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到許陌生的雙手抓着牀單,整張牀單都被他抓皺了,他臉上已經大汗淋漓,緊緊閉着眼,咬緊牙關,整張臉已經痛苦的扭曲,但是他卻是躺在牀上一動不動,因爲那牀一動就會有聲響,有聲響就會吵到我。
但是牀頭櫃上的杯子碎裂在地上,牀頭櫃上除了杯子,只放着一塊毛巾,我知道爲什麼他會伸手,因爲他要拿那塊毛巾咬着,才能讓他不發出一點聲響。
我的心痛的快要皺了,我看着我心愛的人在承受着萬般的痛苦和折磨,我卻無能爲力。
醫生說過,這是傷口恢復的階段,因爲傷及的是內臟,在恢復的階段,傷口會很疼,醫生有提議,如果病人實在是受不了的時候可以用嗎啡,只不過看他這個疼痛的程度,小劑量嗎啡根本不能緩和多少,而如果用大劑量嗎啡的話,不管是對病人的傷口還是對病人的精神,都會產生一定的副作用,許陌生聽說後,果斷的拒絕了。
他說他會撐過去,這一點點傷痛根本算不了什麼,他曾說過最大的痛是心上的痛,他對疼痛的承受能力又跨越了一個高度。
我坐在牀邊,緊緊握住許陌生的手,讓他抓住我,哪怕指甲刺到我的肉裡面也無所謂,就算抓碎我的手骨也無所謂,只要他能夠緩解一點點疼痛,做什麼我都願意。
我拿牀邊的毛巾給許陌生擦擦汗,他整張臉因爲疼痛而變得蒼白,他死死抓住我的手,在他用力的那一瞬間,我感覺手指快要被他抓碎,疼痛劇烈的襲來,我才感覺到他現在做承受的疼痛是有多麼的可怕。
但他抓過我的手之後,像是意識到了什麼,又立即鬆了手,繼續抓着牀單,我知道他已經察覺到是我的手,所以才放手。
在疼痛的緩解時間,許陌生的表情微微緩和了一些,胸口劇烈的起伏,微微睜開眼睛,看到我後,他輕聲說:“對不起,把你給吵醒了。”
我氣急,眼淚蹦出來,生氣地說:“都什麼時候了,你還跟我這麼見外,你把我當什麼人了?難道在你這麼痛苦的時候,我不應該陪在你身邊嗎?”
他聽我說完,嘴角劃出了一個淡淡的笑容,那個笑容輕盈而又溫暖,直擊我內心最深處,眼淚便流得更歡了。
還沒緩和多久,許陌生傷口的疼痛又開始排山倒海的襲來,他的疼痛是陣發性的,有時一下子會疼很久,有時很久都不會疼,但似乎他今晚比較嚴重,我有些害怕了。
我想讓他抓住我的手,但他卻抓緊牀單不肯放,我只好握住他的手,心裡和他一樣的痛苦。
如果不是我,他就不會受這樣的痛苦了,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我和他在一起那麼久,似乎都是我拖累他,我不能不感到愧疚。
突然許陌生的手伸過來,按住我的後腦勺,把我用力的按下去,猝不及防就吻|住了他那溫熱的脣。
那一刻,我似乎感覺到我的吻像靈丹妙藥一般,止住了他傷口的疼痛,他全身的皮膚不再那麼緊張,雙手沒有抓住牀單,牙關也沒有咬緊,他似乎忘了痛楚,兩隻大手緊緊抱住我。
這個吻太不一般,我無法拒絕,但也無法享受其中,只能忍着,我知道他現在非常需要我,所以,我能忍住。
我嚐到口中一股濃烈的血腥味,我的脣應該被許陌生給咬的血肉模糊了,但他仍然不放手,看來胸口仍然疼痛。
終於,許陌生放手了,他大口的喘氣,那溫熱的散發出血腥味的氣息飄過來,在我臉上飄蕩。
我慢慢的從他身上移開,嘴脣一陣火辣辣的疼痛,我看到許陌生的脣上沾染了血跡,妖豔的像一朵花。
他怔怔地看着我的嘴脣,愧疚自己剛纔的衝動,沉聲說道:“對不起,樑夢,我剛纔太沖動了,沒能控制住自己,你的嘴脣怎麼樣了?是不是很疼?”
