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五三人將齊穆賽和他的同伴灌得酩酊大醉,齊穆賽雖然喝了不少的烈酒,但顯然是對剛剛同伴的一番話起了戒心,因此並沒有露出多少口風來,但從那些隱約流露出來的蛛絲馬跡,霍五卻可以認定,這個生的一副好皮囊的傢伙,的確是搭上了永福宮裡的某個大人物。
齊穆賽身上有一半漢人的血統,因爲如此,在滿人圈子裡屢受排擠。其父是正白旗中的牛錄額真,早年隨阿巴泰入關南下之時,戰死在關內。其母是滿人劫掠來的漢人女子,雖然不過是奴僕一般的存在,卻是生下了齊穆賽這個男丁。其父又沒有別的子嗣,因此早早的便向多爾袞央求有朝一日由齊穆賽來繼承自己的一切財產,也因此,在其父親戰死之後,齊穆賽也接手了父親的一切,包括在正白旗中的職差。更是由於其父的戰功,而受到蔭賞,進而得以入宮充當侍衛。
看來,要想打探些滿人宮裡的消息,須得從此人身上打開突破口才是。
剛剛除了向同伴交代的那三件事宜,還有一件事情因爲齊穆賽兩人的出現被迫中斷,在飲酒的過程中,霍五見縫插針、斷斷續續的交代了同伴,這也是四件事情中最爲緊要的一件。
那便是,滿清也開始打造水師了。
其實早在天命元年的時候,現在的滿洲也就是當時的後金便開始籌建水師,參與戰鬥。例如征討東海女真薩哈連部落的時候,後金就出動了水師,循烏勒簡河北上助戰。但當時的清軍水師,其實充其量不過是一支武裝了刀槍劍戟十八般兵刃的運兵船隊而已,其中多以仿造明朝的小快船爲主。最多不過是運載士卒用以水上的偷襲,絕對談不上什麼海戰、火炮之類的東西。
由於眼界的侷限性,皇太極本沒有打算大規模發展水師,因爲這其中要消耗的人力、物力、財力太過巨大。朝鮮成爲屬國之後,皇太極便打算將朝鮮水師全部劃歸清軍作戰序列,好歹朝鮮此時的水師還有大小兩百多條戰船。五千多專業水軍,拿過來就可以使用。
只不過,漢陽兵變之後,親清的洛黨被屠戮一空,而掌權的南人黨等派系則全部都是親明的士大夫。松山之戰的時候,皇太極便打算調派朝鮮軍隊參戰,但遭到了明確的拒絕,朝鮮國王李倧也突然態度強硬起來,堅決表示。朝鮮絕不參與進攻明國的戰鬥。
這讓皇太極大爲光火,但當時義州方面只有英俄爾岱的兩萬兵馬,這兩萬兵馬自保足矣,但想要進攻並控制朝鮮卻是千難萬難。而且,扣押在盛京的朝鮮士子也突然消失,想來便是被朝鮮方面偷偷救了回去。
松山之戰結束後,皇太極本想挾大勝之威再次進攻朝鮮,卻發現此時的朝鮮卻是變成了一塊難啃的骨頭。朝鮮與佛郎機人、明朝結成了同盟。佔據皮島,並在定州設立租界。明國人和佛郎機人都派出人員駐守,僅是水師就有數百條戰船,足以威脅滿清的沿海地區。
當初救援松山的登萊水師,便是以皮島爲基地,不斷襲擾松山清軍的。得到呈報後的皇太極,對登萊水師的火力驚詫不已。也由此動了大興水師的念頭。
不過,依照現如今滿清的技術水平和財力,最多也只能建造約二十艘中型的趕繒船、巡船、多櫓哨船,其餘的百餘條小船而已。皇太極還下令在義州的沿海一帶大建炮臺,配以重型紅衣大炮。以水師配合防守,暫時絕對可以抵擋登萊水師的進攻,以保東側防線不失。
關於這一點,霍五便打算立刻向朱平安稟報,早做準備。
……
鳳凰樓高臺之後,便是永福宮,位於西廡之末,序列次西宮。與大明皇宮不同,所謂的永福宮也只不過是個三進三出的院落而已,屋中的陳設簡單,僅是三面相連的彎子炕,幾件桌椅板凳而已。
地龍還沒有燒起來,蘇沫兒便在屋中擺放了兩個火盆,四歲的九阿哥福臨正有模有樣的趴在彎子炕的木几上描紅寫字。蘇沫兒俯身看了看,不禁露出一絲笑容,囑咐教養嬤嬤用心伺候,這才邁步出門。
晚飯之後,莊妃大玉兒便說要到外邊散散步,不許人等跟隨。但蘇沫兒到了院子中,轉了一大圈卻是絲毫沒有見到莊妃的人影,心頭不禁有些慌亂起來,但又不敢聲張,只得出了永福宮,四處尋找起來。
一路走來,便到了清寧宮外,但看看時辰,皇后哲哲一般在此時便已經安歇了,皇太極在宸妃病逝之後,更是一直在崇政殿休憩,一般很少過來。
蘇沫兒躊躇了片刻,還是沒有進清寧宮,而是一路向南搜尋而來。到了內廷的前院,這才依稀看到了一個身影。
院子中,修葺着一個漢白玉的石座,上面孤零零的豎立着一根木杆,頂部是一個錫鬥,而那身影卻正攀附木杆的頂端,彷彿正在向錫鬥中放置着什麼東西,接着月光看去,那身影依稀便是莊妃。
蘇沫兒不由得大驚失色,但偏偏不敢喊出聲來,只能快步跑到木杆之下,小聲喊道:“格格,是你嗎?”
