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較之下,朱平安的軍情處在福建方面的力量就薄弱了許多,關於鄭家的瞭解很多還是來自於朱平安自己腦海中後世的那些歷史知識。在他的印象中,鄭芝龍徹頭徹尾便是一個控制慾極強、極度自負的角色。包括鄭森,也就是鄭成功性格中的很多缺點便是來自於他的父親。
當然這也源自於鄭氏在東南沿海和東亞海貿生意中的一手遮天。從顏思齊手中接過了海上盜匪集團的首領位置,之後的“十八芝”便確立了鄭氏,尤其是鄭芝龍在海上的主導地位。崇禎元年,鄭芝龍投靠朝廷。
這十餘年來,陸續剿滅了李魁奇、楊祿、楊策、鍾斌、劉香等大大小小的海盜勢力集團,完成了海上勢力的整合和一統。期間順利的程度,令人髮指。這也造就了鄭氏父子目空一切、唯利是圖的性格特徵。
但現在看來,鄭氏顯然也不是鐵板一塊。據朱聿鍵所說,鄭氏目前便有分裂的危險。
其實,福建鄭氏支系甚多,其中實力最爲雄厚的莫過於鄭芝龍的石井鄭氏和其族弟鄭彩的高浦鄭氏。鄭彩其人,並不屬於鄭芝龍當年的“十八芝”小團體,卻是鄭氏一脈的後起之秀。他和其胞弟鄭聯都是海商出身,在鄭芝龍統一海上的戰爭中投奔而來,卻是很快便站穩了腳跟,同時又在鄭氏內部不斷擴大自身的實力。在鄭芝龍被封爲福建總兵的同時,鄭彩也成爲福建的都指揮僉事。僅次於鄭芝龍之下。
高浦鄭氏以九龍江出海口爲大本營,掌控了與日本之間將近八成的貿易,憑藉着這一點,也擁有了足以和鄭芝龍家族相抗衡的資本。
鄭彩兄弟雄踞廈門,實力日漸龐大,這也引起了鄭芝龍的警惕。福建鄭氏原本便是一個各個鄭氏支系家族匯聚到一起的團體,鄭芝龍因爲資歷和實力佔據龍頭的位置。但這並不能保證他的兒子鄭森能繼續抱有同樣的權勢。鄭彩和鄭聯兄弟的崛起,便使得鄭芝龍很是忌憚。
鄭鴻逵在和朱聿鍵的交談中。便隱晦的提出了對於鄭氏內部目前情勢的擔憂。鄭氏部將也分爲兩個陣營,平日裡多有摩擦,看來鄭芝龍和鄭彩之間也遲早會有一場龍虎之爭。
朱聿鍵還提起,鄭鴻逵曾近說起福建泉州府晉江的施氏一門,便在鄭芝龍和鄭彩的爭鬥中受到影響,家主施福忠於鄭芝龍,聽命於鄭森。但其族兄施大宣卻是和鄭彩往來密切,本來同爲福建鄭氏效力,不分彼此,但現在卻是不得不要兄弟對立。
前些日子,福建還出了這麼一檔子事情。鄭軍中左先鋒師施琅的部下曾德因爲觸犯軍法,但他曾經是鄭森的親衛。因此託庇於舊主之下,但施琅卻是秉公執法,將其軍法從事,斬首示衆。
本來的一件小事,卻是讓鄭森勃然大怒,誤以爲這是鄭彩勢力在向自己挑釁,也因此引發了鄭芝龍和鄭彩之間新的對抗和爭鬥。鄭森在鄭芝龍的默許之下。以擅殺大將爲名,派兵拘捕了施琅以及他的父親施大宣、兄弟施顯,以此向鄭彩反擊。聽說,現在已經鬧得是不可收拾。就連鄭鴻逵在其中斡旋,都是沒有絲毫的效果。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朱平安卻是對這件事情暗暗的上了心。原本,鄭森和施琅的恩怨是發生在鄭芝龍降清之後。卻沒想到現在卻因爲鄭芝龍和鄭彩的對郎提前爆發出來,顯然,因爲這次的事件,施琅就要與鄭家徹底決裂。這豈不是朱平安趁機在此招募施琅這員水軍大將的最後機會嗎?
