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境內,有很多山,最出名的當然要數霧影山和天山。在重大節日期間,皇帝登山祭祖,所選大山正是霧影山,至於天山,因其太過高而陡,所以甚少有人能夠真的爬上去,而且,天山之上,終年積雪,除了那些修行之人外,普通人也就只能遠遠的觀看一番。
除了這兩座名山外,諸如連湖山、枯葉山、北塔山、萬鸞山等等也都是一些出名的古蹟,但大唐境內,還有一些根本不知名的、或大或小的山脈,位於黃河北岸,毗鄰萬鸞山的地方,有一座大山,而在這座山的腳下,無數條小溪彙集而成一條極爲寬大的河流,河道兩岸,佈滿了參差不齊的人家。此時正值傍晚時分,在夕陽的餘暉下,炊煙裊裊升起,空氣中傳來飯菜的香氣,想來正是晚飯時間。
山裡人吃飯一般都比較早,雖然太陽還未落山,但他們便早早的做好了晚飯,遠處時不時的傳來大人喊自家小孩回家吃飯的聲音,狗吠聲,牛叫聲,孩子的笑鬧聲,給這個寂靜了一天的山村帶來了莫大的生氣。太陽暖暖的斜照於村莊,給這座並不大的小山村鍍上了一層淡淡的金色,倘有遠方的遊子看到這等景象,或許便會心生許多感觸。
在村子的最後方,緊靠大山的位置,有一間不大的院子,院子周圍用籬笆圍了一圈,不高,成年人只要輕輕跨步便能夠進來,這道籬笆也就只能防防野狗之類,院子中間,是幾間土木搭建的房屋,雖然簡陋,但卻並不寒酸,與山村中其它的院落相比,這道院子多少顯得有些另類,原因無它,只因院子的正中央被人開闢了一道池塘,裡面種了不少荷花,游魚穿梭其中,有幾隻青蛙就趴在荷葉上面懶懶的打盹,隨着屋門“吱吱呀呀”的開啓,青蛙受驚似的雙腿一蹬,“普通”一聲跳入池塘之內,瞬間便失去了蹤影。
推門而出的是一個年輕的婦人,看其打扮,像是成婚不久,她穿着極爲樸素的衣衫,頭上胡亂挽了個髮髻,皮膚白皙,身材頎長,婀娜的腰肢盈盈一握,在她推開房門的瞬間,整個院子似乎都隨之明亮了起來。
“吃飯了!”婦人淡然說道,眉宇之間多少有些冷淡,顧目之間,流光溢彩,在她眼眸的深處,無數顆星辰閃耀,僅僅只是眨眼間,億萬顆星辰便倏忽不見,舉手投足之間,一股逼人的氣勢迎面而來,即便是再怎麼普通的衣衫,也難掩其高貴的氣質。
在她對面,蹲坐着一個男子,他斜靠在池塘邊的一棵大樹下面,微閉着眼睛,看情形,似乎是正在做夢,男子面貌英俊,但眉宇之間多少有些滄桑。和婦人一樣,他衣衫簡陋,髮髻也多少有些凌亂。在這個冬日的傍晚,男子懶洋洋的曬着太陽,和山村中的其他人一樣,在勞作了一天後,平靜的享受着閒暇時候的愜意。
這兩人除了女的漂亮男的帥氣點之外,沒有半分異常之處,兩人來這裡也不過三年時間。這三年以來,女子每天都閉門不出,男子卻時不時的會失蹤一段時間。
一開始村裡人都很好奇,也有一些好事的上門詢問一番,但都被男子似是而非的答案給糊弄了過去,時間長了,餘人也都習慣了夫妻兩人的怪異,好奇心一去,他們便漸漸的被很多人遺忘,除了村子裡面那些半大的小夥子,因爲在這種偏僻而落後的小山村中,很少能夠見到像婦人一般美貌的女子,這些年輕人每天閒暇之餘談論最多的仍然是婦人和她那個神秘的丈夫。
當然,這些都是題外話,其實真正讓人覺得奇怪的是這兩人雖然是夫妻,但相互甚少說話,有時候甚至是好幾天都不說一句話。男子不知道是幹什麼營生的,但他們家似乎從未曾缺過錢,以前村裡修路建橋什麼的,只要是保長一句話,男子便二話不說掏錢,所以有人便私下猜測,這男子很可能是某個有錢或有權人的私生子,戲文裡不都這麼寫麼?在想象力也顯得極爲貧乏的這個小山村裡,這種傳言便像風一般的迅速擴散開來,所以大家在好奇之餘,也多少對男子有些憐憫,當然,還有很多人是看不起。
“造孽吆!”這是村裡年紀最大,輩分最高的陳皮阿四經常說的一句話,主要針對對象便是男子,只不過這個男人倒真的是好脾氣,無論別人說什麼他都只是一笑置之,從不辯駁。
“吃飯!”婦人看着男子沒有反應,不悅的皺了皺眉,繼續出聲喚道,只不過這一次語氣之中多少有了些許的寒意。
男子睜開眼睛,定定的看了女子半晌,突然自嘲般的笑笑,搖了搖頭,說道:“不知道的還以爲你真是一個居家的婦人,這語氣,哪裡像是原來的你?”
婦人白了他一眼,說道:“欲先出世,必先入世,這不是你說的麼?怎麼現在倒好像是我做的有什麼地方不對,出爾反爾,虧你還是我看得起的人,哼……”
男子苦笑了一下,問道:“時間已經過去了五年之久,你有沒有什麼感悟或心得之類的?”