那身影向下看了看,這才緩緩滑落地面,拍拍身上的塵土,將手中的一個布包遞給蘇沫兒,“不用擔心,我只是給索羅杆中添些吃食而已!”
話音未落,夜空中已然傳來了烏鴉蕭索的叫聲,擡頭看去,數只烏鴉閃動着翅膀飛了過來,落入錫鬥中就食。
莊妃不由得臉露喜色,雙手合十,默默禱告。看了良久,這纔在蘇沫兒的陪伴下向來路走去。
回到永福宮,看着心腹宦官和宮女將宮門掩上,蘇沫兒這才長出一口氣,不由得埋怨道:“格格,你跑到索羅杆去做什麼,那裡可是不許女人餵食的!”
莊妃幽幽的嘆口氣,也不答話,走到外間屋門前,駐足看看還在專心致志描紅寫字的福臨,這才輕輕掩上了房門,帶着蘇沫兒來到自己的就寢臥房。
關上房門,莊妃再度幽幽的嘆口氣,“這些天來,我每晚都睡不好覺,因此纔想着到索羅杆那裡祭祀一下,你放心,我是打聽過的,今晚皇上還召集羣臣商議國事,內廷這邊不用伺候,下人們都早早安歇了的!”
莊妃的眼神有些絕望,“我只希望祭祀能幫咱們拜託現如今的困境!”
索羅杆,滿清內廷專爲祭天而用,大多數滿人宅院中都有此種設置。祭祀的時候,會在錫鬥內放些碎肉喂烏鴉。
相傳,皇太極之父努爾哈赤還是少年時,曾經給明朝遼東總兵李成樑當親兵隨從。一次,在爲李總兵洗腳時,李成樑告訴他自己腳心長了個紅痦子,表示天生就有當封疆大吏的福運。努爾哈赤卻說,自己腳上長着七個紅痦子,並脫鞋給李成樑看。李成樑由是大驚,因爲相傳“腳踏北斗七星”之人,有做帝王的命運。
所以,李成樑決定殺掉努爾哈赤。努爾哈赤逃跑被圍在荒草中,追兵放火焚燒。就在努爾哈赤將被發現的時候,一羣烏鴉落在他的身上和旁邊,使他所在的地方成爲和周圍一樣的黑色,從而獲救,也成就了以後的滿清基業。爲感謝烏鴉的救命之恩,滿洲人不允許殺害烏鴉,而且還在祭祀的時候來報答烏鴉,將其作爲神鳥供奉。
莊妃幽幽說道:“你還不知道,皇上已經注意到了元忠和那件事情!”
蘇沫兒相顧駭然,說話的聲音都變得顫抖起來,“怎麼會?辦事的人都是死士,已經全部自盡身亡。連屍身都化骨揚灰了……!”
“昨日下午,元忠留下標記,要和咱們見面。這段時間,皇上一直在徹查此事,我也留了一份小心,沒有讓前去會面的人貿貿然現身。誰知竟然真的發現有人在跟蹤元忠!”
“啊!”蘇沫兒驚恐的捂住了嘴巴。“是誰在盯着元忠?”
“還能有誰!”莊妃苦澀的一笑,“除了皇上的人,還能有誰?”
“那該如何是好!”蘇沫兒一下子亂了方寸,“咱們是不是該將元忠滅口?”
“不妥!”莊妃斷然否決了蘇沫兒的提議,“皇上的人緊盯着元忠,便是要引蛇出洞,咱們不能自投羅網!”
“那……?”
“過幾日,你出宮一趟,派人將元忠的家人牢牢的看管起來,他們都是朝鮮人,在遼東沒有其他的親眷和舊相識,我這邊會派人設法提醒他,只要他的家人都在咱們手中,就算皇上將其抓起來拷問,元忠也未必敢泄露咱們的事情!”
“格格,這件事情,要不要和十四爺打個招呼,僅憑咱們的人,行事未免有些不方便,要是有他的支持……!”
“不可!”莊妃堅決的搖搖頭,“這件事情無論如何不能讓他知道。”
莊妃站起身,眼神投向窗外的黑夜,喃喃自語,“我不想破壞自己在他心中的樣子,永遠都不想……!”
莊妃轉回身來,眼神忽然像利箭一般盯住蘇沫兒,蘇沫兒有些不自在起來。
莊妃走到她身前,拉住她的雙手,語調平淡恬然,“你自幼便跟在我身邊,在我心中,你便是我的親姐妹,有些事情,你到現在還打算瞞着我嗎?”
蘇沫兒的臉色一下子變得煞白,雙膝一軟,徑直跪倒在莊妃的面前,“格格,您要怎麼處置我都行,可千萬不要傷了齊穆賽的性命啊!”(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