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恪坐在書桌前面,手裡拿着鄧文通的文稿,不停翻看着。鄧文通的書法蒼勁有力,氣勢恢宏,功力相當深厚,看着讓人賞心悅目。
鄧文通就坐在了張恪旁邊,戰戰兢兢,彷彿一個學生被老師檢查功課一樣。看了差不多半個時辰,張恪才把文稿放在桌子上。
“二,二弟,文章可有一二可取之處?”
“哈哈哈,姐夫,不用這麼謙虛,你的時文功力比我深多了,不過恕小弟直言,光憑這個,你考不上進士!”
鄧文通撓了撓頭,嘿嘿笑道:“二弟說的是,是我自大了!學海無涯。看來還是功夫不夠!”
張恪搖搖頭:“姐夫,不少人說八股文陳腐禁錮,可是你見過哪個官是笨蛋?想在數百萬的讀書人當中脫穎而出,除了把學問做紮實了。還要懂得國家大局,還要懂得朝廷風向,揣摩人心,弄清上義,這樣寫出的文章才能靈活生動,打動人心。”
“二弟,我怎麼聽着像是鑽營啊,不是聖人之道!”
“孔聖人周遊列國不也是一事無成嗎!要真是按照聖人之道,只怕誰也考不上進士!想活得好,四個字必須記在心頭:通權達變!”
公然說聖人開涮,張恪的話可謂是離經叛道,鄧文通卻找不到什麼反駁之詞,皺着眉頭,一語不發。
“姐夫,小弟不敢說有多大的本事,認識幾位官,也和宮裡有些往來,消息還算靈通。眼下小弟正要準備春耕的事情。姐夫你去我那,好歹能瞭解民情政務,對朝廷的動向也能快速知道,對你以後科舉,乃至做官。都有好處!”
到了張恪那裡,即能學政務,還能拿到錢,又能結識官員,簡直就是一舉多得,天上掉餡餅!
可是鄧文通沉思半晌。一臉苦澀:“二弟,我知道你想擡舉我,可是姐夫什麼都不會。再,再說,姐夫不想當倒插門的!”
此話一出。張恪也是一陣愕然,他一心想着讓大姐少受委屈,姐夫能有點事做。可是竟然忘了顧及男人的尊嚴面子,自己太操之過急了!
就在這時候,外面腳步聲響起。
房門打開,一個小巧的精靈鑽了進來,笑着跑到了張恪面前,伸出了兩隻小手。
“舅舅。抱抱!”
“哈哈哈,來,坐到舅舅腿上。”張恪笑着把瑤瑤抱在懷裡。
“你娘都買了什麼?”
瑤瑤大眼睛轉了轉。掰着小手說道:“娘買了好多,有肉,有雞,還有好多好多的菜……”
小丫頭一面數着,從嘴角流塘下一絲晶瑩的口水。
張恪笑道:“小饞貓,是不是饞了?走。舅舅帶你吃好吃的!”
張恪抱着小丫頭,到了外間屋的廚房。張韻梅正在洗菜切肉,一看張恪過來。頓時虎着臉說道:“二弟,你一個大男人來什麼廚房,快屋裡等着吧!”
“大姐,我這不是給瑤瑤找點東西吃嗎,看看她饞的小模樣。”
瑤瑤小臉蛋紅的像是蘋果,小手抓着張恪的衣襟,突然低聲說道:“舅舅,爹爹說了,不讓小孩子先吃,瑤瑤能等的!”
張恪看了一眼瑤瑤,小丫頭分明是一臉的渴望,不停的咽口水。
“瑤瑤,你聽舅舅說,規矩都是人定的,把尊重裝在心裡就行了。小孩子想吃就吃,想笑就笑,沒人會怪你的!”
張恪說着抓起了幾個雞蛋,笑道:“想不想嚐嚐舅舅的手藝?”
“想!”小丫頭眼睛冒光,脆生生的答應。
張恪手腳麻利,把幾個雞蛋攪好,又從大姐那邊討了點蔥花,油鍋燒開,不到半分鐘,一張比瑤瑤小臉還大的雞蛋餅就煎好了。
濃濃的香氣,引誘的小丫頭嘴邊又冒出了口水。
張恪一手抱着瑤瑤,一手端着盤子,把瑤瑤放在了桌邊,小丫頭坐好之後,並沒有立刻動筷子,而是偷偷盯着爹爹,生怕老爹責怪她。
“吃吧!”
聽到了爹爹的聲音,小丫頭如蒙大赦,這才低頭大口大口的吃了起來。
碩大的雞蛋餅,不一會兒就沒了大半,鄧文通盯着面前的女兒,他都忘了上次這麼注視孩子是在什麼時候。
小孩子長大了好多,漂亮,懂事,這就是自己的骨肉!
可是她又那麼瘦弱,顯得眼睛大大的!她是多長時間沒吃過好東西了,似乎過年那幾天,自己也忙着和狗屁朋友喝酒聊天。她們娘倆吃的什麼啊,都忘了!
鄧文通的眼角突然流下了熱淚。
錯了,錯了,真的錯了!
鄧文通突然抓住了張恪的胳膊,手上的青筋暴露,喉結動了動。
“二,二弟,姐夫願意跟你去大清堡。姐夫以前過的什麼日子啊,放着兩個大活人不知道照顧,竟然鬼迷心竅的天天想着科舉,天天做時文,就算考上了進士能怎麼樣!我該死啊!”