送走了朱聿鍵父子,朱平安當即便找來了陰世綱,命其馬上派遣得力人員前往福建,想方設法。無論如何要將施琅父子營救出來。
……
八月二十二,就在南京城鑼鼓喧天、普天同慶義興皇帝朱慈烺的大婚之喜的時候,北京城的大順軍卻也同時開始了調動,他們的目標便是六百里開外的山海關。
劉宗敏誅殺吳三桂的父親吳襄以及滿門。霸佔了吳襄、吳三桂父子京師府邸的家產和女眷。李巖攔阻不及,只能據實稟報永昌皇帝李自成。
李自成雖然在後宮中的脂粉堆中流連忘返,但聽到這樣的消息也是嚇了一跳。他不比劉宗敏那樣的莽夫,深知山海關和吳三桂對對於新興的大順政權的重要性。在李自成的內心中,還未將關外的滿清當做一等一的敵人來對待,他總以爲,明清之戰已經是前朝的事情了,大順新立,與滿清無冤無仇,總不至於一下子就到了開戰的時刻。
可山海關畢竟是關內與關外之間的屏障,吳襄被殺,吳三桂已經不可能再投降大順,要麼是死守孤城,做前明的忠臣烈士,要麼便是投靠滿清,除此之外再無他路。但山海關一天在別人的手上,大順朝的江山和基業總是坐得不安穩,李自成還是能深切的明白這一點的。
因此,在京師盤桓了一個多月之後,李自成終於振作起精神,決定御駕親征,一舉拔除吳三桂這顆前明留下來的最後釘子,完成一統江北河山的偉業,接下來便可以縱兵江南,鼎定天下。
表面上看來,盤踞于山海關寧遠一線的吳三桂的實力對於現在的大順朝來說,簡直不能同日而語。寧錦之戰結束後,遼鎮兵馬喪失了部分精銳,同時也失去了宣大兵馬的支援,等於是孤軍奮戰。
而大順朝剛剛奪取京師,士氣正旺,兵馬瞬間膨脹到百萬之衆,雖然大部分的部隊駐守山陝、河南、河北,但在京師卻依然有十餘萬之衆。
因此,在李自成、劉宗敏等大順將領看來,拿下山海關實在是易如反掌、再簡單不過。
李自成一聲令下,大順軍便立刻開始行動,但在京師一個月,從軍官到普通士卒,卻是都積攢下了不少的資財,軍令以下,頓時便是怨聲載道,大順軍到目前爲止。都沒有經歷過大規模的正規整編,各部將令混亂不已。因此,足足鬧騰了五六天,這纔開始整軍出發。
賀人龍佔據河北部分區域,李自成不敢等閒視之,加上賀人龍其人跋扈異常,手中又掌握着四萬多前明降軍。因此李自成是萬萬不敢將其單獨留在京畿的。
在許以高官厚祿之後,賀人龍依然不爲所動,李自成只得咬牙答應將山西作爲賀人龍將來的封地分封於他,加封他爲晉王,賀人龍這才勉強答應出兵。
賀人龍部下的明軍多爲邊軍,其中不少人都參與過關外的戰事。因此,李自成請賀人龍派遣大將唐通爲副先鋒,配合他麾下的將領左光先一同率領先鋒軍先行,爲大軍指引道路。
直到八月二十七,大順軍纔開始緩慢的從京師出發。李巖統率後營一萬五千人馬押後,看着臃腫不堪、卻又混亂異常的大軍行進速度就像是烏龜爬行一般,其中不少士卒還攜帶着大小不一的包裹。顯然是在京師搜掠來的財貨,放在京師也不安心,唯有攜帶在身上。
“吳三桂所部雖然不過五萬之衆,但卻都是前明邊軍的精銳,久經戰陣,更何況,其中還有關寧軍坐鎮,戰力不可小覷。我軍如此態勢。恐怕一時之間難以完勝啊!”李巖身邊的一箇中年文士面帶憂色,擔心的說道。
此人名叫沈策,字德銘,南直隸商賈出身,早年楊翻混跡於馬賊中時,曾經被其救過性命。張獻忠縱橫南直隸和江淮的時候,沈策的產業被付之一炬。得知楊翻效力於順軍後便來相投。李巖看其通曉經史,又粗通軍務,便將其留在身邊參贊軍務。沈策倒也不負所望,平日裡將軍營的內外事務打理的井井有條。
此時的李巖同樣是眉頭緊蹙。沈策的話一語中的。如今的順軍編制混亂、士氣低落,一心只想留在京師過安穩日子的大有人在,和剛剛縱橫山陝、直逼京師的那支大順軍不可同日而語。更何況,如今京師中人人自危,上至達官貴人,下至黎民百姓,對於大順多有怨言,大順軍主力又在此時離開,難保不會出什麼亂子。就憑牛金星和留下來的兩萬老弱病殘,恐怕難以控制住局面。
“將軍,莫不如奏請陛下,徵調山陝、湖廣大軍前來增援。如今江南也不太平,第七營來報,前明太子朱慈烺和福王朱由崧爭位,恐怕一時半會穩定不下來。倒不如將各部召集,共伐遼東,如此一來,勝算便可大大增加了!”
李巖苦笑不已。關於抽調各地兵馬的事情,他早已經向李自成稟告過,京師目前的兵力實在是有些薄弱,大順軍的百萬之衆分散在各地,反倒是京師一線略顯單薄,萬一戰事不利,京師一線便難以據守。但無奈李自成、劉宗敏之流卻是信心滿滿,完全沒有將李巖的提醒放在心上,這讓李巖隱隱的而感覺到,宋獻策所言非虛,李自成對待自己的態度真的是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沈策也嘆口氣,“將軍,不是學生危言聳聽。吳三桂出身來哦點那個豪族,如今原先的遼東豪族倒有大半都投靠了滿清。祖家和吳三桂暗地中來往頻頻,這在遼東已經不是什麼秘密,皇太極在世的時候,便多次對吳三桂進行拉攏。現在,吳襄被殺,吳三桂萬一狗急跳牆,引清兵南下,那可是大大的不妙啊!”
“皇太極暴卒,現在滿清內部兩王爭位,他們未必會在這個時候鋌而走險吧?”李巖還抱着一絲僥倖,雖然心中明明知道沈策說的極有可能。
“將軍不可不防啊!”沈策不由得有些焦急,“一旦清軍忽然入關,就憑現在的兵馬是萬萬阻擋不了的。而山海關到京師之間又是一馬平川,利於騎兵奔襲,萬一戰事遇到挫折,那京師也將危在旦夕啊!”
沈策見李巖不說話,索性提出自己的建議,“將軍不妨早作些打算,一面請宋軍師派遣第七營打探清軍的動作,一面做好準備,萬一清軍突至,咱們也不至於亂了手腳,總能抵擋一二,打亂清軍的節奏,爲大軍爭取機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