉老爹兀自沉浸在喜悅當中,絲毫沒有察覺兩人的異狀。
月色如勾,玉玳籙躺在舒適的被窩裡,雙手疊在一起,攤在臉下爬枕着,黑亮的眼眸在晚間猶如黑色珍貴的寶石,心中思緒翻涌,又是睡不着。不知道文才兄此時在做什麼?
翻身,不小心碰到牀杆,發出輕微的響動,守在外間的玄西時刻注意着裡面的動靜,聽到聲音端着燭火進來查看:“少爺,你是不是碰頭了?”
玉玳籙揉揉腦袋:“沒事,撞得不疼,一會就好了。”放下手又道,“你不用管我,快去休息吧。”
玄西應了一聲,點燃了靜心凝神的香,才退下去。
香氣瀰漫,睏意漸漸上來,眼皮越來越重,慢慢的闔上,玉玳籙打個哈欠,蹭蹭軟枕沉入一片黑暗。
接下里幾日,陳琳多次前來拜訪,玉玳籙知她家境困難,送過一次銀兩,只說是友人間的饋贈,陳琳多番推脫,見他堅持,最後紅着眼收下,玉老爹在家時也碰見幾次,對小姑娘印象不錯,只是對她那個爹實在是看不過眼,卻也看在小姑娘的面子上,給予多次幫補,這幾次都有不小的收穫,陳旭豪愈發囂張,天天趕女兒上門。
這日陳琳在家中直到未時還沒出門,陳旭豪又去賭了一夜,輸得精光,在賭坊欠下鉅額欠條,渾渾噩噩的躺在路邊,現在纔回來。
“爹。”陳琳忙去扶他。
看清是誰,陳旭豪火了,擡手就是響亮的一巴掌:“孃的,你怎的還在家?給老子要錢去。”
陳琳斂眸,抹去嘴角的血跡,平靜道:“我不想再去麻煩玉家人了。”緊緊攥住男人的袖子,目含懇求,“爹,你再賭了好不好?”
“孃的。”將面前的頭髮絲往跟前扯,“你也敢來管你老子?”
“啊……”頭皮像是被掀掉一塊,火辣辣的疼,陳琳咧着嘴呼痛,眼淚大顆大顆的掉。
“我告訴你,你要是搞不定玉家那少爺,老子就將你嫁給員外爺當小妾,再不然賣到銷金窟裡去,這幾條路,你自己選,別說爹不將情面。”
“嗚嗚嗚……”頭上勁道一鬆,陳琳順勢跌倒在地。
“人呢?給爺出來。”一夥窮兇極惡的闖進來。
方纔還耍狠威脅的陳旭豪,此時滿臉驚恐,四處找地方藏,一臉帶刀疤的人不屑一笑,擒住他肩膀拽出來。
陳旭豪嚇得撲通一聲跪地:“大爺饒命啊,大爺饒命。”
“呸……”刀疤男向他吐口唾沫,顛了顛手上的大板斧,“爺說過限你十天還清銀兩,要不然就抵了這房子,現在期限到了,你是還銀子呢?還是不要這房子?總得給爺一交代吧?”
“還還……”陳旭豪顫顫巍巍掏出幾塊銅板。
刀疤男一把打落:“你這是打發叫花子呢?兄弟們,抄傢伙。”
其餘幾人呼喝着動手,一頓亂砸。
“別~別~我女兒有銀子,她就快當玉家少奶奶了。”
陳琳肅然一驚,幾人回頭看她,目光不懷好意。
“喲,這娘們長得還不錯哦。”
刀疤男沉思半晌,掰起陳琳下顎:“你爹說的可是真的?你跟玉家少爺要成親?”
旁邊一人發出嗤笑:“大哥,想也知道不可能,玉家哪是他們能高攀得上的,別聽他胡咧咧,趕緊將房子收了拉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