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修家住了幾天,肅壇、碧茹等江湖頂尖名宿之外,最有閒情逸致和蓮無芯常來常往的,也就是修載旭、修媚兒,以及卿憐公主,還有幾個平素和他兄妹倆熟識的同門!
這些年輕人初出師門,對江湖瞭解還不算豐富。但多爲氏族名門子弟,所以對音律喜好的頗多!那對這位當世第一琴仙,如何肯不多多親近?
而在他們之中,並沒有一個人發覺到,蓮無芯對他們從未表露過半分折節下交的意願。每每聚會,他們對蓮無芯琴藝能夠領悟的根本非常淺顯,而就算意識到開口請教,而且自覺已經可以理解,卻仍舊難以應用於本身親踐!
可越是這樣,他們就越感到蓮無芯技藝精湛深奧,絲毫沒有往其他方面想過。
而自壽宴當日之後,脩敬之就同長子到建武城,匯合衆將士商討戰略。幾天裡,魔界也發動了幾次小規模進攻,但都點到爲止,很明顯是因爲前日計謀破敗,想要試探情況。而他們派往魔界一邊的密探,卻絲毫沒發現任何異常,讓衆人絞盡腦汁也想不出什麼迎敵良策!
既然暫時並無大戰跡象,脩敬之便先回到主城坐鎮總攬大局。偶爾提及陣前異象,這些江湖中人,和初出茅廬的年輕人又提得出什麼見解?
對蓮無芯,脩敬之其實和大多數人一樣對其琴藝確實心折,以及對其仙階給予尊重!而除此之外,就只有莫名其妙的戒備和迴避了。
隨着接連傳回的敵情戰報,多爲敵軍莫名所以的調兵遣將,給人一種大戰將至,卻又看不透敵軍意圖的感覺。脩敬之爲此終日愁眉不展,旁人又全無辦法給予意見。
直到一天,午茶時分蓮無芯一曲妙音娛情之後,緩緩閒話說:“修大俠戍邊已有數十年,久經戰陣,自然知道凡是調兵遣將必有所圖指向,絕無無聊疲兵自虧之理!”
脩敬之聽了不由眉頭緊皺問:“蓮真仙對此有何高見?”
“不敢!在下只是聽說用兵之道多是虛實互濟,計出於謀。那麼既然沒有疲兵自虧的道理,敵軍看似無謂的行動恐怕只會更有深意……”
如此淺顯的道理脩敬之怎會不知?但他所憂慮的,不正是看不透其中真相?
“修大俠自祖上鎮守北疆已有三百餘年,多次阻魔界大軍於邊界。若是我也明白了強攻難有勝算,那麼魔界此番揮軍百萬,歷時經年卻未有大戰。現在又頻繁調集兵馬,勢必讓人覺得他們來日必有大舉動。”
“一般來講確實如此,但他們如此不加掩飾的調兵譴將,才更讓人猜不透其中真意。”
點頭笑笑,蓮無芯輕撫琴絃,奏出幾個婉轉,卻暗透殺機的音節!
“在下這幾日偶聞軍報,魔界大營中調兵譴將雖然頻繁,卻未聞幾大主帥從軍有何動靜。如此試想,這番虛實動靜恐怕並非無跡可尋啊……”
脩敬之突然好像靈光一閃般恍然大悟!但一想到其中會有多少種可能性,又不禁更添煩擾!
“真仙如此見地,原來也是熟稔兵法戰策!只不知公子高見,魔界此番異狀究竟有何深意?”
略一沉吟,蓮無芯稍稍調出了幾個比較悅耳的音調:“君義、神威、建武三城互爲犄角,無論如何攻打都難以湊效,而且徒然耗費兵力。而合併主攻一城更難湊效,也更容易陷入合圍。三百多年來,魔界爲此吃虧遠非一次,豈會再步後塵?可如果眼光放遠一點,西北各郡多年來飽受西戎自擾,皆以堅壁清野之法抗敵。試想如果魔界聯合西戎,出奇兵攻破西北邊界,恐怕用不了幾天……”
話說到這,脩敬之不由得渾身一陣冷汗。西北地區歷來地貧人稀,多年來來各郡防衛皆以堅壁清野之法拒敵。可對於遊牧爲主的蠻夷種族,雖然難以攻破城池,卻更容易被他們進攻。
同時北疆有修家軍的駐守,南疆各國在靈域和南詔的領導下和帝國相安無事,所以西面各郡只需要面對自己的敵人就夠了。但如果真的有一支強大的軍隊奇襲西北,必定會使城防陷入困境。而且可以對其馳援的,也只有北疆的修家軍。
但如果修家軍真的分兵援助,屆時魔界進攻他們便會陷入腹背受敵的困境。如果不去援助,一旦西北戰敗魔界便可從此長驅直入。即便攻不下,朝廷恐怕也會認爲修家漠視國家危機,卻並不見得會體諒他的苦衷!