女子搖了搖頭,神情之中多少有些惘然,半晌才幽幽嘆了口氣,說道:“哪裡是五年,我們光是被困其中便已過去了幾百年!”
男子輕舒了口氣,說道:“是啊,是有好多年了。”
“那你呢?你有沒有什麼收穫?”
“收穫也不是沒有,但是不大,對於人間之力的掌握我多少有了些想法,但我始終覺得我還可以更進一步,最近這段時間以來,我經常心有所感,但卻一直都抓不住。”
“你已經知道怎麼運用人間之力了?”女子有些難以置信的睜大了眼睛。
男子點點頭,說道:“即便如此,也只能勝過你,卻是改變不了太多的事情,更何況,現如今最重要的並不是你我之間分出個你死我活,倘若從這裡出不去,再怎麼打拼也都沒什麼太大的意義。”
婦人神情有些複雜,她沒想到的是,面前的這個男人竟然真的能夠悟通這些東西,這麼說,他現在要勝過自己豈不是輕而易舉?
男子並未注意到婦人的神色,雖說他現如今修爲大成,比起當年全勝時期的自己猶有過之,但不知爲何,他臉上卻沒有顯露出絲毫興奮或激動的神情。
對此,婦人很是有些不解,心說你這輩子所追求的不就是勝過我麼?怎麼現如今倒是一副落落寡歡的樣子,這又是何故?
男人不說話,揹着雙手進了屋,婦人偏着頭想了想,然後緊隨其後。在飯桌旁坐下,隨意夾了口菜,男子才說道:“若放在以前,我這會兒怕是都有些激動的睡不着覺,但現在,你難道沒發現,最重要的並不是如何戰勝你,而是怎麼從這個鬼地方回去……”男子一邊說話,一邊隨手放下筷子,他迎着夕陽豎起兩個手指,然後輕輕擺動,身遭的元氣便劇烈波動起來,緊接着,一滴清澈透亮的水滴出現在他的指尖上面,水滴在陽光的照射下晶瑩剔透,變幻出瑰麗的色彩,然後,這滴水逐漸變大,慢慢的幻化成一條透明的小龍,繞着他的指頭不聽的旋轉;男子繼續伸出另一隻手,也是同樣的動作,但指尖上出現的卻是一絲火苗,然後,火苗迅速變大,幻化,最終凝結成一隻雛鳳,一水一火,男子神態輕鬆的將兩者交融在一起,於是一龍一鳳再次變化,這次卻是麒麟,這隻麒麟的頭和尾全是火焰,而身體和四肢卻是由水凝結而成,男子鬆開手,麒麟仰天發出一聲吼叫,當然,並無聽到任何聲音,緊接着它腳下突兀的生出一朵七色的祥雲,就這樣飛出了窗外。
女子神情大變,即便是聲音都有些顫抖:“你竟然早已經看透了力量的本質,本源力量能夠被你如此熟練的運用,我差的遠了。”
男子搖了搖頭,嘖了一聲,說道:“也就是好看,變戲法可以,但沒太大的作用。”言罷低頭吃飯。
他雖然說的輕巧,但女子卻並非愚癡之輩,哪能看不懂他無意之中表露出來的這種能力?暗歎一聲,心中卻道:難怪天界中人對你如此忌憚,看來不是沒有原因。”
男子吃了兩碗米飯,然後抹了抹嘴,婦人便給他砌了一壺茶,男子看着她的背影笑了笑,說道:“普天之下,能夠讓你端茶遞水的人想來也只有我了吧!這樣想想,其實也蠻有成就感,呵……”
女子頓了頓,但沒有說話,她麻利的收拾了碗筷,看其熟練的動作,這種事想來已經做過無數遍。
“我看你近來似乎頗多煩心之事,按理說,你修爲大成,應該高興纔對,何事讓你如此憂煩?”待到一切收拾完畢,婦人便也給自己倒了杯水,然後坐在男人對面,有些淡然的問道。
男子嘆了口氣,說道:“不愧是身居天心之人,我百般掩飾竟然還是讓你看出了端倪,不錯,我是有些擔心。”
既然女子身居天心,不用說,肯定便是她了,而另一個男人不用問就知道,能夠和她在一起還能如此平等的對話的,只有一個人,秦鵬。
“擔心什麼?”
秦鵬蹙眉想了想,說道:“我在想當初在禁地之中的一些事,事後我才意識到,或許當初我們破開禁制,放那個老頭子出來,做的有些不對。這個人的身份背景咱們一無所知,而且擁有如此大神通之人被人囚禁了萬年之久,想來心中定有沖天的怨氣,我一時不察將此人放了出來,也不知道是福是禍!”
女子搖了搖頭,說道:“我也不知道,這個人身上有一團黑色的影子,即便我再怎麼算,也看不出他的過去,只不過禁制被破一事,並非是單單爲了他,一日禁制不除,你我一日還要被困,所以說,不管結果究竟如何,當初破開禁制一事,你並未做錯。”
“但願如此吧!”
“接下來你有什麼打算?”
秦鵬喝了口茶,這才說道:“既然呆在這裡已經悟不出些什麼,那我也就只能先回去。”
“回去?回哪裡?”女子聲音顫抖了一絲,只不過秦鵬並未察覺。
“當然是回邕州老家,還能回哪裡?”他如此說道。
太陽已經落山,天色逐漸黑了下來,女子聽到秦鵬的這句話後禁不住雙手一顫,些許水滴便灑落在她的手背上,如此晶瑩,直如情人的眼淚。