正在外面切菜的張韻梅突然一頓,兩滴熱淚奪眶而出!
……
熱氣騰騰的餃子,香噴噴的紅燒肘子,小雞燉蘑菇,豬肉燉粉條,滿滿擺了一桌子。張恪不像別人規矩那麼打,就連馬彪等幾個保鏢都叫了過來,大家一起開開心心的吃着。
在酒席前,張恪問了心中的疑惑。
原本鄧文通是在錦州的,怎麼會突然和大姐搬到了義州,到了義州,怎麼沒投奔家裡!
鄧文通唉聲嘆氣,把以往的經過說了一遍。
三年多之前,鄧文通的父母相繼去世,三個哥哥就嚷嚷着分家。那時候鄧文通連秀才都不是,每年讀書要花大筆的銀子,三個哥哥不願意再養一個燒錢的白吃飽。
因此他們逼着鄧文通分家,鄧文通也受不了家裡吵吵鬧鬧。索性就答應了。在分家的時候,鄧文通一副馬大哈的樣子,張韻梅說話也不頂用。結果鄧文通只分到了一座老房子,還有五百兩的浮財。其餘的田產牲畜一點沒有。
按理說五百兩也不少,可是鄧文通每天讀書交友。又要買筆墨紙硯,花費驚人。兩年度的時間,就逼得張韻梅不得不靠典當過日子。可是鄧文通依舊故我,最後不得不把老房子都賣掉了。
鄧文通成了敗家子的代表,受盡了冷嘲熱諷。不過這時候他僥倖中了秀才,三位哥哥對他又變了臉色。想要和好。可是鄧文通脾氣上來了,不願搭理哥哥們。聽說義州衛學請了一位進士做老師。鄧文通就毅然帶着妻子女兒來到了義州。
不過他晚了一步,洪敷敎已經回京了,鄧文通帶來的一點銀子也很快花光。他死要面子,沒有去大清堡。
說完了以往的經過。鄧文通唉聲嘆氣,他舉起了一杯酒。
“韻梅,這幾年我就是鬼迷心竅,委屈你了!”
鄧文通一飲而盡,張韻梅臉上掛着淚痕,也把酒杯舉了起來。
“文通,我知道你是有本事的人,有二弟在這。咱們以後的日子會好起來的!”
夫妻倆心中的隔膜全都煙消雲散,感情更勝從前,又有瑤瑤這麼一個開心果。大傢伙其樂融融。
就在這時候,外面傳來叩門聲,有三個年輕書生跑過來。
“順之兄,順之兄,你在家嗎?”
鄧文通一聽,急忙起身。迎了出來。
這三個人正是鄧文通結識的三位朋友,就聽其中一個笑道:“離着老遠就聞到香味了。順之兄,你準是躲在家裡吃好吃的。都忘了我們!”
鄧文通急忙擺手:“哪有的事,家裡來了親戚。”
“來親戚好啊,親戚越走越親嗎!對了,順之兄,我有個好消息要告訴你,我們義州衛學出了大人物,我們幾個準備投奔去呢!”
正說話之間,鄧文通把三個人請進來,走在前面的擡頭一看,正好看到門邊戳着幾口腰刀,穿着鎧甲的士兵正坐在裡面!
他們頓時臉色一變,急忙說道:“順之兄,我看還是別打攪你們了,回頭再見!”
領頭的人變顏變色,就要往外走,後面跟着的一個矮個的黑小子不滿地說道:“沈兄,你膽子怎麼這麼小啊!有軍中的朋友在這更好,我們不是要投靠永貞嗎,正好問問他們,知不知道情況!”
坐在屋中的張恪一聽,頓時眉頭皺起,這幾個人怎麼好像有點熟啊!
“是誰要找我,還不滾進來!”
外面的三個人互相看了一眼,全都驚駭不已,黑小子領着頭跑進了屋子。
猛擡頭,只見對面坐着一個年輕人,身形挺拔健壯,眉目清秀,齒白脣紅,目光炯炯。渾身上下罩着一股子殺氣,讓人不寒而慄。
“永,永,永貞,真,真,真是你啊!”
張恪眉頭挑了挑,笑道:“不是我還能是誰!”
“哎呀!”黑小子激動地蹦起三尺高,碰到了房樑,他顧不上疼,就埋怨起鄧文通。
“順之兄,你怎麼不早說認識永貞啊,瞞得我們好苦!”
張韻梅一看這幾個人的模樣,頓時就知道他們認識,急忙抱起了瑤瑤,笑道:“文通,你陪着二弟他們聊着,我帶瑤瑤先出去。”
張韻梅一走,三個年輕書生全都一字排開坐了下來。這三個人張恪全都認識,正是衛學唸書時候認識的死黨。矮個的黑小子叫唐光,中間細高,還有些彎腰的叫做朱慶斌,至於最後一個俊美的好像女人叫做沈嶽。
“永貞,你先別說話,我們問你,只管點頭就是!”唐光先說道:“你是不是在河灣村擊殺韃子近百?”
張恪點點頭。
朱慶斌問道:“雙龍山的白蓮教是不是你剿滅的!”
“嗯!”
“最後,最後!”沈嶽激動的說道:“周雄是不是你殺的!”
張恪還是點頭。
這三個小子互相看了一眼,全都一躬到底。
“永貞,你收下我們吧,兄弟跟你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