此時蓮無芯可謂一語驚醒夢中人,脩敬之匆匆道謝趕忙起身去調遣兵馬部署。
修載旭看向蓮無芯讚歎說:“沒想到真仙不僅琴藝超凡,還如此精於兵法戰略,實在讓在下欽佩!”
“哪裡?修兄謬讚了,我不過是信口開河,貽笑方家了!修大俠領兵多年,縱有失察也不過一時勞心過甚疏忽而已,只要明辨情況,自然會有應對良策,何須我班門弄斧?”
話雖如此,但蓮無芯的及時提醒,對脩敬之着實重要。因此他才能及時部署,先一步在險要處伏兵,奇襲阻擊得手,並且預計到魔界不敢失敗必定順勢反撲,又在途中伏擊得手。而西北各郡守軍因爲提前得到了戰報,也將計就計大敗西戎!
脩敬之領兵數十年,雖未遭敗績,但如此酣暢的大勝卻也寥寥。同時他也意識到蓮無芯果然並非傳聞中僅僅琴藝超凡,就算他真的從未修過功法,但行軍打仗可不同其他,只隨口提點就足以說明他對當前各地戰事,以及各方實力都有相當瞭解,因此才能提出詳實有效的見解,單此等才智也足以傲視凡塵了!
可有了如此認識,脩敬之感到心裡的疑惑更加濃厚,深感有必要深入瞭解才行,但明目張膽的直言詢問顯然是絕不合適的。
夜闌人靜中,脩敬之獨自來到了蓮無芯客居的別苑。敲門走入,蓮無芯對其深夜來訪顯然毫無意外之色,反而好像早就知道一樣微笑讓座。
坐下後,脩敬之沉吟半晌緩緩問:“真仙似乎知道在下會來?”
微微一笑,蓮無芯揮揮手,四靈當即走出房間。
只剩兩人,蓮無芯直迎其探尋凝視:“我在江湖上雖然薄有虛名,但人盡皆知我除了這區區琴藝別無所長。在修大俠面前妄議兵戈實乃班門弄斧,然倒也令修大俠心有所悟。可畢竟如今大敵當前,修大俠若不能釋疑如何才能安心?”
被他說中心事,脩敬之不禁頗爲尷尬!蓮無芯到並不介意,也毫不迴避直言!
原來他本來身在神諭島,乃是凡塵最接近神界之地。自從當年獲賜仙身,他也就成了衆神在人間的使者。平時遊弋天下,他除了將所見所聞上達天聽,同時也爲衆神暗中行事。
這次他也正是受到神諭指示要暗中調查魔界在人間的陰謀伎倆,而乃師則要他在必要的時候出手幫助修家軍禦敵。
脩敬之聽了心頭恍然,雖存心結,可仍表現得誠懇跪地膜拜上蒼衆神!只不過他心裡仍舊感覺蓮無芯所言雖然有理有據,卻顯然未盡其意,至少他始終不肯說出乃師名號來歷!
不過脩敬之更覺在意的是,蓮無芯恐怕並不只是單純的神界使者,否則他應該不會隨便干涉人界的戰爭,但他在這世上存在的意義又顯然有些說不明道不清的!
也不是脩敬之懷疑他對這人界有什麼陰謀企圖,只是覺得就算他真如傳言僅憑雜藝獲寵天神不足爲奇,但這樣一個人如果不僅僅只憑一藝傾世,那麼他的存在勢必於世有何深意!
尤其是在這人間戰火頻仍的當下,神界突然弄出這麼個不明不白的唯一真仙,就算不是爲了天下蒼生,也必然於世有意,至少絕不會只是爲了弄這麼個人來享受人間虛名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