我毫不在意的笑了笑,“不痛,一點也不痛,你不痛就好了。”
我打開旁邊的櫃子,抽出溼紙巾,輕輕的的給許陌生擦乾淨嘴脣上的血跡,他乖得像個孩子般,但那深邃的眼眸中仍然滿是歉意。我又擦了擦自己的嘴脣,碰到傷處,疼痛立即麻痹了整張臉,但是我強忍着沒敢把痛苦表露在臉上,裝作輕鬆隨意的樣子,把紙巾丟在垃圾桶裡面。
還好剛纔不是舌吻,不然我的舌頭可能都會被他咬到半截,他的疼痛已經達到了這個地步,我又是擔心又是難過,只期盼他能夠快點好起來,不要讓痛苦再這樣折磨他。
許陌生的眼裡掠過一絲心疼,他的疼痛終於緩解過來,但是又不知道什麼時候纔會再犯,這纔是我最擔心的。
“我已經沒事了,你快去睡。”
許陌生自己把被子拉上來蓋着,我拿毛巾給他擦擦額頭上的汗珠,又爲他鋪平了牀單,心疼地囑咐他說:“要是疼痛了就叫我,我陪着總比你一個人撐着要好的多,你別覺得愧疚,愛是要雙方付出的,如果只是你一個人付出,那我才覺得愧疚呢!”
許陌生點點頭,笑着說:“好,你去睡吧!”
我起身,繞過許陌生的病牀,邊走邊輕快地跟他說:“晚安,老公。”
這一聲老公實實在在的把我自己都給溫暖到了,我記得曾經許陌生讓我叫他老公,我一直叫不出口,那時候我並不承認他是我老公,即使承認了我們的關係,那也是假的關係,可是現在我有勇氣叫出來,因爲他現在是我貨真價實的老公,我愛着的人,也是愛着我的人。
許陌生微微有些訝異,但那雙剛剛飽受過痛苦的眼睛裡卻是光芒四射,我知道他是真正的歡喜。
他的笑容非常的溫暖,像嘴邊藏了一個大太陽,對我說:“晚安,老婆。”
我想我今晚都不需要睡覺了,躺在牀上又開始看着天花板發呆,我們就早應該如此,卻非要經歷過生死之後,才能明白彼此的心。可是非要經歷生死之後才明白,也許會付出慘重的代價,在平常的生活中,就能感受到彼此的愛意,幸福要來的快得多,也不用時時擔心,時時猜疑,時時煎熬。
當我明白了這個道理時,還好爲時不晚。我們依然安好的在一起。
後一天,我和許陌生在病房吃早餐的時候,就聽到外面一聲倉促的腳步聲,然後門被推開,我一看,竟然是我爸和我媽。
我訝異不已,他們怎麼會知道我在醫院?這期間我都沒跟他們打過電話,就是不想讓他們擔心,尤其是我媽,她現在可是我們家的大熊貓,要好好保護着,生怕她出一點點差錯。
我放下手中的筷子,起身,不解地問:“媽,你們怎麼來了?”
許陌生也忙放下筷子,叫了一聲爸媽,他和我一樣,也不想讓我爸媽知道這件事,畢竟兒女生病,這對做父親母親的來說,都不是一件開心的事。
媽立馬走到許陌生的牀前,神色擔憂而難過,忙問:“陌生,你怎麼搞成這樣的啊?怎麼傷的?傷了幾天了?疼不疼?”
許陌生立即打起了精神,說道:“我沒事,媽,是騎自行車不小心摔的,過兩天就好了,一點問題都沒有。”
媽輕輕鬆了一口氣,說道:“沒問題就好,沒問題就好,你這孩子,怎麼騎自行車能摔着呢!”
爸走過來,見許陌生沒事,他緊張的神情緩和下來,說道:“沒事就好。”
他們來了大半天了,都不問我有沒有事,把我冷在一旁,這讓外人一看,還以爲我是他們家的媳婦呢!
不過他們估計是看我是站着的,而許陌生是躺着的,一看就知道我的傷勢不重,許陌生的傷勢才重,所以他們先關心許陌生再來問我。
果然,我爸媽終於看到了站在一旁的我,我媽走過來握住我的手,看穿着病服的我,着急地說:“你怎麼也受傷了?怎麼回事?這前兩天還好好的,怎麼你跟陌生就一塊住了醫院來了?”
爸也擔心的說:“是不是也騎自行車摔着了?”
他們並不知道我和許陌生在懸崖上的事,更不知道我被人綁架的事,這讓我暗自鬆了一口氣。即使我現在已無大礙,但我知道如果我說出來,他們肯定又很惶恐,又要對我問長問短,問我是不是得罪了誰,怎麼會被綁架的,也會爲我那時的處境捏一把汗。
看着爸媽關心的神色,我的眼裡又開始蓄滿了淚水,用力的眨了幾下,微微嘆了一口氣,笑着說:“爸,媽,我沒事,就是前兩天跟許陌生去郊外玩,騎自行車不小心摔在了地上。陌生是撞在了石頭上,我只是擦傷了一點皮,並沒有什麼事,你看我現在能吃能喝能跑能跳。”
說着我還特意跳了兩下給他們看,讓他們放心,許陌生就坐在牀上看着我,脣角微微勾起,深邃的眼裡倒映出我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